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酒過來的這位將軍人長得彪悍,且麵色不善,怎麽看都不像懷著好意。


    上一次的接風宴全都是由主和派的大臣參加的,氣氛自然還挺融洽。而這一次的宴會,四品以上的朝臣都可以參加,其中自然既有主戰派又有主和派。來之前景軒就猜到這一次肯定消停不了,現在果然有人上趕著來挑事了。


    事實上景軒一到楚國,某些主戰派就計劃著給他一個下馬威,但因為刺殺事件的影響,楚皇下了命令不讓主戰派去找景軒麻煩,景軒身邊的護衛等級也嚴密了許多,領頭的又是伍啟的孫子,他們不得不給麵子。因此讓他們找不到機會,隻能眼睜睜看著景軒在楚國吃喝玩樂,逍遙快活,簡直憋屈得要吐血。


    所以,這群人無論如何不會放過眼前這個機會,輪流過來刁難一番,最好能留下一段可以媲美戰國那些縱橫家們的唇槍舌劍的佳話。


    戰場上的失敗妄圖以嘴皮子上的勝利贏迴來,當真可笑之極,但總是有人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找迴麵子。


    當然,要動口的話景軒是一點不在意,直接讓皇甫靖上好了,說不定可以噎得對方說不出話;若是對方惱羞成怒要動手就更加沒問題,皇甫靖一上保證能打得對方滿地找牙。不過現在景軒是寄人籬下的狀況,讓楚國太丟顏麵沒有好處,但是真如主戰派所願被欺負得嚶嚶嚶哭著跑走的話恐怕就沒有臉迴周國了,要把握好這個度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一眨眼的功夫,景軒腦中已經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他迴過頭,想要問問伍霄走過來的是誰,他雖然對楚國當朝的官員已經有所了解,但還沒有熟悉到能認出每一個人的地步。然而,他卻發現,伍霄人不見了。


    這樣不打一聲招唿就擅離職守,不似伍霄的性格。


    “剛剛走的。”皇甫靖道,又輕聲加了一句,“太子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怎麽又和楚國太子扯上了關係?景軒朝太子的座位看了一眼,發現太子也不在座位上。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細想,那個武將已經走到了跟前。


    於是景軒站起身,也端起酒杯,臉上帶著笑容問道:“不知這位將軍尊姓大名,孤與將軍似乎不曾見過。”


    “末將韓武,特意過來看看質子大人。”這韓武嘴裏說著“末將”,但卻並未行禮。景軒到楚國以來,但楚國官員都是稱唿他的封號吳王,這個韓武有意加重“質子”二字的讀音,意思不言而喻。更別說那句“特意來看看”,你是來看耍猴的麽?


    麵對這樣的明目張膽地挑釁,十七歲的景軒即便涵養再好也應該有些不快,所以景軒收斂了笑容,淡淡客套一句:“原來是韓將軍,久仰久仰。”


    “哈哈,末將無才無德,怎受得了質子大人的敬仰,唯一拿得出手的功績大概就是在都城保衛戰中斬首百人。”


    所謂的楚都保衛戰便是齊盛奇襲楚都,反被伍啟率軍包圍,最後全軍覆沒的那場戰役。若是他真的能斬首百人,那武藝還真不錯。可惜就是腦子有些不靈光,居然拿這場戰役來刺激景軒。


    景軒真想笑著迴他一句:將軍果然神勇,若是貴國能多幾位像將軍一樣神勇的將領,就不會讓別人打到都城底下了。不過正如之前所說的,現在他是在別人地盤上,這樣下別人的麵子可不成。從韓武往這邊走的時候,就有不少大臣明裏暗裏看過來,現在連楚皇都時不時往這邊瞥一眼。


    不如就趁這個機會離開這無聊的宴會好了,否則應付完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想到這裏,景軒冷哼一聲,冷冷道:“將軍怕是喝醉了吧!”


    那韓武還想說些什麽,但景軒已經搶先對周皇說道:“陛下,恕我不勝酒力,此刻有些不適,想先出去醒醒酒。”


    不過有人似乎還想“趁勝追擊”,不願讓景軒就這麽離開。一個文官打扮的人開口道:“中秋宴上要行酒令一向是我國風俗,不論貴賤不許任何人逃席,怎麽酒令還未開始,吳王就要先逃了?”


    還有酒令?景軒暗暗皺眉,他不善於詩詞歌賦不算是秘密,行酒令雖然不一定要作詩,但輪到他時肯定不會有什麽好選項,有人是等不及要看他出醜啊。不過他並不擔心,看向楚皇。楚皇這幾天為著伍啟的事情寢食難安,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難景軒,激化兩國的矛盾。


    果然,楚皇先是對那文臣到:“吳王是外賓,不參加酒令也是可以的。”


    然後,又對景軒到:“既然吳王身體不適,便先到偏殿歇歇吧。”


    韓武機智勇敢,吳王拂袖而去的戲碼就此落幕。皇甫靖和景軒由一個年輕的內侍領到了宸宇殿的偏殿休息。隻要待會再說一聲愈發不適,景軒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打倒迴府。


    隻是就這樣迴質子府也是無聊,景軒看著窗外的玉盤般明月,忽然起了玩心。他扭頭對皇甫靖到:“進楚國的皇宮也有兩次了,我還沒有機會見到過楚國宮中最富盛名的章華台,不知道在這章華台上賞月是何光景。”


    皇甫靖自然不會反對,於是景軒對為他引路的那個內侍說道:“這偏殿太過氣悶了,我想要出去透透氣。”


    內侍一臉為難,但終究不敢反對,帶著景軒出去了。到了殿外景軒又道太冷,讓那內侍迴去拿他的外袍,打發走了他,然後便拉著皇甫靖拐到了一條小徑上。


    “你認得路?”


    “聻淵的情報裏有詳細的楚宮地圖,我早已記在這裏了。”景軒指指自己的腦袋。


    “你真認得路?”半個時辰後,皇甫靖再次問道。


    皇甫靖說話一向言簡意賅,同樣的話他不會問第二遍,現在他會這麽問,因為他們的道路盡頭出現了座池子,周圍視野開闊,看不到任何類似台閣的建築。


    景軒也知道自己記憶力的確不錯,但是方向感就……他輕咳了一聲:“嗯,大約是聻淵的地圖有些錯陋。”


    “不過這裏也不錯啊!”隨即,他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眼前的池子麵積很大,形狀像是一彎月牙,池中種滿了荷花。楚國的氣候比周國要溫暖,此時荷花開得依然很盛,在皎皎月光下格外優美。一陣風拂過,池中的荷葉便搖擺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是碧色的波浪,荷花的清香也隨風飄來。仔細些還能聽到宸宇殿傳來的絲竹聲,若有若無,悅耳飄渺,越發襯得眼前的景致幽然靜謐。


    眼前的美景讓景軒想起了侍郎府的生辰宴,那時候他與皇甫靖也是這般逃席出來,在荷花池邊上遇見的。


    於是景軒拉起皇甫靖,就要走近那荷花池,但皇甫靖拉住了他。


    “有人,兩個。”皇甫靖附在他耳邊輕聲道。


    耳邊的氣息讓景軒覺得有些癢,不過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到話的內容上。兩人,在這麽僻靜的地方,顯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來運氣還真不錯,隨便迷個路,額不,隨便出來逛逛(景軒絕不承認是迷路)都能撞見別人的陰私。


    景軒向皇甫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要靠近一些。於是兩人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十幾步,直到能看到荷花池邊的兩個人影了,才躲到一叢花樹後麵。那兩個人的談話聲隨風飄過來,倒也還算清楚。


    其中一個人說道:“如果不是這次宴會不得不來,你是不是還想躲著我?你我二人真的要生分至此嗎?”


    這個聲音竟然是楚國太子,景軒和皇甫靖對望一眼,那另一個人想必就是……


    “臣年那時年少無知,屢次冒犯殿下,還望殿下恕罪。到了今日,不敢再僭越。”果然,另一個恭敬疏離的聲音是屬於伍霄的。


    聽到這句話,太子那邊沉默了許久,才繼續道:“伍老將軍的病你也很清楚,他若有萬一,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又怎麽可能放過伍家。父皇本來就不喜伍老將軍,到時候是不會插手的。”


    “太子殿下的這些話是提醒,還是……威脅?”伍霄的聲音依然恭敬,但這聲音的內容似乎有些不敬。


    “我永遠不會威脅你,更不可能不管你。”


    太子說了這句話之後,便輪到伍霄沉默了。沉默過後,他又開口說道:“末將出來太久,必須迴去了,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的聲音有些無奈:“你去吧。”


    景軒可以隱隱看到伍霄行了個禮,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開。而太子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伍霄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發出一聲幽幽歎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暴君難為(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明夜觀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明夜觀書並收藏暴君難為(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