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幽不解地抬頭,難道又是微服私訪?但敬家明顯沒什麽值得定熙帝去的。

    “朕打算下旨,讓家在京城的嬪妃迴家省親。但不許造省親別墅之流,勞命傷財。”定熙帝咬了咬亭幽的耳朵。

    亭幽驚訝地迴頭,“皇上怎麽忽然想到這個了?”

    “你就不想你娘親?”定熙帝問。

    敬太後去後,敬夫人再沒進過宮。按大夏朝規矩,隻有太後或皇後在,元旦朝廷命婦才要入宮賀歲。大夏朝尤重中宮之位,無皇後,則後宮便沒有女主人,命婦等自然不必入宮。

    說起來,如果不是皇帝恩寵,隻怕後宮的貴妃也未必有一品命婦等來得更體麵。

    亭幽能說自己不想嗎?可是能迴家看看總是好的。

    定熙帝的這道旨意是在衙門封印的最後一日,臘月二十發的。

    亭幽興致滿滿地正在盤算如何裝點禦花園,慶賀新年。昭妃宮裏卻傳出一則消息,昭妃有了月餘的身孕了。

    “有孕?”亭幽不敢置信,起居注由貴妃代掌,亭幽並不記得裏麵有添上昭妃的一筆。

    可昭妃豈敢有膽子給定熙帝戴綠帽子,何況還明目張膽地傳出孕事。

    亭幽站起身,在屋裏踱步,尋思著就算定熙帝真的偷吃,為什麽會是昭妃,那個好些年沒侍寢,低調得不存在的女人,哪怕是媛昭儀、關氏姐妹、雲美人亭幽還能想得通,如今才算明白了這宮裏真沒有一個女人是省油的燈,平日瞧著不聲不響的人,居然給了她這般大的“驚喜”。

    昭妃,昭妃,定熙帝每月固定是要去她宮裏坐坐,看看大公主禾嘉的,從上月的日子算到現在豈不正好是月餘。

    不,不一定是真的,亭幽想,昭妃容顏正好的時候都沒能得寵多久,況如今這般情況,宮裏誰也沒得手,沒道理反而是她得了腥。

    可是,也許那些女人都是得了腥的,隻瞞著自己一個人,她卻還自以為是的洋洋得意,卻不知背後那些人怎麽笑自己傻。

    可是定熙帝這般哄著騙著又是為什麽?哄騙一般為利,可定熙帝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好處,敬太後在時也許還有一絲利用價值,可如今太後已經去了。

    亭幽自己把自己都繞糊塗了,想不出背後的原因來,可事實還是事實,殘酷依然是殘酷。

    昭妃有孕了。

    亭幽覺得,人真是不能不認命的,自己也算長期受寵了,肚子沒有絲毫動靜,上迴媛昭儀不過得了一迴就有了,這迴的昭妃恐怕也就得了一次。

    亭幽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給自己的暗示,注定了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也或者有個孩子,她的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亭幽也知道自己不該難過,這般情景難道出現得還少了,她何嚐沒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過會這麽快,這麽突然,在最最甜蜜的時候劃上這麽一刀。

    其實也算不得什麽甜蜜,他一邊敷衍自己,另一邊卻同別人顛鸞倒鳳,不亦樂乎,隻可憐她自己還傻傻的擔心,以為定熙帝身子出了問題,想問卻不敢問。

    亭幽以為自己會哭,但事到臨頭才發現,沒有任何淚意,無數次的失眠驚醒,不是早就為今天做了準備麽。

    昭妃有孕,定熙帝自然是第一個得知消息的。

    王九福在將這消息告知定熙帝後,就一直戰戰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當初從昭妃宮裏迴來,定熙帝就刻意不讓在起居注上記那一筆,不就是為了瞞著內殿那位,如今這事兒卻捅破了天,還不知要怎麽鬧。

    定熙帝想的又何嚐不是這事兒,擱筆沉思了良久,再無心思處理國事。

    內心浮起一絲定熙帝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內疚、心虛,做皇帝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丟份了。

    其實當初瞞著亭幽的那一筆就已經讓他大費踟躕過,心裏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自己想要寵幸那個嬪妃,還容得她人置喙?猶豫到底,最後還是決心瞞著她,隻看這些時日的恩愛,定熙帝也覺得不枉他私下違背了祖宗定下的規矩。

    何況昭妃那事兒本就是個意外。

    那日是禾嘉的生辰,並沒大做,昭妃隻是在她宮裏設了一席宴,楚恪飲了些酒,飯後小憩。

    昭妃做張做致地上來伺候,楚恪沒拒絕,一開始時他自己還是很有自持地把握的,要真直接掃了昭妃的麵子,禾嘉心底是要難過的。

    何況昭妃伺候起來極為舒服。亭幽那丫頭片子雖然伺候起人來肯定也能要人的命,但定熙帝自問直到如今他也沒福氣享受過,動不動就使性子,哪迴不是自己去伺候她。

    一時眯瞪,昭妃的臉已經埋到了定熙帝的kua間,楚恪的記憶忽然被喚醒,當初昭妃受寵,不就因為她口、活、兒做得好麽。

    定熙帝在亭幽那裏曠得久了,如果不曾開葷還好,偏那日自己生辰,沒受住亭幽的引誘,事後也曾懊惱不迭,但壓不住心底的歡喜,那迴憶總時不時拿出來慰藉一番,也算聊勝於無。

    今日昭妃使出了渾身解數,定熙帝本也沒有要為一個女人守身如玉的意識,自然成就了一段歡、愛。

    於定熙帝本人來說,這真是算不上什麽事兒的,絲毫不會影響他對亭幽的一絲心意。

    昭妃對亭幽來說,也夠不上任何影響,就如同當初的穀氏一般。

    想到穀氏,定熙帝才想起亭幽的別扭和醋意,這才有了隱瞞起居注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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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此事可一不可二,難不成自己以後寵幸其他嬪妃,也得隱瞞?

    坐了一下午,至晚膳時定熙帝起身迴內殿,心裏其實也是一上一下的。

    定熙帝楚恪自己並不喜歡這個感覺,怎麽就跟做了賊似的心虛。一時猜想起亭幽的態度來,她若大度,那是有自知之明,將來隻有她的好處沒有壞處。

    若真是又使性子,自然要敲打一番的。隻怪自己平日太寵著她,心裏隻想看著她,每每都是讓她侍寢,如今更是住進了乾元殿,雙宿雙棲如一般世間夫婦模樣。

    如今倒好,反而讓自己騎虎難下,不就是寵幸了個嬪妃麽。若往後,還是不能這般長久的獨寵,免得倒讓她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雨露總歸是要均沾的才好,定熙帝這才發現老祖宗的規矩不是沒有道理的。

    定熙帝腦子裏一團糟,心裏煩著,待走進了內殿,才靜了靜心,去了東次間。

    “這是做什麽?”定熙帝一進去,就看見宮人正在整理箱籠。

    亭幽迴頭見是定熙帝迴了,起身問安,聲音平靜如死水一般,“迴皇上,臣妾在收拾東西。”

    定熙帝一聽就知道亭幽的意思,麵色一沉對宮人道:“都出去。”

    待四周隻剩下他二人,定熙帝才往榻上一坐,陰沉著臉道:“這是什麽意思?”

    “臣妾想搬迴和曦宮住,以臣妾的身份住在這兒是逾越了。”亭幽低著頭,十分溫順。

    “少跟朕在這兒以退為進。逾越了?若要說逾越你早就逾越了,怎麽早不搬晚不搬偏偏選在今日?”

    亭幽咬牙不語,什麽以退為進,她根本就不想再進。以前那是貪心了。

    “怎麽,想著問朕要皇後的位置呐?”定熙帝唇角浮出一絲諷刺來。

    亭幽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定熙帝,想不到他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按規矩,便是皇後也隻能在東翼侍寢,沒人能住到朕的正殿。”定熙帝道。

    亭幽知道定熙帝的意思,不就說自己是恃寵而驕麽,當下冷冷地道:“臣妾自知身份,從不敢妄想後位。”

    定熙帝隻冷冷看著自己,嘴角是一絲亭幽再熟悉不過的諷刺,當下心一橫,“若臣妾癡想後位,真有那麽一日為後,就讓上天罰臣妾腸穿……”

    “啪。”地一聲響,聲音迴蕩在空寂寂的殿內,亭幽被定熙帝打得趔趄倒地,臉上瞬間就浮起五指紅印。

    定熙帝愣了愣就要去扶起亭幽,卻被她一掌拂開。

    不過是聽不得她拿自己發毒誓,定熙帝也不知自己怎麽就犯了魔障,心裏一疼,但很快就被亭幽的動作給激怒。

    “別跟朕玩心眼。不想為後,你想的當然不止這一點,朕平日是寵壞了你,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心眼小得什麽都容不下,便是尋常百姓還有三妻四妾,朕這三宮六院難道隻是擺設?朕不過寵幸了一下穀氏,你看看你當初的模樣……”

    “朕知你不待見穀氏,為了你冷落穀氏,冷落二公主,你瞧瞧你是怎麽對朕的,不知感恩不說,如今又妒起昭妃來了。論時間,昭妃比你先入宮,還為朕生了禾嘉,若論容不容得下,也得看她能不能容下你。比起紫瑜,你就更是不如。”

    定熙帝大約覺得不解恨,又道:“你不是問朕你與先皇後麽,朕今日便告訴你,你便是拍馬也追不上她。”

    亭幽隻覺得頭疼得都要炸了,至於心的感覺,已經徹底麻木,嘴唇早被她咬出血來,強逼著自己不要哭,卻還是忍不住落淚,勉力用手撐地,站起身,直視定熙帝,“臣妾從未想過能比上孝貞皇後。皇上說是寵壞了臣妾……”亭幽頓了頓,嘴角也扯出一絲諷刺,看著定熙帝,一字一字地吐道:“臣妾根本就不想要皇上的寵愛!”

    “好得很。你是沒見過真正失寵的人是什麽模樣。”定熙帝冷冰冰地迴道。

    亭幽扭過頭,不再看定熙帝。

    定熙帝捏住亭幽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後日就是除夕,朕不跟你計較,過了年,朕就送你去冷宮,你好好反思反思,等什麽時候想明白了,朕再放你出來。你若真想明白了,便依然是朕的貴妃。”

    亭幽迫著自己看定熙帝,就這麽冷冷地毫不示弱地看著他,不能輸了立場。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終歸是定熙帝放了亭幽,轉身離去。

    亭幽再支持不住自己,跌坐下去,直到抱琴一臉焦急地走進來,“娘娘,娘娘你這是怎麽了,何必同皇上鬧別扭?”

    抱琴手裏拿著一罐藥,看見亭幽的臉,心痛得不得了,挖了藥膏為她抹上。

    “你怎麽進來了?”亭幽呆坐了良久才反應過來。

    “王公公拿了藥膏給奴婢,讓奴婢進來的。”抱琴道。

    亭幽別過臉,不讓抱琴給她上藥,“去告訴王九福遣了人來搬東西,咱們迴和曦宮。”

    盡管亭幽許久不曾住在和曦宮了,但這裏的地龍依然燒著,進去時絲毫沒有主人離開過很久的感覺。

    遣退了宮人,包括抱琴後,亭幽立在窗前,看著越下越大的雪,世間上皆白茫茫一片。

    亭幽在心裏歎道,“老祖宗,亭幽今日好像做了不太明智的事情。”可是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本來可以繼續在定熙帝的後宮做個風頭無兩的貴妃,提拔敬家發達,做太後是不指望了,可做個皇貴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也就不算丟了敬氏女子的臉了。

    一輩子榮華富貴,慢慢老去,看定熙帝將一個又一個更新鮮的女子納入宮內,臉上要掛著賢德妃那樣的笑容。

    其實,亭幽也能做到的,如果不曾那般被寵愛過。可惜那寵愛盡管短暫,卻改變了一切。

    晚上是抱琴值夜,亭幽看著這個陪自己長大的女孩兒,因為她,唯一對今日的事產生了一絲後悔,“抱琴,對不起,我應該早些把你送出宮的。”亭幽握住抱琴的手。

    “娘娘說什麽話呢,抱琴絕不會離開娘娘的。”雖然不知道今日乾元殿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看定熙帝的怒氣和亭幽臉上的傷,抱琴就知道有些事大大的不好了。

    亭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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