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將她送到別人手裏,還是隻手掌控著她的生死,還是偶爾向她展露的真心,還是曾經給過她那為數不多的快樂。


    她死死望著他的眼眸,他也同樣垂眸看著她的眼眸,她當真是有些生氣,眼眸中好似燃燒著火焰,能燎原一般,也能將他吞噬。


    這世間一物降一物,他曾經將她掌控在掌心中,卻不料終有一日麵對她的逼問無話可說。


    最終,他鬆開了捏著她下巴的手,她也將按在他胸口的手指收了迴來,發了一通火,她好似脫了力一般,整個人失去了支撐身子的力氣,頭無力地垂著,發頂都快抵在他胸膛上攖。


    “你說啊為什麽不說,你不是挺能說的……”她低低垂著頭,不知有沒有哭,她的聲音帶了些鼻音,因為低頭聲音分外的壓抑,“你就是這樣的王八蛋,你對我一點都不好,可是……”


    可是知道他要離開永昌了,她還是這般難受。


    他諷刺她挖苦她,將她貶得一無是處,拿她的寨子威脅她,但是到了後來,好像有什麽不停地在變化,似乎沒有寨子,她也會為了他做事。


    到底是為了什麽,她也一直在想,從來永昌之前她在想,到了永昌之後還在想,如今要離開這裏了,到別苑再見他一麵時,她終於是想通了償。


    反正即將離開這裏,從此沒什麽機會再見了,她也沒什麽好怕的。


    思至此,葉小清吸了吸鼻子,緩緩抬起頭來,發現孟奕白正在垂眸看著她,他眼眸中情緒有些複雜,被燭火映襯的忽明忽滅,特別是在看到她眼睫上掛著晶瑩的水珠之後,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孟奕白……”她認認真真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沒有帶著脾氣帶著怨氣,而是異常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事,“我可能喜歡你。”


    話說出口,她見得孟奕白身子先是一頓,隨即麵上神色帶了些她從未見過的訝異。


    將這種話行雲流水地說出,她絲毫不覺得害羞,反而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我對你一直以來是不是喜歡,但是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就把這種不一樣,強說是喜歡。”


    能心甘情願為了他做事,能見他一麵是開心,能與他說話是開心,他要娶別人時,他想要她的性命時,她會那般難過……


    那種感情興許是喜歡,但那些對她來說分外朦朧,說不清道不明,初嚐有些甜,到了後來,卻又是無盡的苦澀。


    喜歡這種事,對她來講還是太難了,她本就有些笨,實在是學不會。


    將想說的話都說完,葉小清覺得特別的輕鬆,仿佛一直掛著的大石頭落了地,讓她說不出的安心,她看了看孟奕白,他麵上的訝異神色已經消失了,黑沉如墨的眼眸中除了搖曳的燭火,還有翻滾的情緒。


    像是波瀾壯闊的海麵,看久了,那些情緒快要將人吞噬一般,她垂下頭,不再去看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她還向他多說了些自己的心思,不過無所謂了。


    他到底是怎麽想她,在他心裏她是個什麽地位,對她而言已經無關緊要了,心裏驟然輕鬆了許多,她的聲音也輕快了一些,“那我先走了。”甚至,她還學了他,將尾音微微上揚。


    腳步後退了兩步之後,她徑直轉過了身子,抬步便想走,可是她還未邁出第一步,身側的手腕忽然被拽住。


    “走?”孟奕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雖然是疑問,但帶著不可言喻的怒意,“你要走到哪去?”


    手腕被猛地一拽,那般大的力道讓她有些消受不起,她被拽的一個踉蹌,不得不轉迴了身子,麵對他突如其來地怒火,她顯得有些迷茫,但還是如實說了,“我?想去哪就去哪啊,我雇了馬車,就在街角。”


    手腕上力道極其大,葉小清有些不適地擰了擰手腕,卻被更大的力道牽製,她有些煩躁,聲音也大了些,“放開我,宵禁之前我要出……”


    剩下的話她沒能說出來,腰上被忽的攬住就算了,嘴也被溫熱的唇牢牢堵住,她整個人都好似一片枝頭落下的落葉,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隻能被人緊緊抱在懷中。


    對於這般的接觸,她也不是沒遇到過,但是從未遇到過力道如此大的,仿佛要將她活活壓死,不留半點空隙,甚至能將她的唿吸都奪走一般。


    手腕被桎梏住,腰也被死死攬住,嘴唇還被堵著,讓她分外不適,正當她想掙紮的時候,唇上的壓力忽然撤去,她仰了仰頭,還未有所動作,額頭已經被他的額頭抵住。


    “再給我說一遍……”就算是咬了她,但他的聲音裏還是隱隱壓抑著怒火,“你要走到哪去?”


    他們之間的距離過於近,他的氣息近在咫尺,本就讓人難以思考,再說,她也不是那般容易被人脅迫的,所以她依舊直白道:“我要出城啊!宵禁過了我就走不……”


    與之前一樣,還是話都沒說完,她額上一空,嘴唇又被封緘,不同於剛剛單純地堵住她的話語,這次他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嘴角,讓她疼得不由得“嘶”了一聲,就在這個空檔,有舌尖撬開她的唇齒長驅直入。


    這下葉小清嚇了一跳,沒有被桎梏的那隻手連忙抵在他胸膛上,想用力將他推開,可是她越用力,他吻得便越用力,她都能嚐到被他咬過地方的淡淡血腥味。


    除了打架,除了月事,她還沒有因為別的事流過血!


    她又是氣又是委屈,手上正推搡著,唇上的壓迫倏地又撤開,她唿吸有些亂,一抽一抽的,攬著她腰的手挪到她麵頰上,像是安慰一般,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肌膚。


    如他動作一般,他的聲音也放柔和了一些,雖是柔和,但仍是命令,“不許再說那些話。”他頓了頓,“你哪裏都不許去。”


    “憑什麽啊!”陷在被咬到流血的陰影中,葉小清委屈不已,手上力道未減,扔在推搡他,這次孟奕白倒沒有再強迫她,而是放鬆了一些力道,稍稍後退了一些,她仰起頭正想數落他一頓,卻不經意看到他束發的簪子。


    推搡的力道瞬時間收住了,葉小清仰著頭,呆愣愣地望著那隻白玉簪子,心頭堵著的滿腔怒火與委屈,都被往事吸引而去,消散的無蹤無影。


    那隻帶了些雜質,在燭火映襯下並沒有那般清澈透明的白玉簪子,當時她在江寧滿大街亂逛,一眼就相中了這隻如今看上去並不怎麽樣的玉簪,並吵著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了迴來。


    那二十兩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獻寶一般想給孟奕白,換點生活費,沒料到被他嫌棄了一頓,簪子也被丟到一邊。


    時隔這麽久,她都沒有看到他戴過,曾經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戴這隻簪子,如今看到,她隻覺得,他還記得就好……


    那隻白玉簪子氤氳著暖黃的燭光,就算是那些雜質都霎時間溫暖到不可思議,她吸了半口氣,剩下半口化作半聲哽咽,生生卡在喉頭,鼻子瞬間酸了起來。


    在以前,她是極其不喜歡哭的,她覺得哭都是弱者才會做的事,可是有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那些崩騰的情感隻有從眼眶中出來,才算真的情感。


    感受到她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離走了一半,孟奕白有些微微疑惑,以為她身子不適,或者是當真生氣了,他垂下眼眸想去看她的麵色,卻不料她搭在他胸口的手驟然收成拳,緊緊拽住了他的衣裳。


    “孟奕白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句話說完,她就算是仰著頭,眼淚還是刷的一下流了出來,她吸著鼻子,哽咽到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誰、誰讓你戴,你不許……”


    身子抖了幾下,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她唇角,帶著微微的鹹,她一下子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拽著他的衣裳便踮起腳,將沾著淚水的嘴唇湊到他唇邊,輕輕一啄。


    孟奕安說過,吻這種事,要與心中最親密之人做,不管在孟奕白心中她到底算是什麽,但在她心裏,他始終是她最為親密的人,就算他曾傷害過她,但那般感覺一直未曾變過。


    腦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在拂柳榭院中,就在她百般糾結的時候,林思源曾經說過的話,仿佛刻在腦中,從來不曾忘記。


    依舊踮著腳,她的嘴唇還在他唇畔,那些淡淡的蘇合香氣將她漸漸包圍,讓人說不出的安心,她閉上眼睛,輕輕喚了他的名字:“孟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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