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府被圍十七日之後,青羽帶迴了周國朝堂上所發生的這場鬧劇的詳情,還附送了事情的後續。


    朝會之後,與此事有關者都遭到追捕,包括那名夏姓商人和將他介紹給齊從虎的賭坊老板。審問結果尚未公布,但這件事已經成了周國上層共同的焦點,不用靠聻淵的情報網都能聽到各種流傳的小道消息,不過有聻淵情報網的過濾,景軒所得到消息要準確得多。


    在獄中賭場老板已經招認,是被夏姓的商人買通,故意出千讓齊從虎欠下大筆賭債,再把那商人介紹給他。


    那姓夏的商人開始還堅稱自己所為是受了萬青指使,時機成熟之後他就把齊從虎帶去見了萬青,自己隻是中間人,並不知道萬青要齊從虎做什麽。但刑部用上了大刑後,商人終於改了口,說從未見過那個指使他的人的真麵目,不知道是不是萬青。但前兩日來又有人找上門來軟硬兼施,讓他誣陷萬青。


    而張驥,仍然堅持高傑是他自己找到的,與他人無關。但隻要被問到他是如何找到高傑,與高傑接觸的那位屬下是誰,張驥便沉默不語。因他是四品武官,周皇未有明令,刑部不好動刑,對張驥的審問便一直這麽僵持著。


    刑部官員便換了一番思路,他們問明了高傑躲藏的地方,將那裏到京城所有可能的路線都摸了一遍,終於讓他們摸到了蛛絲馬跡,並據此順藤摸瓜查到了齊盛的弟弟齊茂頭上。據高傑和姓夏的商人指認,逼他們誣陷萬青的那個所謂張驥的屬下,正是齊茂的親衛。


    查到這裏,刑部官員自然不敢再繼續追查下去,把所有證詞都送到了周皇那裏,由周皇親自定奪。周皇當日就把齊茂叫進了宮一頓斥責。


    午膳時分,景軒、皇甫靖、陸羽三人圍坐桌邊,不過這一次隻有景軒和皇甫靖在用午膳,因為陸羽沒有時間。楚兵進駐內院之後,景軒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加倍小心。所以景軒便讓青羽把情報直接送到陸羽那裏,由陸羽整理之後口述給景軒。


    “那京中的其他勢力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陸羽說完之後,景軒問道。


    “與齊家有過節的幸災樂禍,與齊家關係密切的憂心不已,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齊家這次又要倒黴了。”


    “那他們對糧倉被燒之事又有什麽看法?”


    “那就更多了,有認為就是齊從虎通敵賣國的,有堅持罪魁禍首的確是葉家的,還有更離譜的,認為是齊家自己策劃的苦肉計,為的就是嫁禍給葉家。”陸羽笑道。


    “嗬嗬!”景軒不由得嗤笑一聲。還從未聽過犧牲大把的戰功,犧牲家族中流砥柱的苦肉計。往自己手臂砍一劍可以叫苦肉計,往自己的脖子砍一劍就不叫苦肉計而叫自刎了。


    “不過此次指證葉家差點就能成功了,屬下覺得有些可惜。”陸羽歎道。


    高傑這個人聻淵早就找到了,隻是景軒一直都沒有動他,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處。得到伍啟死了的消息後,景軒便寄出一封信讓衛齊從高傑處著手,讓葉家有點事情幹,別老想著攛掇周皇出兵。於是,高傑的線索便由景軒安插在齊家的一個幕僚“不經意間”透露了出來。同樣在想方設法阻止葉家人領軍出征的齊家自然不會放過,派人找到了高傑,問出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當然,齊家人也不蠢,不會自己把這件事捅到周皇那裏。於是他們又找到了張驥。張驥不屬於任何一方,是一個中立將領,性格魯直。因為弟弟的死,張驥一直沒有放棄追查火燒糧倉之事的真兇,他早就懷疑葉家了,但苦於沒有證據。此時齊家把證人送上門來,他當然不會拒絕,於是就有了張驥在殿上喊冤的那一幕。


    “誰能想到齊家這般沒用,讓高傑在殿上翻供。”景軒懶洋洋道。之前陸羽便問過他,倘若高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又該如何。但景軒一點都不著急,齊家自然會有辦法讓高傑說出他們要的話,不曾想高傑居然沒有見過萬青,在大殿之上認錯了人,又不是什麽堅毅之輩,慌亂之下把什麽都抖了出來……等等,真是如此麽?


    景軒又想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看來這一次,我們都被二哥擺了一道。”


    陸羽問道:“此話怎講?”


    “跟著齊從虎的那群幫閑都死了,為什麽獨獨高傑能活下來,真的是因為他特別聰明特別能躲嗎?”


    陸羽道:“殿下的意思是……”


    “就同比武時賣個破綻給對手一樣,是陷阱。”一直旁聽的皇甫靖放下了碗筷,說道。


    “高傑恐怕一直都是二哥的人。”景軒歎道,當真是好算計,一箭雙雕啊。一來能反咬對方一口,二來以後若是又有人查到了什麽證據,葉家便能搬出這次的事情,說自己是被栽贓陷害的。


    想通了這一點,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串起來看看了。齊從虎是個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的紈絝,葉家要在齊家裏埋個樁子,自然首選這種人,便派高傑到齊從虎身邊。高傑善於巴結,很快就成了齊從虎的親信。高傑便找到機會把齊從虎引到那個賭坊,讓他欠下大筆賭債。賭坊老板和那姓夏的商人可能是齊家的人,但更有可能的確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中間人。


    正好此時,為人端方的齊盛終於看不下去齊從虎所為,命家裏斷了他的用度。齊盛雖和齊從虎同輩,但是齊家嫡長子,亦是下任族長,他的話齊從虎的父兄也不敢太過違逆。齊從虎嘴上雖不敢說,但心裏因此怨恨上了齊盛。


    葉家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通過那商人搭上了齊從虎,終於讓他成為了葉家的內應。再後來齊盛要領兵出征,齊從虎的父兄便在出征之列,他們也為齊從虎謀了個職位,希望他能在軍中鍛煉一番,沒想到因此惹下了大禍。


    齊從虎在事情敗露之後便自殺也很可疑,他不像是有勇氣自殺的人,應該是被葉家人所殺,現在想來很可能就是高傑親自動手。再後來,葉家又派人殺了齊從虎的其他親隨和幫閑,隻留下高傑。高傑假裝受了驚嚇躲藏起來,實際上是在靜靜等待著齊家人找上門來。


    但不知道是高傑躲得太好了,還是齊家因為齊盛的死一團混亂,顧不上此事,高傑竟然沒有被人找到,一直拖到了現在。


    “這些還隻是猜測。”最後,景軒總結道。


    “屬下覺得□不離十了,這一波三折的,倒是比看戲還有意思了。”陸羽笑道,不過隨後便嚴肅起來,“隻是可惜這次我們功虧一簣,殿下,下麵我們該做些什麽?”


    景軒答道:“功虧一簣的是齊家,不是我們。我的目的隻有兩個,一是阻止周楚開戰,解了質子府之圍,二是給我的二哥添添麻煩,現在都達到了,靜觀後效便可。”


    “但是此次葉家沒有受到任何牽連,不是還會攛掇周皇發兵麽?”陸羽繼續問道。


    “父皇此次不會發兵,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給葉氏領軍出征的機會。”景軒淡淡道,“父皇又不真的是傻子,有能力火燒糧倉的也就那麽幾個勢力,而有能力又有動機的隻有楚國和葉家。”


    “若此事是楚國計劃的,事前固不能透露出半點風聲,但事後就不需要保密了,甚至應該大張旗鼓地表彰一番,這可是大功一件啊。但事情過去這麽久了,連聻淵都未曾在楚國打聽到什麽風聲。”陸羽恍然,接下去道。


    “其他人或許還會有種種猜測,但早在薛瑞告禦狀之時,父皇就已經猜到是葉家所為,也敲打過葉家。那個時候,父皇並沒有追查下去,便是鐵了心要保葉家和二哥。這一次也是一樣,如果高傑沒有反水,父皇或許會懲罰幾個葉家人,但絕對不會讓火燒到二哥身上。”


    “都是親生兒子,何必偏心至此。”陸羽剛說完,忽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這裏還有個更不受待見的親生兒子被送來當了質子。


    景軒當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父皇這麽做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偏愛二哥,但主要還是出於朝政上的考量,為了能讓葉家繼續牽製齊家。所以葉家即便什麽都不做,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偏偏他們做的太多,也做的太好了。”


    何謂帝王心術,沒有人比景軒更了解了。


    齊家是開國功勳之一,樹大根深,因此周皇一直都是明裏暗裏扶助葉氏的。然而,此次齊家落於下風的現實提醒了周皇,齊葉兩家的力量對比已經發生了變化,也提醒了周皇重新審視他一直寵愛的次子。


    正如陸羽所說的,朝堂上發生的事像是一出戲,那麽趙王就是無可爭議的主角,鎮定自若的態度,將計就計的應變,想必讓他在群臣中的威望提高不少。但朝堂之上,本該隻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周皇。


    作為一個父親,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青出於藍,超越自己。但作為一位帝王,對自己頗有才幹又野心勃勃的皇子,恐怕除了喜愛之情外更多的,是忌憚。更何況他還並沒有多老,而他的兒子就已經,長大了。


    所以這一次周皇不會過分打壓齊家,也不會讓葉家繼續壯大,他情願放棄這次進攻楚國的機會,也不會同意葉家的進攻計劃,讓葉家人率軍出征。


    之後周皇所下的一係列旨意,果然驗證了景軒的猜測。


    作者有話要說:有同學反映說不記得趙王是誰了,我把周國幾個皇子的情況再貼一遍哈:


    太子景轅,繼皇後齊氏之子。


    二皇子景轍,葉貴妃長子,封趙王。


    三皇子景軒,劉選侍子,後封吳王。


    四皇子、五皇子早夭。


    六皇子景軻,舒妃子,後封洛王。


    七皇子景軺,梁才人子,後封徐王。


    八皇子景輿,陸昭儀子,八皇子,封晉王。


    九皇子景炎,葉貴妃次子,封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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