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驥下獄之後,舒為笑等將領紛紛上書求情,連對政事一直置身事外的薛家也上了書,但周皇一直壓下不提。再聯係那日朝堂上周皇震怒的表情,所有人都猜測,張驥這次恐怕兇多吉少,張家連棺木都為他準備好了。


    但不曾想周皇高高舉起,卻輕輕放下,幾日後他下令撤了張驥的所有官職,把他踢到舒為笑手底下去當個小兵。齊茂也不過被降了三級,外加閉門思過。當然,為了安撫被“誣陷”的趙王,周皇賞賜了不少金銀珍玩,還晉升了幾個葉家的年輕子弟,不過也隻有這些而已。


    周皇終究沒有同意葉家進攻楚國的計劃。


    消息傳到楚國,在楚皇點頭之後,伍家終於能搭建靈堂,公布伍啟“病逝”的消息。這消息如預期中一般給楚國邊關的將士與百姓帶來了一陣慌亂,但是因為楚國準備充分,這種慌亂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隻是新上任的那位邊關統帥將來能否擋住周國的鐵蹄,所有人心裏都沒有底。


    楚都之中,城防軍對質子府的“保護”也隨之解除了。不過伍霄作為伍啟的嫡親孫子,要守孝一年,因此並沒有迴來,而質子府的外院依然由方侍衛負責。


    端王親自帶著禮物到質子府中安撫景軒,並信誓旦旦地表示,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的餘孽都已經被剿除幹淨了。景軒自然表示感激,不過他心裏很清楚,隻要楚國有需要,這些亡命之徒隨時都可能死灰複燃。


    於是,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周國也好,楚國也好,這段時間似乎都太過忙碌了,需要好好休息,所以之後的兩個月一直沒有什麽值得一書的事情發生。景軒便在一派寧靜祥和的氛圍中迎來了他在楚國的第一個除夕。


    楚國宮中的除夕宴自然不會忘了景軒,端王給他送來了帖子。不過,這次景軒直接推了,“偶感風寒”是最適合這個季節給托詞。端王看著擁著嫣然飲酒作樂的景軒相當無語,不過他想了想上次中秋宴的事情,也不想在除夕生出什麽事端,便默許了景軒的逃席行為。


    除夕那日,質子府上下早已經被打掃幹淨,更被府中仆役裝飾一新,因為景軒發了三倍的賞錢,每個人都十分賣力。門邊貼上曆新的春聯,窗上貼著窗花,他們還在府中各處掛上周國帶來的飾物,間雜有楚國甚至是吳國的飾物,倒是非常別具一格。


    景軒一早起來,便要祭祖。因為是客居他鄉,祭祖的過程也簡略了不少,景軒命人準備了三牲祭禮,遙遙向著周國的方向上香拜祭。


    祭完祖之後,零零碎碎的事情也不少,一直到入夜之後,景軒才算徹底閑了下來。


    府中各處的宮燈都點了起來,照得整個府邸亮如白晝。今年的年夜飯很特別,是火鍋。飛禽走獸各四種肉,切成薄片,放到了油燈前能透過光來,配上四蔬四果,八種醬料和十六色點心。紅泥小爐上熱著吳國運來的東釀酒,以口感綿柔而聞名,裏麵還加了中秋摘的桂花,使整個房間裏都暗暗浮動著桂花的香氣。


    景軒按照慣例遣退了服侍的婢女,嫣然起身要幫景軒布菜,但景軒讓她坐了下來:“涮火鍋還是要自己動手方有趣味。”


    等鍋中水開了,陸羽和皇甫靖才進屋來。今日府中不當差的仆役侍衛都相約一起過節,為避人耳目他們也費了些周折。


    看到皇甫靖時,景軒愣了一下。今日皇甫靖穿了一件鐵鏽紅的外袍,這還是景軒第一次看到他著暖色,似乎為他增添了一些柔和感,襯得他的氣質不再那麽冷厲。而且不止如此,皇甫靖的腰間還掛了一條五色絡子。


    景軒有些難以置信:“你居然真的帶上了。”


    “今天一早,他來找我,說今日是除夕,應該戴些喜慶的東西。”皇甫靖瞥了一眼陸羽。


    “然後呢?”景軒忍不住問道。難道他就這樣戴上了,這一點都不像皇甫靖啊!


    “我輸了半招。”皇甫靖淡淡道。好吧,這就可以理解了,景軒能想象當中省略了一個什麽過程。


    “過節嘛。”陸羽朝景軒笑了笑,而景軒則在心中為他喝了聲彩。


    接下來,四人便圍著桌子涮起了火鍋。此時大概就少了一隻青羽,不過它被莫行之留在了周國過年。有陸羽和嫣然在,自然不會冷場,不過他們提出的行酒令和對詩的要求,都被景軒駁迴了。


    待笑鬧完了,吃喝得也差不多,陸羽和嫣然相當自覺地先後告辭,隻留下景軒和皇甫靖一起守歲。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景軒看了皇甫靖片刻,舉杯道:“皇甫,我敬你。”


    皇甫靖亦舉起了杯,酒杯碰撞在一起,濺出來些許酒液,但沒有人在意,二人仰頭一飲而盡。


    這樣便覺得滿足?放下酒杯,景軒細細品味著此刻心中充實的感覺。便是這樣簡簡單單的,同坐、舉杯、對飲都覺得滿足。


    景軒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無藥可救。


    “皇甫,以前除夕你是怎麽過的?”


    “在舒府也是這樣,一起吃飯。吃完飯放爆竹,很吵。”


    “那你進舒府之前呢?”


    “冬天我隻會想著怎麽不餓死,不知道什麽是過年。”皇甫靖語氣依然是淡淡的。


    “以後每個除夕,都由我陪你一起過。”景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這不是問句,語氣介於命令與承諾之間,皇甫靖沒有作聲,景軒便當他同意了。


    景軒還想找些話說,忽然隱隱聽到外麵傳來驚喜的喊聲:“雪,下雪了!”


    楚國氣候溫暖,並不常常下雪,此時下了,倒的確是有些稀奇,景軒便拉起皇甫靖的手向外走,到了廊上。


    外麵果然下起了雪。夜空中無星無月,暗沉沉的,看不分明,但是落到了下麵,在宮燈的照耀下十分明顯,細細密密,星星點點的白。


    這樣的細雪迥異於周國。周國的雪是鵝毛大雪,下起來遮天蔽目,不消片刻就能積起來小半尺。而這楚國的雪,下了一盞茶的時間依然落地即融,留不下來,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撒鹽空中差可擬……說的其實是這種雪吧。”景軒用指尖接了一片,那雪立刻被手指的溫度融化了,順著他的指尖流淌下來。


    “又想作詩了麽,殿下。”皇甫靖說話,依然保持著哪壺不開提哪壺風格。景軒看向皇甫靖,想要迴擊一句,卻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在笑。


    對於從來不笑的冷麵人物忽然露出笑容,話本小說裏一般會有“如同冰雪突然消融”“如春風拂過大地”之類的驚豔描寫。而景軒的第一反應是“今天有這麽多驚喜,果然是因為過節麽?”,第二反應是“我沒有看錯,沒有眼花,他真的在笑麽?”。等他反應過來想要細細品味那個笑容的時候,才發現皇甫靖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又恢複了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於是景軒不免在內心捶胸頓足,懊悔不已。當然,景軒的內心,皇甫靖是感受不到的,他正在認真看著紛紛細雪。


    而他們兩個人似乎始終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手一直是牽著的。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有完成的雙更,今天居然完成了,快誇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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