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雞啼鳴,貓迎春,鵲兒掛梢頭。


    扶沆巷。


    少年起床,整理床鋪,穿上一身洗的發白的綠色衣衫,走出院子。


    院中,老頭坐在小板凳上佝僂身子,手裏正拿著一根從掃帚上折斷的根須剔牙。看到少年走出,嘴歪呲牙含糊不清的說道:“就說給你添置兩套新衣服,你非千百個不樂意。”


    古九淵輕輕一笑,轉身走進簡陋窄小空蕩的內堂,搬出一張椅子,坐在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下。


    “這幾日不知怎的來攤子補鞋的人比往常多,小盈頭掙了點,就添了幾道葷腥,放在灶房,我已經吃過了。”老史頭也不抬的平靜說道。


    少年還是一笑。


    從內堂搬出一缺角四條腿三長一短的八仙桌放在院中。


    吃了幾口醬驢肉,一碟小菜,一碗粥,一個饅頭。吃的中規中矩,既不狼吞虎咽,也不細嚼慢咽。


    收拾整理後,與老史打過招唿,敲響銅鍾,便出門了。


    老頭子在少年離去後,抬起頭,長長吐出一口氣,拍拍胸脯,心有餘悸。


    少年出門正要左轉,眼睛卻被一白花花的東西晃了一下,眼光所至,嘴角輕輕上揚。


    右邊宅子門口,孩童趴在石階上,屁股撅著,裂縫的褲子露出白花花的腚溝,正在左搖右晃。嘴裏吹著大氣泡,唿唿喝喝。


    古九淵走過去在門口石階右手邊三尺距離的瓦片下麵翻出大門鑰匙,打開年代久遠的院門,吱呀吱呀作響。


    返身將孩童抱起,走向比隔壁自家更加破舊的院子。


    孩童在少年懷裏猛然蹬腿,咋咋唿唿喝道:“小翠,你別不信,真長齊了。怎麽,你不相信,來,給你看,你看……”


    少年一陣苦笑,次次都這樣。


    “九兒哥,九兒哥,今天我又靠自己掙了筆銀子,你放心,這錢我留一點,積攢多了給小翠贖身。大頭存著,以後給你娶個漂亮媳婦……”沉默兩息,小狗子又開始蹬腿嘟囔。


    古九淵輕輕給了孩童一個板栗,無奈又開心。


    “誰,誰打我,你狗子爺也是爾等宵小可以欺負的,來啊,把老史牽出來,關門……”


    這夢做的多真實。


    將孩童慢慢放在床鋪上,蓋好被子,少年在其床頭桌上倒了杯水,就出了院子準備去城外的黃家馬廄。


    走在富柳巷巷道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慕陽家的大宅前鑼鼓喧天熱鬧不已。要知道,照以往,這個時辰,三大家族必定還在高門緊閉,臥榻在床,與周公作伴。


    門前有一倩影左右張望,似乎是在等什麽人,眼神中透著異樣的神采。少年隻是匆匆一瞥,就趕緊急步向馬廄趕。


    黃家馬廄的門房喜歡刁難人,若有人晚去,他便會讓其等在最後登記,全程冷嘲熱諷,向著所有牧馬童“大肆宣揚”。


    古九淵不在乎這樣的冷嘲熱諷,但他卻不願因為耽擱那點時間而晚去。


    人善人欺天不欺,古人誠不欺我,這話放在貧民窮苦人家最適用,借以找尋心靈的慰藉。


    門房小廝的舉動是那卑微到別處幾乎找不到丁點自尊的心魘在作祟,連帶著還想耍點小聰明小手段賺點銀錢,畢竟馬廄這地方能撈到的油水太少了。


    他把牧馬童當作白癡了!有人是白癡嗎?顯而易見,沒有。為了這事他都被牧馬童圍毆幾次了,竟還是不知悔改,吸取教訓。


    小廝何苦為難牧馬童。


    福祿巷。


    巷口有一口井,作為烏林巷與福祿巷兩條巷弄住戶的飲水來源。


    這口井已經不知發源年代,取自何人了。可最近臨近井旁呂姓人家偏偏說是自家祖上鑿源,爾等世代受福蔭,應當感恩戴德,知恩圖報。於是讓巷弄住戶以後每月交納一定數額的銀錢作為吃水費,以及保護井水安全維護井質的用途。


    為此,還專門用一塊巨石板壓在上麵,鑿了一個口子上了把大鏈鎖。其實,即使沒有那把鎖,三五大喊合力也搬不動那塊巨石。更何況,每日家長裏短的大段都是老弱婦孺,家裏男人都去出力氣賺錢養家了,這就更沒人能搬動了。


    呂家有一憨兒,個頭不大,卻天生巨力。曾經因為他娘那張潑婦嘴得罪一夥外來客,人家上門尋釁,呂家小子,一手一個將十幾大漢給丟出門外。


    憨兒還有個頗為文雅的名字,叫做呂誌揚。


    在那之後,巷弄之人雖然不怕那癡癡傻傻笑笑的憨兒,但大多遇到時還是會選擇避之則吉。就拿這次井水之事來說,衙門不管這些家長裏短,人人都曉得呂誌揚家不占理,可也隻敢站在家門外與那呂氏潑婦對罵。


    憨兒護母。


    一早上,呂家門外就有一婦人張口大罵,裏麵聽聲還站的蠻近。


    “柯妖婆,你這老東西,占著茅坑不拉屎,你不要臉就算了,也不怕丟了祖宗八代的臉麵,把井弄成那樣,硬是按在祖宗腦袋上,你缺不缺德,損不損,小心以後有孫子沒**,不對,你就不會有孫子……”


    呂家院子裏傳出陰陽怪氣的老嫗罵聲,扯著嗓子:“妖婦,虧的你還與當朝帝王同一姓氏,皇家若知道有這麽一個成天盡幹些勾引男兒的妖婦,豈不要將其五馬分屍。還我孫子沒**,你這狐婦這輩子能不能見著兒子還是另一迴事,克夫克子的寡婦……”


    院子裏老嫗還在陰陽怪氣的罵罵咧咧。


    院門外,那麵容姣好白皙的婦人神色一黯,踢踏著繡花鞋,盡管衣衫寬大仍掩不住那傲人豐滿的身材,一步一步走向井口,坐在石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院內,老嫗聽著外麵沒了聲響,以為是中途的休戰,結果等了半天還沒音,便以為走了。


    “就這樣走了啊,下迴可要再來啊。”老嫗扯著嗓子嘶啞喊道,聲音裏夾雜著罵勝之後的喜悅。


    老嫗心想,這每日不罵一罵,就渾身不舒坦。有個人對罵,整天精神抖擻,走起路來都帶風,飯都能多吃兩碗。


    遙想當年,一人一擀麵杖,對著駱山鎮十六大潑婦,硬是罵了三天三夜,罵的所有婦人敗下陣,那一戰堪稱巔峰之戰,“奠定”了罵王的美譽,以至於至今未逢敵手,看來此生想要找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是難嘍,無敵是多麽寂寞啊……


    老嘍,老嘍,這罵王的傳承將來由何人繼承,可難住老婆子了……


    老嫗邊走邊搖頭歎息,準備去開院門收錢,今天要給兒子買套新衣服,那身衣服又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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