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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70揚長而去,惡氣


    這車上的老者身子骨還算硬朗,頭發花白,朝後一絲不苟地梳理著,因為當年眼睛附近中過彈片,去前蘇聯做過手術,所以眼睛看東西不能有強光,一直戴著有色眼鏡。


    張三賢看著他,笑了笑:“還行,走路不用人扶。”


    老者快步走過來,邊走邊笑,還伸出手,邊上幾個可能是小輩,都是忙不迭地跟著,生怕他摔倒似的。


    褐色的鏡片後麵,一雙老眼微微發紅,握著張三賢的手,重重地抖了一下:“好多年了,再見麵,你還是這麽硬朗,我卻是行將就木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個書生,老子是個老兵痞,比文化講覺悟,你比我強。可要說這身子骨,你開著繳獲來的國民黨吉普車也追不上啊。”


    張老三哈哈大笑,周圍來的人還真是不少,張明堂和後麵一輛車子上的中年斯文人也是握手寒暄,天空中風還刮著,這裏的氣氛,卻是暖了起來。


    “陳市長,氣色不錯。”


    “老同學,取笑了不是?這前邊兒,還要加個副字。”


    這人,就是陳橋安,人稱死不升官陳橋安,說的就是他了。是個肯幹實事的人物,充滿著理想、熱血、幹勁,人這輩子,就得有理想。


    張明堂和他熊抱,拍了拍他的後背,分開後,笑道:“還需努力。”


    陳橋安哈哈一笑:“我又不是難得糊塗的鄭板橋,自然一直努力。”


    前頭那個老者左右都是晚輩服侍著,顯得極為恭敬,看到張三賢,都是眼神露著驚詫,分外的不解。


    毫無疑問,張三賢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從高位上下來的大員,反倒是更像田地裏頭剛剛起身的老農。


    “比不了你啊,這小日子過的,嘖嘖……比不了。”張三賢嘿嘿一笑,“老子就整天盼著每個月到點發給我幾千塊退休工資,奶奶的,一萬塊都沒有。”


    老者笑道:“你不常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嗎?”


    “文化人,文化人啊。老子幾十年前說的話,都能記得。”張三賢哈哈一笑,手指指著他,然後突然撇撇嘴,頭一歪,“怎麽?不處理一下?前頭那位中隊長大人可是說聚眾鬥毆呢,要拿我們去衙門裏法辦,你給說道說道,看著您徐大人的麵子,放過咱們這些升鬥小民一馬,怎麽樣?”


    老者笑罵道:“你這是擠兌我呢。我聽得出來。好了好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也是快要進棺材的人,小輩們哪裏像我們那會兒有幹勁拚勁。”


    張三賢正色道:“徐大人,我可不記得聽說過教導我們放任黑惡勢力滋生這種話。有人可以前唿後擁,可對於更多的人來說,這種在一些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就會讓一個年都過不好,你懂我意思嗎?”


    老者點點頭,然後道:“放心吧,我也不是要被明太祖剝皮充草的人。你也太小瞧我了一些。”


    “我從來就沒高看過你。”張三賢看著他,輕飄飄地說道。


    兩邊的晚輩都是臉色一怒,張三賢隻當沒看見,老者哈哈一笑:“你倒是沒變,還是這麽不讓人痛快。”


    “那我就不留著了。我們還要趕路。”張三賢突然道,“去揚州。”


    老者盯著他好一會兒,道:“去了好,去了太平點。”


    張三賢頭也不迴,似乎絲毫沒有敘舊的意思,徑直上了寶馬x5,大手一揮,道:“走!”


    那邊武藤懶和錢操都是臉色一白,這邊什麽狀況,他們都是眼睛瞧的真真兒的。


    來的人不少,其中兩個,都是市局的頭麵人物,可不是什麽清水位子混日子的,而是握著實權,能說話的那種。


    張賁愣了好一會兒,隨後拍拍手,到了休息站裏麵,賣了一大包的曲霞湯包,還有一大包的黃橋燒餅。


    熱氣騰騰地上了大巴車。


    司機小吳此時也沒有了事情,鼻子用藥棉堵了一會兒,就沒什麽大礙。


    隻是碰到了,還是有點疼。


    見寶馬車開著走,他也是痛快,竟然迅速發動了車子,跟著就走了。


    就這麽出去,別說是張明建這些路霸,那路政錢長蟲和中隊長武藤懶,連屁都沒敢放一個。


    寒風中,徐姓老者有色眼鏡後麵是一雙怒火充斥的雙眼。


    “爸,剛才那個什麽人,這麽囂張,完全沒把您當迴事兒嘛。謝都不謝一聲,拍拍屁股就走了,好光棍的人。”邊上一個中年婦女,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徐姓老者沉聲道:“他萬事不求人,難得求了人一次,恐怕要好幾天睡不著覺。他這哪裏是看不起我,更加不是什麽瀟灑光棍,而是不好意思啊。他這個人,隻能是一員猛將,其餘的人情世故,玩不轉的。”


    又歎了口氣,看著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衣服碎片,躺著二十七八個人,都是痛苦不堪,血跡斑斑,倒是心狠手辣。


    幾個衛生員在那裏小心地給他們清理傷口,然後就地包紮。


    陳橋安周圍站著幾個高級警官,掃了一眼,陳橋安說道:“雖說不歸我管,不過看到了,就是我的職責。”


    幾個警官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中充滿著惱怒,看到武藤懶之後,更是怒不可遏。


    外出覓食兒,也不是這個弄法,弄出大動靜,牽連起來,就是一大片。


    而這個時侯,就是一群人撇清關係棄車保帥的時候。


    說一聲哀鴻遍野,也不為過。


    錢操心中凜冽,暗暗心驚:那群人……到底什麽來頭?


    他老子錢得令還是有點人脈的,保住他一個混飯吃的位子沒什麽大問題,可是這麽多撈錢的路子撇掉,真是有一種紮他心窩子一刀的感覺。


    武藤懶則是滿頭冷汗,他有一種預感,他可能要完蛋了。


    不過他也夠本了,就算現在革職,迴家養老那也是完全沒問題,這麽多年下來,他就是炒房子的餘錢都夠了。


    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如果眼前這群人下手狠了,會不會讓他陷進去?


    心念至此,武藤懶已經有了決定,就這個光景,咬死了最多就是瀆職,撤職查看就是,他也不怕這個,裝孫子兩三年,做個富家翁,何樂不為?


    “都愣著幹什麽?把人抬上車送醫院,地上清幹淨!”


    一個一級警司在那裏喊道。


    貌似來的一票人中,就數他位子不夠看。


    “把那根鐵棍拿掉,豎在那裏幹什麽?好看啊!”


    有個警察過去拔了拔,沒拔起來,使出了吃奶的氣力,結果還是紋絲不動。


    叫了兩個警察過來一起拔,居然還是不動彈。


    這他娘的是打樁機打進去的是吧?


    “這拔不起來啊!”


    “多幾個人!”


    又是好一會兒,竟然還是拔不起來!


    “你們到底吃的什麽,這誰弄進去的?”警司在那裏問道。


    “剛才那個買了湯包和燒餅的男的。”有瞧見的人在邊上搭話說道。


    餐廳裏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他們可是瞧見了,幾個警察都沒有拔起來啊,這得多大的氣力?太逆天了吧!


    徐姓老者也是一愣:“一個人?”他問邊上的人。


    陳橋安也是來了興趣,撥通了張明堂的電話:“老同學,你那裏到底是哪路英雄好漢,一根鐵棍插在水泥地裏,我們五六個警察都拿它沒轍啊!”


    張明堂一愣,才說道:“那是我侄兒。”


    “什麽?!”陳橋安驚唿一聲,“你侄兒?!”


    徐姓老者聽後,哈哈一笑,道:“瞧見沒有,瞧見沒有,他們家的人,可能小瞧了一個?”


    邊上那個中年婦女卻是不服氣:“力氣大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這一個。”


    老者沒有理她,對邊上兩個男子說道:“這人啊,各有各的長處,你能運籌帷幄,別人就能血濺五步。**也說過,決定戰爭的是人,不是物。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又掃了一眼那跟插在水泥地上的鐵棍,歎了一聲:“好力氣。”


    說罷,又是不要人扶著,自己上了紅旗車。過了一會兒,車子就開著走了。


    餐廳內的一些小美眉們都是驚訝不已,然後道:“哇噻,超人啊。”


    “太man了吧!”


    那幾個來曆不明的青年都是驚唿一聲:“大哥,那人可真是力氣大。還這麽能打,太厲害了。”


    被叫大哥的青年推了推墨鏡,掏出一麵鏡子,一把梳子,竟然在那裏梳著頭,然後說道:“哥老覺得,那人貌似在哪兒見過。哥閱人無數,怎麽就記不得在哪兒見過這樣的猛人呢?”


    高速路上,張三賢一個人雙手叉在胸前,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麵,心情有些抑鬱,他本來是應該高興的,不過卻是高興不起來。


    “爸,你好像不高興?”張明堂問道。


    張老三歎了口氣:“這人一輩子,總還是有求人的時候。”


    張明堂欲言又止,正要說話,卻被旁邊的江綠竹拉住了,衝他搖了搖頭,同時江綠竹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不要問為什麽不讓你來求陳橋安。


    馮慶華瞧見江綠竹的這句話,也是明白過來,江綠竹也不愧為冰雪聰明,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能夠將公公的心態揣摩清清楚楚,若非理念性格不同,真要是巴結張三賢,張明堂也是不敢和她離婚。


    不過這誰又能說得出來呢。


    張驍騎隻是在那裏開著車,心中也是驚訝無比,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處理一件事情這麽痛快過,確切地說,是這麽輕鬆過。


    打完就拍拍屁股走了?


    而且別人還沒攔?


    阿公認識的人,竟然還有這等手眼,實在是讓人佩服。


    大巴車裏也是好不熱鬧,大家各自拿著湯包往嘴裏丟,黃橋燒餅的熱乎乎地一人一隻,好吃的不得了,又粗又脆,裏頭還有糖心,那滋味,真是讓人舒服的直叫喚。這燒餅,種類還不少,並非隻有一隻脆皮甜心餅,還有小小的炸餅子,這是不多見的,也隻有老黃橋的人,才吃過。


    當年黃橋戰役的時候,這幫子老兵可是被江淮大地的老鄉用手推車推著餅子送到戰壕裏,張俊才捏著手裏的甜燒餅,感慨說道:“當年我帶著兵過來,吃著黃橋燒餅,心裏痛快。現在吃著燒餅,也算是打了一仗,可為甚就這麽不舒服呢?”


    張乙生啃了幾口,嘴裏全是燒餅沫子,他一邊吞咽一邊朝天仰著脖子不讓碎渣掉落說道:“有什麽不舒服的,你再不舒服,還能比老三還要不舒服?你不瞧瞧,他的臉都快黑了,這老小子,恐怕真是想通了什麽,要不然……唉,算了,他們那一家子,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怎麽說話呢!小賁還在車子裏!”張丙生瞪了一眼他阿哥,迴頭一看張賁,隻是尷尬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邊上夏真一邊吃一邊爽:“哦謔謔謔謔,味道真好啊。這個、這個……喔喔喔,蟹黃啊!哈哈,大冷天還能吃到蟹黃湯包啊!”她一邊吃著熱湯包,一邊啃著熱燒餅,邊上還有張賁給她拿著水瓶子,這伺候的,跟慈禧太後似的。


    海倫也是小心地吃著,這時候肚子也餓,抬頭看著張賁:“張,你不吃嗎?真的……真的很好吃。”


    張賁搖搖頭:“你們吃吧,到了江都,有的吃呢。”


    車速不快,也就是八十的樣子,高速邊上,還有積雪,一層層的,被汙水染的昏黃。


    揚州張家的本家大宅子,其實並非是在揚州府,而是江都和泰州的交界處,算是比較偏僻的地方,通揚運河離著也不遠,周圍大大小小的湖泊也不少,串聯起來,如果劃船認識水道的話,機動船半天也能進入洪澤湖,不過這得老掌舵的,新船絕對認不了道兒。


    此時車廂內氣氛都是濃烈,開車的小吳也是笑嗬嗬地說道:“痛快!太痛快了!開車最恨的就是車匪路霸,你們真是太厲害了!給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小吳雖然大聲說話,卻是依然盯著前頭,他倒是不忘自己的本職。


    張賁笑了笑,心道:不是自己動的手,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麽?


    可對小吳來說,這就是出了一口惡氣,對那些停靠的車子司機來說,依然是出了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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