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月華如水。

    晴空朗月,確是集天地靈氣,啟爐成丹的好時機。

    靈華山上,浮雲峰頂,丹房之內,當中一座兩層高的青銅丹爐,紫青火焰已經連續燃了四十九天,一位青衣道童,此刻滿臉的汗水,雙眸緊緊盯著爐膛。

    如葫蘆般的丹爐,底層的紅炭冒著紫青火焰。木炭下,最後一次放進的雄黃已經伏火,空氣中飄著大蒜的氣味。

    丹爐頂上那層的丹砂早已化成了氣,凝結在爐頂上,形成一顆顆細小的水銀珠,沿著爐壁落迴膛中,相互吸引,在滾燙的爐膛裏,又凝成一顆渾圓的水銀球。

    少年道士等著這刻已整整四十九天,丹砂的百次輪迴,此刻又再成丹。

    少年從炭中取出伏火的雄黃,放在水銀球邊上,滾燙的水銀與炙熱的雄黃剛一接觸,水銀球便滋滋沸騰,四分五裂,散成十數個小指頭大小的小丸,隨著銀亮的小丸越變越黑,少年又將此次煉丹的最後一樣材料,磨成細粉的犀角灑在小球上,丹房裏頓時飄出奇異的香味。

    丹房外,一位老道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此刻聞著房內飄出的異香,撚須微笑,夜風撫著他的道袍,托出一番道骨仙風。

    浮雲峰,靈華山的五峰之一,高聳入雲,常年雲蒸霧罩。

    這夜,一老一少站在峰頂石台上,俯瞰月光下的雲海,顯得格外恬靜。

    對於靈風掌門出現在丹房之外,徐修文頗感意外,因為對於煉丹,靈風老道向來是嗤之以鼻的。

    “修文,這月下雲海,你看到了什麽?”靈風凝望著,淡淡問道。

    徐修文看著這無邊雲海,無形無象,無聲無色,無臭無味,無左無右,悠悠蕩蕩,如波似濤,恍恍惚惚,杳杳冥冥。洶湧處,如有萬物,平淡處,又似虛無,少年心中恬靜,嘴上隻答一字:“道。”

    靈風老道聞言,點頭微笑:“修文,此番煉的又是何丹?”

    徐修文遞上數顆淡黃小丸,恭敬道:“靈犀丹。”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靈風老道望了望少年手中的丹藥,默吟了一句,又搖了搖頭,歎道:“你師父癡迷丹藥一途,不修道家內鼎,雖說一朝煉成大藥,服之升仙之事,古來有之,不過成仙大藥,乃因人而異,誠可謂可遇不可求。修文你頗有道緣,應當內外兼修,以自身為爐鼎,煉天地元氣,方是大道,切不可執著於一蹴而就的丹藥。”

    “掌門師尊教誨,弟子謹記。”徐修文受教道。

    “嗯。”靈風老道點了點頭,又道:“一甲子一度的三清法會,本屆到我靈霄門主持,前些日子,掌院已吩咐門中弟子分別下山去邀各脈道友,不過適才翻看典錄,才想起仍有一派仍未邀請,修文你便走一趟吧。”

    “是,師尊。”徐修文應道:“不知是哪一派?”

    “茅山一派。”老道似乎想起什麽丟臉的事情,麵有慚色,從袖中取出一封拜帖,遞給修文,道:“你將此貼交給茅山道觀便可。”

    交代完畢,一道白光從雲海深處激射而來,停在石台前雲海之上,靈風掌門輕身一躍,又見白光一閃,老道已不見蹤影。

    “淩虛禦劍,不知我何日能修得。”修文看著茫茫雲海,心中讚歎。

    天下道門之中,修文隻知道龍虎山天師觀,武當山真武觀,玉門山妙玉觀,靈華山淩霄門及羅浮山上清門這三觀兩門,從未聽過還有茅山道觀這一脈,靈風掌門又語焉不詳,弄得修文一頭霧水。

    “這茅山也不知在哪裏?看來隻能問問師父了。”夜風拂來,有些涼意,修文將拜帖納入懷中,便往師父那交丹複命去了。

    …………

    靈華山往東百裏,金河小鎮沐浴在皓月之下。

    一條小河在月下有如銀帶,彎彎將小鎮繞住。

    小鎮的街道上,絕大部分店鋪早已打烊,隻有酒肆客棧、賭館青樓的氣死風燈高掛著。

    一位肩扛竹竿的少年身披月華,獨自走著。

    “哼!口袋有了幾個錢就往那些地方去。”少年生著悶氣,想到:“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還說捉妖,別被妖給捉了才是!”

    他,便是吳大道長因捉妖,而留下獨自一人的張小米。

    吳道長說的不錯,張小米的確道行不深,青樓姑娘幾句嬌聲浪語就已惹得他麵紅耳赤,撒腿就逃。對男女之事朦朧若懂的年紀,聽那輕聲軟語,的確是妖媚。

    “好香啊~”張小米在一個酒肆前停下腳步。

    吳道長道行高深,酒色財氣樣樣都喜。張小米沒這麽高的道行,不過在客棧裏做過小廝的他,又有過三年的挨餓經驗,使得張小米對吃格外偏好,跟著吳道長道法沒學多少,卻學會了喝酒。

    鼻裏聞著酒香,肚內酒蟲攪動,張小米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布褡褳裏的碎銀兩,想起吳正經前往捉妖的嘴臉,心中大恨,走進了酒肆。

    …………

    金河小鎮往東五千餘裏,綿延千裏的亙古山脈有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為中土大地抵擋住了山脈之外那片廖無人煙,而又闊達千裏的東海大澤。

    中土大地,幅遼不知幾萬裏。

    南山、西山、北山與東山,四條亙古山脈緊緊相連,便是中土大地的天然屏障。

    中土之外,四海無邊。

    與海相連的沼澤大荒,窄處數裏,寬闊處千裏有餘,那,便是東海大澤。

    大澤以東,無垠的東海,此刻黝黑而寂靜。仿佛混沌不分,靜寂無聲,與之相比,從東海大澤往西望,最東邊的一列山脈,綿延數百裏,亂石穿空,寸草不生,黝黑山脈上卻是風雷大作,閃電交加,有如一個天雷結界,分隔著中土與大荒。

    這墨黑而透著暗紅的山體之下,便是那人間的輪迴之處,幽冥鬼方。

    黑山之下,別有洞天。鬼方之下,不知幾層。

    極深之處,火紅炙熱的岩漿湧動,熱浪翻滾,一個偌大的紫色法陣漂浮在岩漿之上。法陣之中,一個黑袍之人如浮萍般載浮載沉,渾身披著光耀的紫芒,不時有一個個若有似無的暗影縱身飄進法陣,伴隨著陣陣鬼哭,消滅於無形,在洞壁上映出重重鬼影。

    洞內一團黑氣忽生,從中現出一個身披黑鬥篷的苗條暗影及一隻掛著葫蘆的骨豺。

    鬥篷之下,一雙水目望著法陣中的黑袍之人,神情有些落寞:“娘親。”

    “幽影,你迴來啦。”一個須發赤紅的幹瘦老人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幽影身後。

    “蕭叔叔。”幽影沒有迴頭,仿佛早知老者在她身後,幽幽應道。

    看著幽影身旁的骨豺,蕭長亭並不意外,攝神術修到三層,便能使出這跳出輪迴的舍身訣。

    不過看到幽影落寞的神情,蕭長亭默默歎道:“快百年了,鬼母苦苦維持這地獄輪迴陣快百年啦,幽影你不必擔心,待下次月圓我們一舉救迴鬼方秘寶,鬼母便能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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