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主任沉吟良久,才說,“小鄒,我是紀委係統的。我知道培養一個幹部很不容易,何況四個。除非確實是違紀違法,才會考慮給予黨紀政紀處分。這幾個幹部在北京受苦受累,沒有遊山玩水,沒有公款吃喝,沒有玩忽職守,隻是沒有強行控製上訪人,就要受處分,是不是很冤?”

    “我們部裏的幹部也是這樣認為。但段部堅持要追究責任,我們也沒辦法。而且伍主任,你是調查組組長,隻有你才有權修改這個報告。段部不是調查組成員,無權直接修改,特別是事實陳述部分。作為領導,有閱讀和提出質詢的權力。如果發現有沒有調查清楚的事實,甚至可以要求我們重新核查。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再跟段部溝通一下?因為這個報告一出去,關係到四個幹部的政治前途,所以,我們要慎重再慎重,否則到時人家指責的是我們而不是別人。”

    “是的,不論如何,我們調查組要對事實負責,要經得起曆史的考驗。你在這等一下,我去一下段部的辦公室。”伍主任說完就走了出去。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伍主任又迴到了專員辦公室,神情嚴肅地對鄒開說,“小鄒,我跟段部討論了一下,關於事實陳述的部分,凡是段部修改過的我都作了修正。至於建議部分就按他的意思吧,他說已經跟貢州縣王和雲書記溝通好了。”

    “那我再輸出來,給你簽字。”鄒開說道。

    伍主任簽好字後,鄒開又找到監察室,找鄧國良和康衛華簽字。簽完字後,鄒開把報告交給伍主任,“伍主任,都搞好了,你拿去匯報吧。”

    “剛才段部說了,要我們倆個跟他一起去向危副市長匯報。”

    於是,兩人又找到段力建,然後三人一起到危副市長辦公室。鄒開知道,段跟危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段力建要來,本來他不是調查組成員,匯報的事沒他的份。

    “危市長,前兩天我們搞了一個調查,現在向您匯報一下,您有時間嗎?”段力建問道。

    “你沒看到,我這裏有一大堆事急著要處理。你們的急不急?”

    “也急。要不您先忙別的事。我們再等一下。”

    “不用,你把報告拿過來。我看一下。”

    段力建遞上報告,危副市長接過後快速瀏覽起來,很快就看完了,拿起筆在上麵批了兩行字後交給段力建,說,“你這報告很詳細,因為太詳細所以顯得太繁瑣。對於裏麵提出的意見我同意。你再到令書記那裏匯報,看看他有什麽意見。”

    段力建唯唯諾諾而出。到了市和諧部,段力建對鄒開兩人說,“令書記那裏我就不去了,你們調查組自己去匯報。”

    鄒開和伍主任又來到令書記辦公室。令書記相對清閑些,兩人進去時,他正在玩電腦。

    “令書記,有個事情要向您匯報一下。”

    “什麽事情?”

    “就是上次市委書記有個批示,要求市紀委和市和諧部派人去調查了解貢州縣上訪人失控事件。我們前兩天到貢州縣調查,現在結果出來了。段部長要我向您匯報一下。這是我們搞的調查報告。”

    令國定隨手翻閱了一下,說,“這是科級幹部,要你們去調查幹什麽?這樣吧,你們把這個材料轉到貢州縣紀委和縣和諧部去,要他們去處理。你們負責督促一下,要他們按時把處理結果報上來就行了。”

    伍主任和鄒開應諾而出。出了門,伍主任對鄒開說,“好了,我們要做的事基本上都做完了。等一下你迴去的時候把令書記的意見向段部匯報,然後把這個材料轉下去,要求他們在一個月內把結果報上來。”

    “好,我迴去馬上把這件事辦完。等結果出來了,我再跟你聯係。”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在眼前晃了一下就過去了。又到了全國“兩會”召開的時刻。省和諧部召開了全省和諧部長工作會議。會議的規格很高,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都親自參加並作重要講話,省委書記要求各級各部門要全力以赴做好“兩會”期間的和諧穩定工作,一級抓一級,一級對一級負責,哪一級出了問題就追究哪一級的責任,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查哪個環節的責任。省長要求各級要切實做好矛盾排查工作,出了問題要敢抓敢管敢處置,要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政治敏銳性做好穩定工作。

    段力建從省裏開會迴來,立即著手安排,重點抓了兩件事,一是要副部長雷保義籌組一支由四十六人組成的赴京勸返工作組。這四十六人全部從各地抽調,主要是各縣和諧部的幹部。二是要鄒開下發了一個緊急通知,要求各縣做好矛盾排查化解及源頭穩控,確保把矛盾消化在當地,把人員穩控在當地。鄒開的通知很快就傳真到了各地。雷保義的工作組也籌組完畢,提前一周奔赴北京開展工作。

    鄒開認為,整個工作部署還缺了一個環節,就是市、縣兩級應該就排查出來的重大隱患和重要問題進行專項督查,各方麵的工作才能順利街接,取得實效。當鄒開把這個想法向段力建提出時,段力建斷然予以否定。說不必多此一舉,現在的安排足以應付一切突發狀況和嚴重問題。既然部長不予采納,鄒開也就不再堅持。然而形勢的發展給段力建出了難題,極大的難題。就在全國“兩會”開幕後,才過了兩天,北京的雷保義就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基程縣的藍學勇跳下了金水橋,在全國進行了通報。臨江市委書記袁智賢作為人大代表正在北京參加會議,藍學勇跳金水橋後,被省委書記叫去訓話。市委書記一怒之下,打電話給在臨江的市長嚴世鴻,要求徹查此事。市長嚴世鴻馬上把段力建叫到了辦公室,並要秘書打電話到基程縣了解情況。省和諧部部長賀誌忠也被訓了一通,當即打電話給段力建,此時段力建正在市長辦公室。

    “賀部長,真不好意思,給省裏添麻煩了。”段力建不等賀誌忠開口,先作檢討。

    “什麽麻煩?這是天大的亂子!你趕快派人進行調查,看到底昌怎麽迴事?盡快把情況報上來。”賀誌忠的語氣中冒著火。

    “好的,我現在正向市長匯報,盡快把問題處理好,再向您匯報。”

    “不是向我匯報,是向省委省政府匯報。知道嗎?”

    “知道,我馬上安排——”段力建還想解釋,那邊的賀誌忠早掛斷了電話。

    “賀部怎麽說的?”嚴世鴻黑著臉問道。

    “他說這件事是一個很大的亂子,要向省委省政府匯報——”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有沒有說要怎麽辦?”嚴世鴻掐斷了段力建的話頭,嚴厲地追問道。

    段力建猛地抖了一下,嚇了一大跳。平時看慣了嚴市長和謁的笑容,抖然聽到他的當頭棒喝,心裏如觸雷般震驚。

    “他要我們趕快派人進行調查,查清究竟是什麽情況。”段力建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趕快去羅,還在這裏幹什麽?”

    “好,好,我馬上去。”段力建像孫悟空逃離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一樣,如遇大赦般地逃離了市長辦公室。

    迴到市和諧部,段力建火急火煉潦地把鄒開、鄧國良、康衛華四人叫到辦公室,要他們馬上到基程縣去調查核實情況,三天之內把調查報告交上來。鄒開三人應命,火速趕往基程縣,馬不停蹄地走訪相關部門,約見相關工作人員。段力建安排好了雷保義四人的工作後,在辦公室沉思了半響,就叫司機開車把自己送到了危副市長辦公室。他這次找危副市長,是來求救的,他怕嚴市長一怒之下,把自己免了。於是急急地找人幫自己排雷。

    危副市長聽了段力建的訴苦後,思忖再三,終於拿起電話,“嚴市長,基程縣那個跳金水橋的事件,現在社會的謠言很多。我們市政府是不是也要統一意見,以便向外界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

    “當然,按市委袁書記的意見辦。如果上訪人訴求有理,就要想辦法解決。如果幹部有責任,到要追究到底。”

    “從目前掌握的初步情況來看,市、縣和諧部曾多次督查藍學勇的案件,但當地未引起足夠的重視。我看問題還是出在源頭上。不控製住源頭,以後恐怕還會出現類似的事件。”

    “那就派人查源頭,看看到底是誰的責任。”

    “好的。”

    “力建,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嚴市長的意思是要查源頭。你馬上迴去,叫調查組把重點放在源頭穩控這個環節。”

    “那好,我馬上迴去通知他們。”段力建如釋重負。

    雷保義鄒開他們接到段力建的指示,一下子明確了方向,工作也輕鬆了許多。不出半天,問題就查清楚了。原來,藍學勇前不久到省裏反映問題,由當地鄉政府接迴,派人輪流做工作,順便控製他的行動範圍。就在一周前,藍學勇對陪護他的四名鄉幹部說,要上街買東西,哪知一去不迴,不知下落。當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時,已經跳了金水橋之後的事了。

    說起藍學勇的上訪史,基程縣和諧部長如數家珍,“我第一天到和諧部上班時,接待的第一個上訪人就是藍學勇,如今已經有整整五年頭了。說起這個藍學勇,真叫人可氣可恨又可笑。藍學勇夫婦原先都是基程縣針織廠職工。五年前縣針織廠改製,夫婦倆都下了崗。當時他們兩個孩子都在讀高中,家庭負擔很重,下崗無疑是雪上加霜。於是藍學勇就以一次性買斷費太低為由不斷上訪,上訪後,縣領導非常重視,幫他一家四口解決了低保問題,都是按最高標準發放的。但是藍學勇不滿意,堅持要提高買斷費標準。剛開始隻提出要五萬,縣裏沒答應。去年年底時提出要五十萬,當時縣裏換了主要領導,答應給他十五萬,讓他停訪息訴。但他就是不同意,頻繁赴京上訪。每次我們把他從北京接迴來時,都會安排專人做他的思想工作,陪吃陪住。他老夫子越來越做大,整天背著手在陽台上踱來踱去,偶而對著天上歎口氣,說,啊,今天的天氣太好了。我們幾個陪同人員跟在他屁股後,膽戰心驚,生怕一不留神讓他走掉了。那情形簡直像陪中央領導。不過話又要說迴來,縣領導在這件事上也沒有把好關。既然知道要變通處理,當初給他五萬不就結了,什麽事也沒有?現在翻三倍的價錢給他,又是何苦呢?由於陪護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幹部的思想也麻痹了,所以就出現了上次失控的事情。誰會想到他跑到北京去跳金水橋呢?”

    “現在這個事情比較麻煩,省、市領導都非常生氣,責令要嚴查此事,分清責任歸屬。”鄒開說道。

    “那是不是要處分幹部?”

    “很有可能。”

    “那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等著挨處分吧。”

    果不其然,鄒開等人的調查報告一出爐,市領導當即批轉市紀委,要求立案處理。結果,負責陪護的兩個幹部受到黨紀政紀處分。

    所有在自己心床上留下鴻爪的女子,都已棄己而去。時光流逝,在不斷耗費生命的現實中,鄒開始終孑然一身。看著同齡人紛紛遁入婚姻的城堡,沉浸在家庭的喜怒哀樂中時,別有一番惆悵。伴著無奈的歎息,度過一個接一個百無聊賴的夜晚。又是一輪明月高懸,銀輝點點。嫦娥玉闕,月老在否?吳剛之樹,喜鵲飛否?花前留意,佳人在否?祈問上蒼,勿使我空房守華發;盼上月宮,遣賜我佳偶速成雙。在明月星稀之夜,鄒開對婚姻的渴求,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平靜安寧,是生活本色;和諧自在,是生命福祉。

    世間之事,急則有成,怠則無果。正當鄒開為了終結單身生活而殫精竭慮時,一個客商來到安崇縣投資興業,花兩千萬買下了安崇縣最大的國有企業——縣食品加工廠。在計劃經濟時代,縣食品廠如日中天,一個普通職工走在街上那也是神氣十足,傲視眾生。但在市場經濟改革麵前,縣食品廠則江河日下,一落千丈,儼然一隻瀕亡的耄年疲虎,隻剩苟延殘喘了。高玲就是在朝夕不保的關頭進入縣食品廠工作。據她說,當初進去時,還花了三千元走關係才弄進去。進去沒過三年,縣裏就決定食品廠賣掉了。

    鄒開帶著客商到縣食品廠現場察看,先到廠辦公室。高玲作為文員接待了他們,並帶他們參觀了廠區及車間、倉庫等。在整個過程中,重要的不是企業的改革拍賣,組建一個新企業,而是為組建一個新家庭創造了條件。因為食品廠拍賣的事情,鄒開與高玲經常保持業務來往。高玲耐心細致務實的工作作風令鄒開刮目相看。當縣食品廠拍賣終結後,鄒開請高玲到小餐館搓了一頓,並順便請她看了一場電影。之後,兩人保持了經常性的聯係。

    高玲仍然被新組建的食品廠續聘。由於在辦公室收入比較低,高玲利用鄒開的幫助進了車間,上了生產線。雖然累點,但收入增加一大塊。高玲出身於貪寒家庭,父母都是低保對象,感情一直不和。由於家中子女眾多,高玲又排後,她自小就沒有得到多少家庭的溫暖。惟獨一件事讓她對那個冰窖一般困苦的家庭稍有留戀,就是送她上技校。但是父母告訴她,讀技校的費用是借來的,以後要她自己償還。因此,高玲急於擺脫那個冰冷刺骨的的低保之家。但多年來一直未碰到心儀的對象,所以一直拖著。如今也像鄒開一樣,成為大齡青年。兩樣渴望成家的大齡青年密切接觸,其結果不言而諭。除了結婚別無他途。在整個過程中,鄒開都很平靜,因為激情早已死去。

    沒有驚動任何人,沒有廣告社會,沒有大開宴席,像到火車站買票一般,鄒開和高玲悄悄地到縣民政局辦理了結婚證。晚點的婚姻之車載著兩人一聲不響地出了站,前途平安與否,鄒開無法預料。

    老父親身體一直不太好,咳嗽不止,但強忍著極大的痛楚。母親催了幾次要他到醫院去檢查。父親說要花錢,兩個兒子都沒成親,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的是。一提到兒子,母親也就不吭聲了,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兩位老人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對於自己,他們從未注意。占據他們腦海時,是如何摳下一分一分的錢,省下一口一口的飯菜,積在一件一件的衣物,送給兒子們。巨大的生存壓力,雖然壓不垮兩位老人的生存鬥誌,卻無情地摧毀了他們的身體健康。

    老父依然堅持上山伐木,拉著沉重的大板車在陡峭的山路上拚死攀爬,用生命作賭注,一天為家裏掙迴三十多元錢。龍前村的大片鬆木林都被私人老板買下,老板請民工砍樹下山。老父就是民工之一。此時的老人,隻感覺自己疾病纏身,卻不知行將油盡燈枯。

    鄒開帶著高玲來到龍前村。到家時,老父剛從山上砍樹迴來,見到兒子帶媳婦迴家,欣喜萬分,顧不上滿身傷痛和極度疲憊,與老母一起跑上跑下,張羅飯菜,笑得合不攏嘴。高玲泰然自若地架著雙腿看電視,一點也沒有幫忙做事的表示,仿佛舊社會闊太太一般,理所應當享受下人的服務。鄒開心中冷起陣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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