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拿開木條,兩扇窗戶被急急的拉開了,葉小清低頭一看,一眼就望見了站在外麵的林思源,他原本清秀的臉皺在了一起,烏黑的眼珠中都是委屈的神色,一見到她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癟嘴就要哭。


    他此番驚得葉小清後退了一步,連忙抬起手,安慰的話都到了嘴邊,可林思源一抹臉,提前一步開了口,聲音都顫抖了:“姐姐,你還好嗎?你臉好白啊,我……”


    頭一次看到他毫不避諱地關心,葉小清聽得一愣一愣的,呆著點了點頭。


    林思源本來還想說什麽,但忽然頓了頓,隻見他吸了吸鼻子,使勁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他四下張望了一圈,壓低了聲音,“我是有事才來找姐姐的,姐姐快換件衣服跟我走!”


    雖然他年紀小,但是一向沉得住氣,從未這麽慌亂過,葉小清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說實在的,她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來,可是看到林思源這麽急切的模樣,她還是決定去這一趟。


    她從來不是細致的人,可穿著裏衣出門實在是有些不妥,她想了想,還是先關上窗戶去換了衣裳。


    外麵依舊在下著雨,時急時緩,天氣陰沉,地麵上的積水倒映著天邊的烏雲,花圃中的泥土被雨水泡的鬆軟。


    王府中人都認為她再也不會出竹意閣的大門,所以並沒有派人手來守著,隻是在院門口有零星幾個侍衛。


    為了掩人耳目,葉小清沒有撐傘,而是披上了大氅,帶上了兜帽,漆黑的顏色融進了煙霧迷蒙的雨中。


    失去那個孩子對她來說不隻是心裏難過,對她的身子也多有損害,整個人時不時感覺到一陣虛脫,輕功也用不出來,甚至還不如林思源靈活,他好歹能找個草叢躲藏,她隻得找個拐角處隱藏在陰影中。


    多虧了今日下雨,視線多有阻擋,出府的一路上還算得上順利,到了府門林思源出麵支開了守衛,她才快步溜了出去償。


    因為綿綿細雨不停的下,街上沒有什麽行人,烏雲遮住了天空,失去了陽光,遠處的情形有些看不真切,林思源在前麵拽著她的手走著,他沒有撐傘,頭發都濕透了。


    葉小清快步跟著,看著看著有些看不過去了,抬起另一隻手,用寬大的袖口替他擋了細密的雨絲。


    頭頂上的雨忽然停了,林思源抬起頭看了看,隻見到一片袖子,他迴過頭去,看到葉小清朝他微微一笑,雖是麵色蒼白,但笑得十分溫和,他腳步頓了頓,愣了一瞬。


    替他擋雨對於葉小清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他的反應讓她有些微微驚訝,她見得他迴過神來,連忙轉過了頭,就算是隔著迷蒙的水霧,她還是瞧見了他臉頰上可疑的紅暈。


    不給她反應的時間,林思源拽著她便一路狂奔了起來,跑得他喘個不停,終是將她拽到了一條幽深的小巷裏。


    藤框和農具散落的丟在小路兩旁,小巷中寂寥一片,葉小清向前走了幾步,越過林思源向裏看去,瞧見巷子中站著一個人,背對著站著,胭脂紅的衣裳在迷蒙的雨簾中格外惹眼,素白的手執著的紅梅油紙傘隨著風輕顫。


    這個婀娜的背影有些熟悉,葉小清看得有些愣。


    知道林思源抬起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迴過神,忙側頭看去,見他擠了擠眼睛,示意她上前去。


    他鼻尖上掛著一滴水珠,搖搖欲墜,這下隨著麵部動作滑落了。


    葉小清踟躕了半晌,還是向前走去,站在小巷中的人聽到了鞋子踏在水麵上濺起水花的聲音,連忙迴了頭。


    姣好的容顏,眉眼間帶了幾分嫵媚幾分柔美,原本應該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如今素淨一片,不施粉黛,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憔悴。


    透過若有若無的水霧看清了她的長相,葉小清的腳步忽的停住,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抬手便掀開了頭上的兜帽,張了張口,驚訝道:“……錦瑟?”


    …………


    紅泥小爐中煮的水從冰涼變得溫熱,絲絲縷縷地冒著熱氣,沸騰的水跑著蜷縮的茶葉,直到漸漸舒開了葉片,在茶壺中上上下下沉浮著。


    清香的茶香一時間蔓延了空曠的雅間,木質幾案泛著老舊的顏色,整間茶館並沒有其餘客人,安靜寂寥,隻有老板娘在樓下整理著簸箕上晾曬的茶葉。


    寂靜的小巷,古舊的茶館,二樓雅間門窗緊閉著,有三個身影坐在席間,泡了一壺熱茶。


    胭脂紅的衣裳淋了雨,顯得有些暗,錦瑟端坐在席上,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白皙的臉上愁雲滿布,妃色的嘴唇抿著,像是在思考什麽,一言不發。


    在葉小清的印象裏,錦瑟一直像是天邊的一抹彩霞,明豔到有些耀眼,得體的儀容和言辭都讓她十分的羨慕,可是如今這般蒼白憔悴,讓她多少有些意外。


    雅間裏沒有人說話,林思源葡萄一般水靈的雙眼在二人來迴流轉,偷摸地打量著二人的臉色,他不敢插話,隻能去拿了茶壺,倒滿了三杯茶水,再推到她們麵前去。


    杯底在木幾上摩擦的聲音喚迴了錦瑟的神思,她垂眸看了看麵前一盞清茶,忙抬了頭,朝著林思源抿唇一笑,“多謝了小兄弟,若不是你,我還真的見不到小清姑娘。”


    猛地被誇,林思源抬起手撓了撓頭,笑得有些羞窘。


    說罷,錦瑟看向對麵坐著的葉小清,看出了她麵色有些不好看,嘴唇都失了顏色,月白色的衣衫將她襯得愈發憔悴些。


    錦瑟心裏疑惑,打量了她許久,終是忍住了嘴邊的問話,歎了口氣,表明了來意:“葉姑娘,若不是當真走投無路,錦瑟也不會來叨擾。”


    茶杯中的熱茶升騰著水霧,葉小清垂著眼眸,聽到這句話時皺了皺眉頭,顯然是沒聽懂,迷茫著問了一句:“為什麽要這麽說……”


    “他們都道葉姑娘背信棄義,陰奉陽違,我偏偏不信,總覺得你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錦瑟微微皺了眉頭,風情萬種的眼眸中盡是思慮,“即便是你投靠了永昌王這棵大樹,在我心裏你依然是心無城府的。”


    聽到這話時,葉小清明顯愣了愣。


    一旁坐著的林思源也察覺到不對勁,連忙朝著錦瑟擺了擺手,比了比口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可是錦瑟還沒來及看到他的小動作,葉小清已經發問了:“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短促地笑了笑,有些難以置信,“什麽叫我投靠了永昌王這顆大樹?”


    沒有預料道葉小清的反應,錦瑟有些愣神,“姑娘不是視王爺如無物,不念舊情,早就投奔了永昌王?”


    “我?”抬起手來指了指鼻尖,葉小清自嘲地笑了笑,“就我?我這種低下之人,怎麽夠資格拋棄孟奕白?”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高,在寂靜的茶館中顯得很突兀,林思源看出她有些激動,連忙上去拽了拽她的袖子,複而轉頭向錦瑟解釋道:“姑娘你誤會葉姐姐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誤會?我從未……”錦瑟搖了搖頭,斂去了笑意,“府中人皆說是葉姑娘背信棄義,王爺在府中枯等十餘日,當時局勢那般莫測,王爺也是被逼到不得已才決定娶那位寧大小姐。”


    林思源明顯感覺到攥著的袖子忽然抬了起來,他一看,果然是葉小清想站起身來,袖子在他手中繃得緊緊的,知道她現在身子虛弱不宜動氣,他急得一頭大汗,連拽帶按才將她按了下去。


    歇都沒歇,他立馬道:“胡言亂語!葉姐姐明明就是受傷了,才會在王府中小住了一段時間,我是王府的總管,我自然是知道的!”他頓了頓,喘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江寧王府是何等情況,但葉姐姐絕不是你口中說的那樣!”


    被林思源急促的話語驚到,錦瑟顯得有些驚詫又有些迷茫,她皺著眉仔細思索了一番,口中喃喃自語:“不對啊……”她抬起手撐住了下巴,“你若心思未變,那為何……先前王爺受難之時你卻不見蹤影?”


    本來葉小清正在氣頭上,一聽到錦瑟的話,整個人僵了僵,迫不及待地追問了一句:“什麽受難?”


    “你居然不知情?”錦瑟這次真真正正被驚到了,她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葉姑娘,你不會連當今聖上駕崩的消息都不知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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