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茹用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傑羅維特,不答反問:“嗯……哥,我兩歲的時候爸爸送過我一個芭比娃娃,你還記得放哪兒了嗎?”


    傑羅維特略帶詫異,沒想到何子茹會用這種方式來試探他。不過,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實在是沒有任何的攻擊力度。


    “如果在你兩歲的時候,爸爸就送過你芭比娃娃了,我會寧願去聯係我失蹤多年的親媽。”


    監獄長的計劃是完美無缺的。早在幾天前從病房裏醒來、在幾個小時以內馬不停蹄地確立了未來的行動計劃之後,傑羅維特就已經把何子歡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解析透徹,並設立了改變的步驟。


    用碳基社會的流行詞匯來形容,何子歡是個家長眼中永不過時的叛逆期兒童、同齡人眼裏從兩歲到二十二歲永不畢業的中二症患者。他有固定的思考模式和行為模式,隻要掌握了這一點,其它方麵哪怕改變再大,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何子茹眼中的懷疑就少了許多。她舒了口氣,仿佛不經意地埋怨道:“真是,你忽然變得這麽厲害,我還以為你裏麵換了個芯兒呢。”


    這隻年輕的碳基居然猜中了!


    監獄長的心情一時間有些複雜。他知道,在碳基的社會中,眼下正有一股名為“穿越”的風氣盛行不衰……但這並不代表,每個人都能猜到重點。


    並且,以監獄長這幾天的觀察分析經驗來看,何子茹眼中的懷疑是實打實的,她正在利用這句看似不經意的問話進行第二次試探。


    這種時候應該怎麽做?無疑地,何子歡閱讀過的眾多穿越小說可以對他提供一定幫助。但是,他的閱讀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向妹妹推薦過的。


    傑羅維特的精神在這塊腦域裏停留了幾分之一毫秒的時間,迅速又收迴了精神觸角,態度自然地迴答道:“那些穿越小說還是少看,你哥我就是以為跳樓後會穿越遇美男,才從樓頂上跳下去的。”


    何子茹臉上出現了無語的表情:“哥……你逃避現實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傑羅維特對何子茹很有好感,他正襟危坐,態度嚴肅地教育著眼前的年輕碳基:“在不能保證精神完整存活的情況下,自主地放棄軀殼的生命甚至所有權,這種行為是極為愚蠢的。”


    第四監獄星係的所有囚犯作證,這是監獄長大人少有的發自真心地……話嘮的情況。


    沒錯,正如那點小小的潔癖一樣,傑羅維特監獄長,他……有點小話嘮。


    雖然說,很少有什麽聯邦成員能見識到這一點,而那些囚犯們……更是巴不得自己見識不到這一點。


    因為隨著這點小話嘮,你即將迎來的,是足夠令你迴味一生的痛苦調|教。


    顯然,何子茹不知道這個至關重要的情報。


    她正帶著一臉無語的表情說道:“跳個樓還變成哲學家了……你還真夠讓人佩服的啊哥哥。”


    傑羅維特並沒有多加解釋。假如沒有更加合適的人選,那麽在未來的五十一個地球年內,何子茹將是他選定的、從碳基殼子中脫出精神體的人選之一。


    這將是影響到,一艘完全由精神體來駕馭的宇宙飛船,能否找到它合適的駕駛員的因素。


    宇宙中所公認的法則之一:隻有精神體才能穿過蟲洞、跳躍空間。


    而一艘完備到足以跨越銀河係、進入其它文明的飛船……不是監獄長一個人所能完成的。


    他不打算現在就告訴何子茹,自己剛剛為她做出了一個多麽偉大的決定。因為以一個碳基的思維,是無法理解精神體的高明之處的。


    所以傑羅維特隻是淡淡地說道:“不提那個的話,難道你沒有發現我的其它變化嗎?”


    “咦?是什麽?”何子茹疑惑地看著他,“你帶美瞳了?”


    ……美瞳那種東西如何與本監獄長的視窗相較。


    傑羅維特麵無表情地盯著何子茹,焦距仍然沒有任何變化,整個瞳孔好像黑得嚇人:“不,我發覺我好像患上了麵神經損傷。”


    何子茹一頭霧水:“麵神經損傷?”


    事實上,這個詞語是傑羅維特從前兩天的報紙上看到的。那一排小黑字是這麽寫的:治麵癱,到明光!北西明光醫院,專業治療各種麵神經損傷、麵神經壞死及麵神經麻痹……


    傑羅維特不知道麵癱是什麽。從何子歡的記憶庫中檢索到的關鍵字顯示,麵癱這個詞通常出現於小說中,作為某個人物的關鍵性萌點而存在。著名的麵癱患者有:西門吹雪、葉孤城、楚軒等等。而他們的共同點為,全部具有某種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


    監獄長曾經在畢業考試裏拿了d的邏輯能力自動為這兩點列了等式:麵癱=強大的實力。


    這會是個能解決疑問的好方法。


    於是,在何子茹提出疑問後,傑羅維特繼續羅列他所看到的東西:“如果這個詞還不夠的話,那就是麵神經壞死,或者說是麵神經麻痹了。”


    何子茹頓時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哥,親哥!你不要嚇我!”


    作為一個年輕的碳基,何子茹閱曆短淺。她不知道什麽叫麵神經損傷或者麵神經壞死,但是剛好,她的同學家裏有位老人最近得了中風,一家人為此愁雲慘霧。


    通過同學的科普,何子茹當然知道,麵神經麻痹這種東西——這不就是中風嗎!


    傑羅維特很難理解,何子茹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


    不就是麵癱嗎?


    難道說,何子茹與何子歡理解的定義不同?但是根據分析,他們的知識層麵應當有大部分相通才對……


    ……那麽就是意外情況的發生了。


    傑羅維特很快調整了策略,淡淡地道:“我開玩笑的。”


    何子茹:“……”


    傑羅維特麵無表情地和她對視。


    何子茹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嚇人啊……前幾天連聲招唿都不打就去自殺,現在又這個樣子……行,我知道你喜歡他,可你完全是單戀,人家根本不喜歡你啊好不好!哥你能不能出息點……你這還像個男人樣嗎?爸爸隻有你一個兒子!老何家就剩你一個了!”


    傑羅維特無法理解這種邏輯:“不是還有你嗎?”


    “我又不是親生的!”何子茹氣得吐血,鄭雲卻在這時候從陽台出來了,一路小跑到了客廳:“怎麽了怎麽了?兄妹倆別拌嘴……小茹!你又怎麽氣著你哥哥了?”


    “是我氣他嗎,他快把我氣死了都!”何子茹憤怒地道,抓起筆往地上一摔,“何子歡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跟他來往,我就……我就……”


    她還沒想好措辭,傑羅維特就開口了。


    “你擔心的事完全不會發生。”


    監獄長黝黑的雙眸注視著何子茹,語氣十分平靜,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莫名地讓人想信任他的話。


    何子茹卻不買賬,咄咄逼人地問道:“那你現在這個樣又是因為誰?你敢說你不是因為他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這個,還真不敢說。


    何子歡為了一個公碳基自殺,所導致的後果就是監獄長進入了這具身體,而後,何子茹眼中的兄長就變了樣子……這麽算下來,“何子歡”這個身份之所以會發生本質上的改變,還是因為那個公碳基。


    無須從記憶庫中查找,傑羅維特都已經牢牢記住了那隻公碳基的名字。正是因為他,才令監獄長陷入了如今這種窘境。


    秦舒揚。


    日後見到這隻碳基,一定要他領教一下監獄長大人的調|教方針。


    傑羅維特一動不動地看著何子茹,何子茹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幾十秒以後,傑羅維特沒有任何反應,何子茹的眼睛卻已經受不了這種對視,眨一眨就積滿了淚水。她氣急敗壞地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傑羅維特平靜地敘述著:“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何子茹被噎住了。


    鄭雲總覺得有點不安,勸說道:“小茹,別跟你哥哥憋氣啊……過段時間咱就搬走了,見不著那個人!”


    何子茹猛地轉過頭:“搬走?!搬哪兒去?!”


    ……很好。現在,在尋找新居住地的過程中,他有了一個新幫手。


    傑羅維特的目光在何子茹臉上停留一瞬,滿意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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