楚兵手中的火把掉到地上時大都已經熄滅了,隻剩下一支還在頑強地燃燒著。閃動的火光中,景軒被一個年輕人用劍指著走了出來。


    那年輕人年紀雖不大,武功卻高,景軒方才雖有分心,但想要無聲無息地製住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年輕人身穿楚兵的服飾盔甲,但看其舉止不像行伍出生,更像是武林中人。他手上的劍更非凡品,一眼看去似乎毫無裝飾樸實無華,但稍稍靠近便能感覺到那劍鋒的寒意。對於這一點,脖子正被這把劍指著的景軒深有感觸。


    而那年輕人也正驚訝於這滿地的屍體。他的確是武林中人,與這些官兵格格不入,便獨自一人往另外一個方向搜尋。他聽到半聲哨聲後立刻趕來,途中察覺到了樹上景軒的氣息,便將景軒擒來。他也猜到楚兵這邊的情況不好,但沒有想到他們幾乎全滅,而對手卻隻有一個人。


    年輕人自幼習武,感官遠較一般人敏銳,他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有多麽危險。這種危險並不是武力的高低,而是一種近乎直覺的感受。雖然皇甫靖長相可以稱得上俊美,表情也隻是冷漠而非兇神惡煞,但皇甫靖冷漠的注視給了他巨大的壓力,讓他忍不住搶先開口打破沉默:“若想這位吳王平安,立刻放下手中的……”


    搜捕的畫像畫得惟妙惟肖,年輕人自然認得景軒便是畫像上之人,然而畫像上卻沒有透露追捕的是周國的吳王,他卻知道景軒的身份,從這句話便可以知道他的來曆並不簡單。


    但是沒等他說完,皇甫靖的劍便往前一送,結束了手中楚兵的性命,年輕人救援不及,怒道:“你!”


    “我放下了。”皇甫靖拔出劍,然後鬆開手,任楚兵的屍體倒在地上。癱在地上的楚兵見此情景,嚇得大喊大叫,但是沒有人注意他。


    年輕人本以為皇甫靖是景軒的侍衛,但沒有想到皇甫靖竟似毫不在意景軒的性命,還能麵不改色地殺人,不由得問到:“你當真不在意吳王的性命。”


    年輕人說著手中劍鋒一動,景軒的脖頸間立刻出現了一道紅痕,片刻之後鮮血才流下來,可見劍鋒之銳。脖子傳來的刺痛讓景軒微微皺眉,皇甫靖則看上去完全不為所動,但景軒卻看出了他眼中的殺意。


    皇甫靖淡淡道:“他死了,我替他報仇。”


    說完竟真的不管景軒一般,舉劍便往年輕人這邊攻來。年輕人不由得大驚,一手扯過景軒作為擋箭牌,一手執劍,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皇甫靖地動作。這個過程中,他的劍自然從景軒的脖子邊移開稍許,於是景軒動了,手肘狠狠擊向年輕人的腹部。


    年輕人所了解的吳王景軒是一個標準的紈絝,雖然有一陣癡迷打獵,但其實騎射功夫不佳。年輕人接近時景軒沒有半點察覺,之後被擒住也沒有反抗,這樣的表現不免然讓他產生了輕視之意,這就讓景軒抓住了反擊的機會。


    當然年輕人的反應也很快,右手一合便擋住了景軒的肘,然而下一瞬便覺得手掌一涼,然後便是一陣劇痛,景軒的肘部竟有暗刃,一下把他的手掌刺穿了。


    暗衛的練武方法太過殘酷,受訓者隻有小半能活下來,因此景軒沒有學下去,但是一些暗衛所用的技巧景軒卻學了來,比如護腕、護肘、鞋中可以彈出的暗刃,此時果然派上了用場。


    景軒一擊得手之後立刻借力拉開了與年輕人的距離,皇甫靖與他錯身而過,直取年輕人麵門,讓年輕人無法追擊景軒。


    這個時候被所有人所忽略的癱軟在地上的楚兵卻成了關鍵,大約是同伴的死激起了他的血氣,他終於找到並點燃了傳訊煙花。注意到他動作的景軒扔出了隨身所帶的匕首,正中他左胸,然而終究是遲了一步。


    一點火光伴隨著尖銳地嘯聲衝上雲霄,隨即炸開一朵絢麗的花朵。看著煙火綻開的景軒的神色卻冷了下來。楚兵看到煙火後很快就會圍攏過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邊,年輕人手掌受傷,皇甫靖獵殺楚兵消耗了不少體力,兩人纏鬥在一起竟一時不分勝負。雖然剛剛偷襲成功,但此時景軒還不至於自大到去插手這種級別戰鬥。


    “速戰速決!”景軒對皇甫靖喊了一聲。然後開始搜尋楚兵身上可用的東西,他們的包裹還放在原來那棵樹上,但現在沒有時間迴取,他隻能盡快搜羅楚軍屍體上可用的東西。


    楚軍所騎的軍馬大部分已被驚走,還有三匹站在原地,景軒全都牽了過來,翻身上馬時他已經能看到遠處的火光。景軒迴過頭,恰好看到皇甫靖一劍穿透那年輕人的胸膛。


    “走!”景軒喊道,皇甫靖也一躍上馬,牽著另外一匹,朝著樹林深處疾馳而去。


    黑夜騎馬在密林中疾馳,無疑是一種十分危險的行為,景軒伏在馬背上借著月光勉強躲避橫出的樹枝,即便如此依然不斷有枝椏擦過他的頭臉,留下無數細小的傷口。然而,生機便要從這險中求,身後的火光與蹄聲越來越少,終於消失。


    不過,他們所騎的軍馬也是汗出如漿,口中溢出白沫,再跑下去恐怕支撐不住,於是皇甫靖選了一塊隱蔽的凹地休息。


    “你的傷口在流血。”席地坐下,皇甫靖看著景軒頸上的傷說道。


    “沒有大礙。”景軒說著,拿出傷藥準備塗抹。他頸上的傷口並不深,血本來自己便止住了,隻是剛剛逃亡時大約動作劇烈了些,又把傷口扯開了。


    然而皇甫靖神色晦暗不明,忽然劈手奪過了藥瓶,替景軒上藥。他上藥的動作倒是十分輕柔,讓景軒的嘴角微微彎起。


    “那人沒死,他避過了要害,沒時間補刀。”皇甫靖處理好脖子上的傷口,又用藥粉輕輕塗抹景軒臉上的擦傷。


    “能在你手下逃生,倒是不簡單,他武功是什麽路數?”


    “以前見過,百劍莊。”


    景軒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隨即便想起他剛來楚國時在桑梓渡遇到的那場刺殺,這個百劍莊也有份參與,不由輕笑:“我沒去找他們麻煩,他們倒是記得替他們的少莊主報仇。”


    “剛剛走的時候,我看到了指揮的將領。”皇甫靖的目力極好,夜間視物同白晝一般無二,“身披重孝,應當是伍霄。”


    “哈,沒想到都是熟人,看來我們的麻煩不小。”景軒眺望著樹林的盡頭,天邊已經泛起熹光,天就要亮了。


    景軒和皇甫靖的處境越來越糟糕。


    之後的三天裏,兩人不斷的被楚兵圍追堵截,他們準備好的路線,顯然已經被伍霄看穿,但是橫穿巫行山較為安全的路也就那麽幾條,其他路不是經過吞噬人的沼澤,便是隨時有岩石崩落的峽穀,選擇實在不多。因為上一次一個搜索小隊在皇甫靖手中全滅,楚國那邊似乎已經放棄了活捉的打算,用上了弓箭,正麵迎敵極為不利。


    而且楚兵人數眾多,可以輪流休息,景軒和皇甫靖卻連合眼的機會都不多,三匹馬已經跑死了兩匹,即便皇甫靖都有些疲乏,更不用說景軒。之前景軒在冰水中受了寒氣,這幾日又是日夜奔波,第三日早上便有些發熱。


    到了晚上,熱度便陡然高起來,景軒在馬背上就失去了意識,若不是皇甫靖發現的及時,恐怕就直接摔下去了。皇甫靖勒住馬,把景軒抱下馬背。那軍馬也是強弩之末,一停下便慢慢躺倒,再也起不來了。皇甫靖隻能殺了它,割開脖子,用水囊接了馬血,一點一點喂給景軒。


    景軒被濃鬱的血腥味嗆得咳醒:“咳咳,這是什麽?”


    “馬血。生不了火,隻有這是熱的,喝完它。”皇甫靖答道。


    景軒知道現在必須補充體力,便忍著血腥味,勉強喝完了馬血,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馬屍,忽然笑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窮途末路。”


    “所謂的絕境,我過去遇到過不隻一個,以後也隻會遇到更多。”皇甫靖淡淡道,他正利落地從馬身上割下肉包裹好,因為他們的幹糧快用完了。


    景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我惜命得很,不會就這麽放棄,不過我恐怕走不了。”現在他四肢都是綿軟的,完全用不上力。


    皇甫靖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背起了他。


    白天天氣便是陰了一整天,晚上更是一片漆黑,無星無月。寒風唿嘯中,景軒伏在皇甫靖的肩頭,雖然多餘的衣服都已經裹在了身上,他還是忍不住顫抖。手腳冰涼,額頭連帶麵頰卻是滾燙的,連帶吐息都是炙熱的,仿佛喉嚨間燃燒著一團火。


    忽然,額頭感覺到一點涼意,景軒抬起頭,晦暗的夜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紛紛揚揚地落下。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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