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風光不錯,孟凡從背包裏拿出了水遞給了牡丹,牡丹接過並不遲疑就喝了下去。

    “你似乎從來都不防著別人?”孟凡拿迴了水的時候問道。

    “心裏有鬼的人才會防著別人害他,阿媽同我說的。”牡丹說道。

    “我原以為你們走過很多地方,會提放著別人才對。”

    “才不是,就是因為走的地方多了,才越發的沒什麽好怕的,對了,你要是見了大山倒是可以害害他。”

    孟凡聽著牡丹的話笑了笑。

    前麵的石屋離著很近了,牡丹絲毫沒覺得疲憊,倒是突然朝著前麵加快了速度跑過去。孟凡喊了幾聲,牡丹卻早就飛一般的跑遠了。孟凡不禁搖搖頭,想起了自己的年紀,的確三十多歲的人怎麽可能和一個十七八歲的人拚體力,看著牡丹似乎可以緬懷一下自己消逝的青春歲月。

    記得畢業之後,他追隨了廖彥的選擇,也留在了t城,經過一段四處碰壁的“漂流”日子,總算在工作室安定了下來,那年的秋天他們也一同去爬山,二十多歲的他們正是體力充沛,背著登山包,挎著相機,爬了大半天也不覺得累。他記得廖彥遞給他毛巾擦擦汗,他記得廖彥臉上的汗水被陽光照射的像水晶。那段日子,奮鬥伴隨著失望的打擊,一點點的成長伴隨著一次次的碰壁,當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照片印上了雜誌發行,他和廖彥還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孟凡有些懷念那時候的溫度。

    “喏?給你。”突然一條白色帕子蕩在了眼前,孟凡一時心生錯覺,但隨即搖搖頭清醒了過來。麵前站著一個幹瘦的女孩子,年紀看上去比牡丹大不了幾歲,頭發也是梳成辮子垂在胸前。

    “你是?”

    “我是小嬋。”

    “哦,我知道,你是牡丹的好姐妹。”小蟬開心的點點頭,隨即說道:“牡丹已經進了屋,還把你落在後麵,她先去洗了臉,我帶你走吧。”

    孟凡說著“謝謝”又跟在了小蟬的身後。

    到了石屋,果然牡丹這孩子已經洗好坐在小椅子上吃糌粑了。小蟬汲了些水招唿著孟凡洗臉,很涼咧的泉水一下子把疲憊洗掉了大半,孟凡接過小蟬手裏的帕子擦擦臉,問道:“別的人呢?”

    “阿媽帶著去了別人家,一會兒就迴來。”小蟬放好了水舀子,已經從裏屋拿出了一塊糌粑遞給孟凡,“是玉米做的,你嚐嚐?”

    “謝謝。”孟凡接過,想著難怪牡丹會喜歡小嬋。

    牡丹住的石屋從外麵望過去成四方錐的樣式,平頂,上麵蓋著竹子和樹枝和著泥,分了兩層,按照習俗,上層是為了貯存糧食和主人,下層是家禽的圈舍,旁邊也堆放了一些農具。孟凡看著有些詫異,便問道:“小蟬,牡丹說你們是經常走的,怎麽會有這樣的房子?”

    小蟬答道:“阿媽停停走走,沒有固定的時候,她會占卜,所以來了這些寨子,村裏的人就把自家的房子騰了一間半間的給我們。”

    孟凡點點頭,看來神秘的阿媽一定要見見了。說道了占卜,真的想不出它的曆史要追溯到多麽久遠,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恐懼似乎都是伴隨著死亡,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死亡的威脅從有了人的那一天便也一同誕生了。占卜,一個先知可以看見你未來的命運,幸與不幸,都糾結在那幾張紙牌,或者是烤裂的牛肩胛骨的縫隙裏。神佛這些事情,孟凡沒有仔細的思考過是信還是不信,相比神佛雕塑的有形,他更加信仰的倒是自然。廖彥曾經感歎過自然巨大的讓人折服的力量,孟凡何嚐沒有這樣的體會?何況最初的圖騰崇拜也是來自於自然的力量。要占卜,似乎還是來自於自然的比較容易讓他相信。

    牡丹後來就在屋子裏呆著沒出來,孟凡猜想這小家夥應該是在睡覺,小蟬則是喂了喂雞,隨後便很安靜的擇菜。

    孟凡望著藍色的天,深深地唿吸了幾口氣,自己本是逃遁,沒想到也可以偷得一些恬靜,這算是幸還是不幸?

    ****

    展廳裏人們三三兩兩的進出,佘芳把手裏的資料交給別的人,便從休息室裏端了三杯咖啡出來。此時廖彥,蕭憶還有夏翎坐在旁邊的房間裏。佘芳推開門,發現幾個人還是很安靜的坐著,沉默的滋味更是加劇了心裏的不安和焦灼。

    “喝點咖啡吧,餐點還在準備。”佘芳說著把咖啡輕輕放在每一個的麵前,“中午的時候,這裏會有一個自助餐,參觀的人可以喝點咖啡果汁,配上一塊蛋糕。”

    “真的麽?很好啊。”夏翎笑著說道。

    僵局一時之間算是被打破,蕭憶介紹道:“這是——這是夏翎,我在小鎮上認識的朋友。”

    佘芳笑著點點頭說:“我叫佘芳,今天算是義務的誌願者。”

    廖彥想起了孟凡那晚訴說的關於輪迴的秘密,夏翎這個女孩子無疑是一個關鍵點,她很年輕也很美貌,還有一股子傲氣,就是眼神有些淩厲。廖彥一時沒有說話,夏翎卻伸手說道:“廖彥,很高興能見到你,見你,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這個中午過的有些異樣,佘芳盯著麵前的這個女孩子深深地為邊暮感到了威脅,夏翎跟著廖彥一同看了展覽,凡是廖彥和孟凡的攝影,她都表現的興趣十足。蕭憶卻很默默的跟在後麵,隻是看見那些熟悉的黑瓦粉牆的時候,目光有一些讀不懂得疼痛。

    “蕭憶,”佘芳輕輕的拽了一下蕭憶的袖子,“我想問你幾句話。”

    兩個人便走到了旁邊,“她——夏翎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為什麽迴來了一直沒有找邊暮,到底是不是同她有關?”

    蕭憶沒有望著佘芳,他的頭隻是垂下來,許久,他說道:“佘芳,幫我對邊暮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你指的是什麽?”

    蕭憶漠然的搖了搖頭,說道:“佘芳,我現在很多事情都糾結在一起,前生今世的,什麽都理不出頭緒,夏翎這個人的來龍去脈我現在也不想說——說也說不清,也許和她也沒什麽必然的聯係。。。總之,我對不起邊暮。”

    “什麽前世今生?你的話我聽不懂,好了,你說你說不清我也不問你,但是晚上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同邊暮說。”

    蕭憶望著佘芳,眼神裏充滿了痛苦和恐懼,“我不能見她,絕對不能見她。”說著蕭憶轉身跑出了大廳,佘芳還沒來得及追,夏翎也已經從裏麵跑了出來追了過去。

    “到底怎麽迴事?”佘芳看著前麵說道。

    身後的廖彥慢慢的走過來,有些事情到底是走到了這一天,都說紙包不住火,一些事情根本要如今已經禁不起蠶食,隻一下,便把內核露了出來。他心裏很難過,因著還未曾出現的邊暮,缺了這樣的主角,劇情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如果她來了,看見遍地的殘局,她將如何讓收拾得起?昨天她臉上的淚還在自己的眼前閃著晶瑩的光,教堂的鍾聲敲過,那一個轉身便已經瞬間駐進了自己的心,現在,在見過了蕭憶和夏翎之後,廖彥覺得邊暮的痛苦已經是一支離弦的箭,不刺得痛便不會停歇,任是誰也無法阻擋了。。。

    會展大廳外,夏翎追上了蕭憶,他痛苦的站在空蕩的廣場上靠著一支燈柱,夏翎遞上一塊紙巾,蕭憶沒有接過,任由淚水流淌。時至今日,他不得不對自己的感情說上一句道歉,不得不對心裏的邊暮無力的搖搖頭,一切都是身邊這個女孩子的錯麽?想來也不盡然,因為那一紙申請書現在就放在蕭憶臥室的書架上。

    “蕭憶,要是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怎麽辦?”那一日秋天暖暖的光照在學校的湖麵上,邊暮合上小說,突然向身邊的蕭憶問道。

    “嗯?”蕭憶轉過頭,陽光輕撫在邊暮的臉上,一些頭發隨風輕蕩著她的臉頰。“不會有讓我考慮這件事的時間,因為——沒有可能。”

    他彷佛又看見了那個甜蜜畫麵,女孩在戀愛中總是會問諸如“愛不愛我?”“會愛多久?”這樣的問題,而同樣在愛情之中的男孩也會說出“愛你”“永遠”這類的詞句,如果時間可以像相機一樣有一個快門,一按下,便會把瞬間凝固成永恆,那麽這世上會少很多很多的痛苦,而會多了很多很多的幸福,也許再也不會有為愛流淚的人。

    夏翎看著身邊的男子默默地抽泣,他的眼淚對於她並不陌生,從前她也不是沒有見過男人流淚,她就曾經看過爺爺流淚,最近的一次就是蕭憶去采石齋的那晚。那晚爺爺同蕭憶談了很多,蕭憶喝的有些醉後來由夏翎攙著送迴,卻不想掉落了錢夾,那張邊暮的照片卻像是觸動了爺爺的神經。安頓好了蕭憶之後,夏翎清楚的看見爺爺望著那幀照片輕聲的哭泣,夏翎從小時候起就知道爺爺的淚都是為了那位素未謀麵的老友而流,不過那一晚,爺爺卻是對著一個年輕的陌生女人而哭。

    現在身邊的蕭憶也是在為這個女人而流淚,淚的味道除了鹹澀,恐怕還有一份悔恨和恐懼。夏翎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一如一位母親哄著一個嬰孩,手掌輕輕的一起一落,一顆心靈就會因此而得到安慰,傷痛也會漸漸平息。

    她相信這世界上隻有她最了解他,有些情感無需證明,就已然是心中最深刻的烙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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