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跟女兒團聚,老太君怎麽可能放他們當天就走?便讓他們住幾日,文慧珠想念娘親,也沒推辭,因此四人就在侯府住了三日才迴去,順便帶走了王氏給他們的幾個仆人。


    林瑞珺一家其樂融融,另一邊柳澄卻忙得腳不沾地。


    三月底開始了春闈,今年學子眾多,批閱的時間因此會長一些,好不容易放了榜,之後又是殿試,皇帝親自點了狀元、榜眼、探花,點的這幾人倒是都沒有什麽爭議,這三個名次也就隻是說出去好聽而已,關鍵還是看以後的官職、前途。


    這三人裏麵倒是沒有柳澄安排的人,他的人如今官職都已經內定好了,隻等著瓊林宴後就走馬上任,雖然都是些不怎麽起眼的位置,但對於皇帝跟他以後的安排卻是大有作用。


    現在,他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有一些眉目了,隻不過還是不能確定是誰做的。”皇帝將一份密保扔給了他,揉揉眉心說道,“是江南那邊的人,這點倒是可以肯定。”


    柳澄皺著眉頭打開密保,一字字看下去,眉頭也不見舒展。


    皇帝手下有一批□□時候就留下來的暗衛,但不負責保護皇帝安全,而是負責幫皇帝查東西,做一些不能放在台麵上的事情,此次差的就是給他和林瑞珺的那封信到底是出自誰手。


    當然,他沒告訴皇帝林瑞珺也收到了,但皇帝知不知道就另說了。


    “江南?”柳澄看著那封信,似乎想把上麵看出個洞來,手指曲起,敲打著桌麵,“江南那邊能夠把手伸這麽長的,能有幾家?”


    江南富庶,且自古戰爭較少,近十年來比較大的戰役就是去年平亂那一場,所以那裏富賈雲集,本朝以來就有不下十個的王爺封地在那邊,更不論前朝的了,再加上一些根基深厚的大族,勢力可謂盤根錯節。


    江南看似遠離京城這個中心,但實際上它的影響力可是一點都不小。


    “有這個能力的不少,但有這個膽量與魄力這麽做的,恐怕也隻有那一家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右手捏住下巴,眼中露出些好奇的光彩來,“他們家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樹大招風,更何況養著那麽多蛆蟲?是時候找個路子了。”


    柳澄抬頭望著他說道:“夏家。”


    江南夏家,當初跟隨□□打下這萬裏江山,在自家女兒做了皇後之後,急流勇退,避到江南,可是也沒忘了在朝中留有一線勢力,不然何以能屹立不倒?


    不過現在看來,夏家這顆大樹應該是病了,病急就得投醫,但很顯然當家人卻很沉得住氣。


    “如果是夏家所為,那就可以知道這封信出自誰的手了。”柳澄站了起來,在屋子裏來迴走動幾步,“不會是夏家主親自出手,那麽……據說夏大公子喜歡四處遊蕩?”


    他笑望著皇帝,“而且行事頗為‘胡鬧’,不按常理出牌,想來就是他了。”


    若果不是他,誰還會多此一舉地給林瑞珺再寫一封信去恐嚇?嚇唬人家一個姑娘,有意思麽?


    正常人不會幹這事兒。


    “夏之杭?”皇帝翹起二郎腿,閉上眼睛想了想,也覺得這個大公子最是有可能,“他倒是有可能……難道他現在就在京城觀察著京中形勢?”


    柳澄垂眸,將那封信收好,說道:“臣也不知。”


    找人這事不是他的職責,作為臣子,他不能平庸,可也不能太能幹了是不?不然什麽事都包攬,最後累死自己不說,說不定還會落個兔死狗烹的結局。


    他雖然和皇帝有不一般的交情,可到底沒忘記他是皇帝。


    皇帝也沒多說什麽,這事交給別人做就行,不過夏之杭那家夥,要是存心躲誰,那也找不出來。


    “哦,對了,”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目光有些玩味地看向柳澄,咧嘴笑道,“今早去和太後請安,她老人家熱切地、拐彎抹角地問起了柳大人你的婚事。”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柳澄神色未動,隻是漲了起來,也沒行禮,就往外麵走去。


    “哎,你倒是給個準話啊,朕到時候好準備說辭啊!”眼看著他拔腿就走,皇帝而已連忙收斂了那笑容,站起來說道,“你啊你啊,之前下那道聖旨是因為你也沒和朕通過氣,朕以為那林氏也就無關緊要……現在你得跟朕說明白了,不然以後再下了什麽旨,你可別到這哭。”


    柳澄停住腳步,雙手攏在袖中,垂眸說道:“大業未成,不敢考慮婚事,煩太後憂心了。”


    “得得得,朕也不敢再摻和這破事了,你自己搞定,省得到時候又擺冷臉。”皇帝氣哼哼說了兩句。


    哼哼,右相再怎麽目無王法,見了他好歹也是笑臉相迎,恭恭敬敬,他柳澄倒好了,還敢擺臉色?


    可偏偏他就有些怕那張冷臉。


    他一提到那件事,柳澄臉色便冷凝幾分,心中除了那一絲火氣之外,更多的還有一些堵心。


    他們一家團聚了吧?


    若是沒有那一道聖旨,也許他也能融入其中去?


    想到這,他又搖搖頭。


    若他和林瑞珺還是夫妻,那兩人之間的問題肯定也會不少,她的腿……


    心中一澀,他連忙搖搖頭,然後行禮告退。


    ***


    京城的街道寬闊整潔,兩邊的商鋪外麵是一些小攤販,但都很有規矩地沒攔在商鋪門前,他們都賣力地吆喝著,跟客人討價還價。


    柳澄沒有坐轎子,他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來仔細看一看這從小生長的地方。


    小時候忙著讀書,偶爾得了點空閑,也是想辦法做些事情貼補家用,哪有心思上街閑玩?


    長大了就更不會了,一是沒時間,二是已經沒了那個玩樂的心情。


    夕陽斜照在大街上,地麵泛起一層金黃的光澤,柳澄走著走著,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走錯了方向,這不是迴家的路,而是……去義安伯府的路。


    發現了這一點,心中卻似是被一個大棒攪動,波濤洶湧,久久不得平息……


    “姐姐,好姐姐,阿均就要一串,隻要一串……”


    前方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原本正打算往迴走的柳澄頓住腳步,這聲音有些熟悉,阿均……好像林家那小孩就叫阿均?


    他忍不住抬眸望去,之間前方一個小攤前麵有一個賣糖葫蘆的,前麵立著一個素衣身影,懷裏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娃,身旁是她的那兩個丫鬟,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吃多了牙齒會痛痛,阿均要痛痛嗎?”林瑞珺抱著阿均,捏了捏他的小臉說道。


    阿均人小腦袋卻精明,連忙抱住姐姐脖子,撒嬌說道:“阿均隻吃一點點,就一點點,求求姐姐了,阿均還沒吃過呢……”


    男娃伸手小手指,用食指掐住指尖,伸到姐姐麵前示意自己真的隻要這麽一點點,“一點點哦,阿均還沒吃過呢,好可憐呢……”


    小孩子扮起了哭相,林瑞珺哪裏招架得住?隻好答應。


    “隻許吃一點點哦。”林瑞珺將他放下來,點點他的鼻頭,然後起身去挑一串最紅最大的給弟弟。


    阿均原本正緊緊盯著姐姐的手呢,可一轉眼看到一個圓溜溜的小皮球從腳邊滾過去,也不知道是誰的,一時間好奇心起,伸出右腿就要踢一腳。


    一旁的阿鶯正跟著林瑞珺挑糖葫蘆,阿鸝倒是緊緊盯著阿均,不過看到他踢皮球也沒阻止,小孩子好動嘛。


    阿均一腳過去,小皮球滴溜溜滾了出去,直直往前麵滾去,阿均定定看著,卻見皮球滾到了一個大哥哥腳下,大哥哥彎腰撿起,然後就有一個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娃娃上前討要了。


    柳澄撿起皮球,還給了那個孩子,然後就見阿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他想了想,抬腳走了上去。


    阿均覺得這個大哥哥有些眼熟,可實在想不起了,好奇地望著。


    “柳、柳大人?”阿鸝目瞪口呆地望著走過來的柳澄,怎麽買個糖葫蘆也遇得到?


    林瑞珺挑好了糖葫蘆,聽到聲音轉過身,就見到立在前麵的柳澄,他滿臉溫和的笑意,可她卻笑不起來呢。


    “姐姐,葫蘆!”阿均見到紅豔豔的糖葫蘆,就顧不得眼前的人了,連忙伸手要。


    林瑞珺將糖葫蘆給了他,摸摸他的頭,然後看向柳澄,“柳大人也……逛街?”


    他這副閑庭漫步的模樣,林瑞珺實在不會以為他是有公務要辦,那就是逛街了,一個大男人逛街……


    柳澄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他不是在逛街……不過林瑞珺卻是第一次用這樣有些輕鬆的語氣跟他說話,他瞧了瞧身邊賣糖葫蘆的小販,輕笑道:“在下是在逛街,這滿大街都是男子在做生意,難道卻不許男子逛街?”


    “……”


    林瑞珺被他的話一噎,一時間實在也找不到反駁的話來,轉念一想,反駁幹什麽?浪費時間,她們也隻是在家門附近隨便轉轉,現在時間差不多了,也該迴了。


    “那柳大人您慢慢逛,我們該迴了,告辭。”林瑞珺行了禮,然後牽起阿均的手就要往迴走。


    柳澄愣住,沒想到她隻是說了一句話就要走,一時間後悔剛剛說那句話堵死了她。


    他也沒辦法挽留,隻能眼睜睜看著幾人越走越遠,看著她溫柔地摸著弟弟的頭,低聲說什麽,斜陽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搖搖曳曳,溫暖靜謐。


    知道人都已經看不見了,他才迴過神來。


    京城這麽大,卻又是這麽小,他不止一次見過她的背影,但似乎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覺。


    “哎呀呀,真是難得呢,原來柳大人也開竅了,盯著人家背影看不停?“他正要走的時候,卻覺得肩頭似乎被什麽砸中了,扭頭一看,卻是一枚瓜子殼。


    他皺眉往樓上看去,旁邊是一家酒家,有兩樓,房子有些低矮,以至於不用多大的聲音就能聽清楚對方說什麽。


    窗子處斜倚著一個頭戴金冠,身著藍色錦袍的人,麵容如白玉般精致細膩,但嘴角眉梢卻都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看得柳澄想要揍上一拳。


    那人把脖子後麵插著的折扇拿下來,啪地打開,輕輕搖著對柳澄說道:“我還以為柳大人不近女色呢,嘖嘖,卻讓我看到了剛剛那一幕,真是死而無憾了……”


    柳澄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想了想,轉身便走。


    那人愣了一下,可沒想到柳澄見到他居然就這麽走了,不過也隻是一瞬,他就嘿嘿一笑,“蹬蹬蹬”下樓,追上了柳澄。


    “哎喲我說柳大人,您可真是絕情啊,想我在江南幫了你多少啊,現在見了我居然扭頭就走?嘖嘖,薄情啊,你這副性子,要追迴那小前妻,可是難哦。”


    他自然知道剛剛那女子是誰,不過卻沒想到柳澄居然對她有意思,在江南的時候可沒看出來哦,聖旨當初接到那聖旨,他也是一臉無波的。


    “夏之杭,一年未見,你嘴皮子居然沒變薄,真是可喜可賀。”柳澄停下了腳步,迴頭望著他說道。


    夏之杭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在嘲笑他話多,居然沒把嘴皮子磨薄了呢,他折扇一合,勾住柳澄手臂說道:“沒想到柳大人這麽關心我,這個小細節都能發現呢,來來,既然如此,咱們就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哦對了,我如今可叫韓夏,記住了哦。”


    柳澄就這樣被他拉扯著進了一家菜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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