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在飯店赴過喜宴,乘酒性到明窗淨幾的新房熱鬧一陣,便陸續告辭。

    新房太小,坐不下太多的人,送走最後 一批客人,夜已是很深。

    楊芬默默掃淨地下的瓜子殼、糖果紙等,又給丈夫倒杯熱茶,便坐到床沿等候著,劉春也呆坐在沙發上發愣,倆人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不知相互間怎麽相處、怎樣應付和協調關係。

    雖是新婚夫婦共度洞房花燭夜,但男女方沒有深入的接觸了解,相互都是陌生的,大家都為這新婚之夜感到難堪,有種尷尬的突如其來不能適應的感覺。

    劉春還是穿相親時那套藍卡機布衣服,他低著頭,將雙手插在褲袋裏,兩眼一片茫然,不好意思抬頭正視自己近似於花錢買來的新娘。

    坐了一會,楊芬反安定下來,她走到門邊慢慢閂上門,又迴到床沿落落大方脫去外衣,便輕聲對丈夫說:

    “累了幾天,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丈夫答應一聲,黑油油的臉飛紅起來,但仍坐著不動,目不斜視。

    “總不能這樣僵坐著度過漫漫長夜吧?既是夫妻,正式結婚的,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楊芬心想道。

    但她到底是女流之輩,一個從未戀愛過的大姑娘,初婚就遇上這不吭不哈的男人,作為妻子的她又怎能啟齒?

    楊芬雖是黃花閨女,從未經曆過這場麵,但童年、少年時代過多的苦難,使她比一般同齡的少女要懂事和早熟得多,其觀察力也更為敏銳和細致——看來這當兵的丈夫,還從沒和女人單獨相處過,更沒親近過任何女人。

    她為此感到欣慰,心裏頓時湧上一股暖意,於是給丈夫倒了洗臉水,含情脈脈的將臉盆端到丈夫麵前,又送上毛巾和香皂。

    丈夫鬆開左腕上的手表,解開領扣,又挽上衣袖,便埋頭洗臉。他洗得很慢,有意延長時間,好像借此平緩緊張的心態,遮掩身為新郎的自己在新婚之夜手足無措的難堪。

    好不容易洗完,複又戴上手表,扣好衣領,劉春仍沒有任何明確的表示。

    楊芬從丈夫手裏接過洗臉盆,開門將水倒了,關上門坐迴床沿,心裏狐疑不定:

    他到底是怎麽了?是身體有病、有難言之隱,或真正是天下少有的嫩臉男人?在女人麵前不好意思?總得要試探一下,打破這沉悶的僵局。

    忽然,楊芬眉頭緊鎖倒仰床上,雙手捂住肚子呻吟起來:

    “哎喲,胃病犯了,快,幫揉揉肚子。。。。。。”

    楊芬痛不可禁地低聲哼哼道。

    小夥子急得直搓手,站在床邊遲疑的看著楊芬,一時感到十分為難,之後又匆匆在床前走了幾個來迴。

    “要不要。。。。。。喝杯熱水?暖暖胃會好些。”

    他吞吞吐吐的建議。

    “不用,揉壓一下。。。。。。會好的,以前發病時,都是母親幫我推拿。”

    劉春終於按楊芬的吩咐,試著揉壓妻子柔軟的腹部。

    “唔,好多了!”

    過了片刻,楊芬含混不清的說,呻吟也減輕了。

    丈夫的手很有力,熱烘烘的,激起楊芬陣陣顫栗。

    在此之前,從沒有異性觸摸過她的身體,丈夫的揉壓令其產生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楊芬渾身如觸電般發麻,額頭開始沁出汗水,太陽穴上的血管也急促跳動,一種羞澀夾著一股成熟女性的激情忽的充塞其心田,但她克製著,她知道自己應當怎麽做——剛才的試探已使陌生的丈夫邁出了第一步。

    於是她睜開眼,含情脈脈的看著身前顯得有些氣喘的丈夫,帶著鼓勵和信任的神色。

    新郎臉色泛紅,目無旁視,沒領會妻子的意思,他盡著業餘推拿醫生的義務,老老實實揉壓著,手掌部位絕不移越半分。

    楊芬突地不知哪來的勇氣,昔日少女的羞澀蕩然無存,她緩緩推開丈夫的手,在床邊支身坐起,先脫鞋,再默默無言的背過去,徐徐脫光上衣,隨意將衣服滑到一旁,便倒伏床上,將背脊胸罩的搭扣也反手鬆開,給驚惶失色的丈夫現出少女勻淨的背部。

    新郎麵對白玉般肌膚,目瞪口呆,愣在當場說不出話。

    “昨天著涼了,幫我刮刮痧吧!用手提捏就可以。”

    楊芬俯著頭意猶未盡的說,聲音柔和而清晰。

    劉春臉紅心跳,他第一次在眼前清晰的看到年輕異性的身體,新婚妻子如綢緞般光滑細膩的背部。

    劉春這時有種激動的眩暈感覺,心髒也開始顫動,他不知所措的在楊芬的背上一陣揉捏,不知是用力的原因,或是激動的原故,他額頭上,手心裏濕濕的沁出一層汗珠,唿吸也急促起來。

    楊芬低聲呻吟著,劉春聽來無異於鶯啼燕語,撩人心魄。過了片刻,楊芬哼哼道:

    “背部可以了,現在心窩又疼痛起來,再揉幾下胃部吧!。。。。。。”

    話未說完,楊芬突地翻過身來,給坐在床沿的新郎完全裸露出上身的正麵。

    小夥子氣都透不過來了。

    劉春熱血激蕩,其眼前一目了然看到少女巍巍顫顫發育豐滿的乳峰,光亮細白的乳房上,映襯著淡紅色的乳蒂,分外醒目。

    楊芬閉著眼,頭側一旁,臉上豔若桃花,嘴裏輕聲幽怨道:

    “做了你的新娘,人都是你的,幹麽羞羞答答的?一家人還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何苦呢?”

    劉春忽的來了勇氣,他用癡迷的眼光一覽無餘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一掃扭捏的感覺。

    像洪水突然缺堤般彭湃激蕩、翻騰擊越、一瀉千裏。劉春一往情深的一點點,一遍遍愛撫其光潤細嫩的身體,兩人全然沉浸在溫馨的境界中,世上的一切對他們都不重要了。。。。。。

    末了,楊芬低聲俏笑道:

    “還虧你是個扛槍打仗出門在外的男子漢大丈夫,見多識廣,連人都敢殺,在自己老婆麵前還羞羞答答的,二十幾歲的大後生,當了新郎官都不會做人。。。。。。”

    劉春一臉的苦笑,他突兀的說:

    “說實話,我這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迴,你別笑話。我這人哪,死腦筋,直得很,遇事不懂拐彎,一條路認定走到底,為這不知得罪多少親戚朋友!可我決不花言巧語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耍心眼,有啥說啥,實心實意的。。。。。。”

    楊芬笑盈盈地點頭,她早看出丈夫是老實人,嘴裏不會說好聽話。

    “隻要你心地好,做事憑良心,就比什麽都強,油嘴滑舌謊話騙人長不了,做人得踏踏實實的。”

    楊芬說完,依偎在劉春寬厚壯實的胸懷中,從丈夫身上感受到一股陽剛氣息,品味到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粗獷,她心裏甜絲絲的有種滿足感。

    突然間,她感到自己找迴了早年失去的哥哥,她仿佛迴到金色的幼年,在哥哥的懷裏她覺得充實、安寧,自己的一切有了依靠,誰也不敢欺負她,再大的事有哥哥為她出頭作主。

    楊芬抬起頭,百看不厭的仔細看著睡意朦朧的劉春,頭發、耳朵、眉毛、鼻子、嘴唇、眼睛、臉膛,反複一遍又一遍,又含情脈脈情不自禁低聲唿喚劉春,她的臉膛貼著劉春的臉:

    “哥,以後你不打我吧?小時候兩個哥哥還在,就和你差不多。除了父母妹妹,我沒有什麽親人了,你就是我的哥哥,我心坎裏的好哥哥!”

    “當哥哥可以,丈夫也行,反正我們是一家人了,有事商商量量的,說到哪也決不打你。再說好男不跟女鬥嘛,何況還是我老婆!無論如何,我不在女人麵前耍威風。”

    楊芬真情地說:

    “哥,萬一以後我做錯什麽,你罵我、打我、罰我,幹什麽都行,我心甘情願!哪怕從心頭挖塊肉給你都可以,就不許不理睬我,丟下我。我已經失去兩個好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劉春抬手將她的嘴輕輕捂住,又親吻其紅撲撲的臉說:

    “大喜的日子,新婚之夜不要說這喪氣話!你想到哪去了?我們結發夫妻可要雙雙白頭到老。”

    楊芬欣慰地笑了。

    夜已很深。

    仰臥著的楊芬沒半點困倦,她心醉神迷的透過黑暗,看著新房朦朧的木板頂棚,默默數著板壁以外透入的點點光斑,樂陶陶的迴味新婚的甜蜜,憧憬著幸福的明天,任自己的思想在無邊的空冥裏暢遊。半響,她輕歎一聲,悠悠的說:

    “哥,我十幾歲時認識你該有多好。”

    劉春沒領會妻子的意思,他不解的問:

    “那又怎麽樣?早晚是一家,一迴事嘛,我們現在不是結婚了嗎?”

    楊芬笑道:

    “既然早晚是一家,反正有這姻緣,十幾歲時認識,就該早早嫁給你!早為你生幾個白胖小孩,免得牽腸掛肚的。就不知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嗬。男女都喜歡,不管長得象你還是象我,都是我們生的。我給你多生幾個吧。。。。。。”

    劉春深情的貼近她的耳旁悄聲說:

    “那可不敢,十幾歲不到結婚年齡,吃不了要兜著走!也不能多生啊,違反計劃生育政策,要受處分的。”

    楊芬任性而執拗,她低聲嚷道:

    “我不管這些,我們的事誰也管不了,你到了結婚年齡就行,隻要你願!反正跟定了你,你被處分丟了工作,下鄉種田,我陪你挖地,你種菜,我澆水;你當乞丐討飯,我拿破碗牽著你的手,雙雙走到天涯海角,再髒再苦再累都受得了,綾羅綢緞吃雞吃鴨不希罕,挨餓受凍無所謂,你病了,我討飯迴來喂你,衣服破了給你補,好歹拚著命也要守護著我的好哥哥,我死了也做劉家的鬼!就怕你到時候變了心。。。。。。”

    劉春心裏甜絲絲的,他壓著嗓子,笑著逗楊芬說:

    “啊哈!那時候我真當個乞丐,隻要我不變心,做乞丐老婆你也願?你不怕別人笑話?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跟著窮叫化在街頭討飯,多丟人!”

    楊芬含嗔地瞪劉春一眼,笑笑說:

    “你嚼什麽舌頭?結婚大喜日,再三談什麽新郎當乞丐?別說那晦氣話!若真那樣又有何妨?隻要你不嫌棄我,生生死死在一塊,喝著涼水也心甘!別人愛怎麽說、怎麽譏笑都可以,嘴長在他們臉上,與我何幹?再說,住高樓大廈,穿金戴銀,沒親人朋友,空空蕩蕩活在世上有啥意思?就算金玉滿堂、良田萬畝、廣廈千間又有何用?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天天吃山珍海味、魚翅燕窩也乏味啊!”新郎當乞丐,這話在以後不幸而言中,這倒是劉春和楊芬在新婚之夜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這時,劉春興匆匆在身旁輕碰楊芬,低聲笑道:

    “困了吧?身體不舒服?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你知道,我可是位不錯的推拿醫生,隻要給你揉揉,包你手到病除。。。。。。”

    楊芬揚手輕拍劉春臉頰,又忽的將其緊緊摟住,抿嘴一笑說:

    “該掌嘴!你這人真壞!今晚你占了贏頭,被你逮住把柄,落下話茬,以後有你貧嘴的。再提這事,我敲掉你的門牙,不理你了。。。。。。”

    新婚之夜,癡情男女少不了情話綿綿,楊芬和劉春都有說不完的心裏話,道不盡的愛和情,兩人整晚沒睡,說得興奮時鴛顛鳳倒、琴瑟和鳴。

    之後,楊芬給丈夫擦去臉頰和背脊的汗水,又輕吻劉春,在其耳旁壓低嗓門,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含羞的說:

    “哥,我人是你的。。。。。。什麽時候喜歡。。。。。。。都可以,隻是別傷了身體。。。。。。”

    新婚夫婦絮絮情話差不多直到天亮,楊芬將自己處女的全部,奉獻給憨厚的當兵的丈夫,小倆口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度過了洞房花燭夜。

    楊芬在青春的畫布上,以濃濃的情、純純的愛、塗了一筆最亮麗飽滿的色彩,繪出一幅春色綺麗的美妙圖畫,給自己從束縛到解放的生命,築立一座光輝愛情的紀念碑,楊芬這時突然覺得,自己生命的存在,隻是為了丈夫那份情感,為了對劉春彭湃的愛,自己一切是為丈夫奉獻的。

    蜜月中與劉春相處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幻成紅紅的火焰,將楊芬生命照亮,將靈魂升華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這段時光是其一生中最明媚的。

    蜜月後,劉春該迴部隊了,這是他和新婚妻子廝守的最後一晚。

    秋夜已有些寒意,楊芬燒了兩鍋開水,移開方桌和茶幾,備下浴盆,用被單將窗戶蒙上,以保住室內的熱氣,便在這愛的小巢中為丈夫洗浴。

    劉春在熱水中浸泡已皮膚發紅,楊芬掌纏浴巾,從上往下一寸寸為他擦背,隨著浴巾的移動,紅色擦痕在皮膚上顯現,背脊的汙垢搓擦出來。

    蒸氣升騰,水浸濕楊芬的褲腿和衣袖,額頭的汗混著水珠在臉上流淌。因為用力,秀麗的容顏紅彤彤的,黑黑的瞳孔,白白的眼仁,彎月似的黛眉,細膩如玉青春煥發的臉龐,有如露水滋潤盛開的玫瑰。

    劉春愛憐的說:

    “歇歇吧,別累壞了身體,我自己可以的。。。。。。。”

    楊芬拍拍其胳膊說:

    “男人們一身汗水一身泥,大咧咧的不太講究,不動手能洗幹淨?現在比不得打單身,要幹幹淨淨迴部隊,結了婚別讓人笑話。”

    她給丈夫渾身抹香皂,換水反複清洗,再仔細擦幹,還噴些六神花露水。

    頓時,屋內芬芳四溢,更增添小倆口濃烈的情意。

    伺候劉春上床,給其一本休閑雜誌,在床頭櫃備上瓜子花生,泡上香茶,便收拾劉春內外換下的衣褲,掏出衣袋中的物品——她得連夜洗淨烘幹所有的衣服,讓丈夫明早穿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出門。

    丈夫裝證件的皮夾中,夾著兩人結婚合影照片:濃眉大眼的劉春粗獷而瀟灑,處處透出股陽剛之氣;眉目羞澀的自己兩頰緋紅。顯得秀麗而文靜,結婚前一星期,相館的攝影師巧妙地攝下這永恆的留念。

    楊芬欣慰的笑了:相片中的自己將陪伴丈夫共赴遙遠的邊疆,與其守衛祖國的每一寸土地,在風風雨雨中度過每個日日夜夜。

    睹物思人,丈夫留下妻子的倩影和深厚情意,他珍惜這和諧的婚姻,將更愛等待其歸來的妻子。。。。。。

    夜已是很深,小屋的燈光未滅,楊芬仍為丈夫操勞。

    楊芬知道:作為女人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伺候好丈夫。

    男人們在外做事辛苦,風裏來雨裏去衝衝殺殺的拚搏,場麵上叱吒風雲,雄偉壯烈,但他們是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需要幫助、支持和安慰,迴到家需要妻子的柔情,女人的溫暖和母親般的愛護、鼓勵,而人都是自母體分離出來,又在母親的關懷嗬護下長大成人的。

    楊芬不懂很深的道理,但她知道怎樣做,以前哥哥在世時,善良的母親就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父親的。

    世上多數女人都是這樣:

    未婚前希望嫁位稱心如意的郎君,婚後把全副身心和愛傾注到丈夫身上,愛得深沉、執著、熱烈、忘我。

    一旦生育子女,除了對丈夫的愛,女人們更多的感情和精力,慢慢轉移到子女身上,家庭是他們生活的中心,她們挑起家庭主婦的重擔,安排家務,伺候丈夫,撫養教育子女,在子女眼前,自然而然成為一位偉大的母親,在其心靈裏鐫刻下永世難忘的母愛,譜寫出人世中最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篇章。

    天亮了,楊芬伺候丈夫起床,從枕下取出疊壓得整整齊齊的軍裝給其穿好,扣上紐扣,扶正領徽,退後幾步審閱,上下滿意了,再給丈夫準備洗漱水,沏好茶,又到門外生火做飯,她算準時間,飯後丈夫起程,趕到車站正合適。

    為了丈夫,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

    一會兒,方桌上已擺好熱騰騰的飯菜,楊芬從小做慣這些,她文化不高,但心靈手巧,手藝比一般姑娘都強,飯菜做得十分可口。

    她給丈夫斟滿酒,自己也少少斟了些,她明白這餞行酒之後,不知多久才能與丈夫團聚,兩人在溫馨的世界中再次舉杯暢飲。

    喝夠了,楊芬給丈夫盛飯,仍用那隻龍鳳呈祥的壽碗。

    這江西景德鎮細瓷花碗,碗口金線下印著兩方連續迴形紋,彩繪著圖形生動的龍鳳和海水紋樣。街坊王老太九十八歲去世,喪事畢酒宴酬客,按本地民俗每客均分得一隻,據說後人用這壽碗盛飯能延年益壽,繼承去世者的高齡與福份。

    龍鳳是人們崇拜的神物,龍為陽,風為陰。楊芬用龍鳳呈祥的壽碗給丈夫盛飯,祝福寓意深長,劉春從中感悟到賢妻的那份濃濃的情意。

    楊芬不斷給丈夫夾菜,囑咐出遠門要多吃點、吃飽些。

    飯吃了很久,仍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相處的時日太短,還有很多心裏話沒說夠。她時而停住碗筷,深情地望著給她帶來幸福和快樂,改變其苦難生活的丈夫。

    該走了,剩下的時間不多,趕往車站還有一段路,她背起沉甸甸的背包,提著行李,讓丈夫背輕小的軍用黃挎包,這包還是劉春當初裝聘金上門求婚的那隻——丈夫返迴部隊路程遙遠,上下轉車,自己多背點應該,離開縣城,想幫也幫不上了。她無法表達對丈夫更多的關切和滿腔的愛。

    “哥,到部隊常寫信迴來,每月不要少於一封,別忘了。。。。。。別讓人日夜擔心,牽腸掛肚的!”話未說完,聲音已有些哽咽,心裏填滿欲哭不能難以表述的悲哀。

    一路叮嚀著,很遠的車站轉眼已到,她到售票處購買車票,在站外給丈夫準備途中食用的水果,軍用背壺灌滿茶水,楊芬送丈夫上了月台。

    丈夫迴部隊,應能照顧好自己,他不是新兵,是帶兵的老連長,待遇比普通士兵好得多,盡管如此,她總覺得放心不下:

    “哥!你是有家室的人了,遇事得為這個家,為我想想。到部隊不比在家,要愛護身體,自己照顧自己,有病及時看,我在家等著你的消息。。。。。。”

    劉春點點頭,緊握楊芬的手,臉上浮起深情的微笑。

    楊芬低垂著頭,不敢多看他的眼睛,怕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她默默感受著丈夫握在手中的那份溫暖樸實的情愛,忍住心頭的顫栗和悲泣。

    小倆口站在婚後第一個即將分別的人生月台,離別前無聲的體會著婚後短暫的瑰麗、溫馨、濃重而難以割舍的情愛,以及無奈分離的苦澀,兩人都麵臨著天各一方的殘酷分別和今後太多的牽掛思念。

    汽笛長鳴,列車即將開動,劉春急忙登上車門,在踏入車廂的瞬間迴眸凝視,他臉上笑著,但在目光中透出惆悵和愛憐。

    目送丈夫上車,楊芬三兩步跟到丈夫座位的車窗前,酸甜苦辣的滋味混雜著從心底翻湧而出,她有千言萬語,但又欲說無語,愛人在這短暫時刻將離她而去,她無奈的望定丈夫,如夢似癡的招著手。

    列車徐徐啟動,丈夫的目光在眼前慢慢移過,劉春走了,帶著她的情和愛,楊芬的心也仿佛被帶走。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月台上,呆呆望著火車離去的方向,月台上隻剩她孤身一人,楊芬仍沒離去。

    一陣山風吹來,揚起月台上的塵埃,夾雜著鐵路上特有的氣息,驀然一驚,楊芬才發覺雙眼早浮滿了淚水,臉上也掛落涼涼帶有苦鹹味的淚珠。

    丈夫歸隊前留了些錢,一段時間生活沒問題了。

    楊芬有機會仍找活幹,她知道劉春婚後已囊中羞澀,沒有更多的錢寄給自己。知足的楊芬能體諒丈夫,隻要收到來信,從字裏行間感受到丈夫的愛,就非常滿足了。她不抱怨劉春是農村的鄉巴佬,窮當兵的,不買好吃好穿的,不經常寄錢給她。

    老人們說:

    寧娶富人的丫頭,不要財主的小姐。結婚過日子好看的“繡花枕頭“沒用處,楊芬從小受苦受難,她知道自己不是繡花枕頭。

    婚後一年,除了書信往來,劉春沒機會迴家探親。

    因手頭拮據,楊芬也沒到部隊探望,連和丈夫商定迴外縣的公公家,作一次起碼省親的打算都實現不了。

    每每楊芬從外返迴,獨自呆在靜靜的新房,四壁空空,看不見丈夫壯實的身影和憨直的笑容,她自然而然有種孤守空閨的感覺,當寂寞和惆悵爬上心頭,就情不自禁迴想著丈夫的每句話、每件事、每個笑容,迴憶與丈夫廝守的情景,每個難分難舍的日日夜夜,懷念那幸福的時刻。

    王二嬸貼在門外的大紅雙喜字,顏色已經褪敗,玻璃窗上“石榴多子”等剪紙圖案,也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楊芬經常注視這這寓意深長的石榴多子圖,在心裏隱生憂慮和煩悶:不能與丈夫相親相愛日夜廝守,又怎能有十月懷胎的結果?丈夫離去已是很久,什麽時候才能請假返迴?

    她感受到作為現役軍人家屬分離的苦楚,體會到軍人家眷離開丈夫那種牽腸掛肚的思念和難奈的寂寞。

    楊芬經常迴娘家。

    父母年老體弱,她得抽空幫家裏洗衣服、做家務,幹些力所能及的事,買點東西迴去,安撫父母和妹妹,總借故不在娘家吃飯,她不願增加父母的開銷。

    送物到家,楊父理所當然照收不誤,但從不說客氣話,也不嫌多少,對楊芬和女婿的情況絕不過問,連女兒是否吃過飯,身體如何等基本寒暄話都沒有,冷冰冰的。

    楊芬知道老頭子的意思: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女兒已是男方的人,為別人生兒育女,一切都與娘家無關了。

    時間過得很快,清明不久,轉眼到了夏季。

    停水了,一盆衣服已浸泡整夜,一股淡淡的怪餿味從盆內散發出來,得非洗不可了。

    楊芬等不及供水,便裝著衣物到河邊清洗。

    小城的河水清涼柔淨,源頭自雲貴高原的山嶺匯聚成流、潺潺而下,未受汙染的河水保持了大自然原始的清純,高原的小河明澈見底,水下是細軟的河砂和大小不等的堅硬鵝卵石,水底走勢漸緩漸深。

    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淺水處摸魚,他們輕輕搬開水底鵝卵石,盡量減少水的晃動,透過淺淺的水麵,便可發現棲息在石頭空隙中的小魚、河蝦或小螃蟹什麽的。

    楊芬選幾塊突出水麵的鵝卵石,將衣服堆在石頭上,便逐件搓洗。

    身旁小孩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戲水、摸魚、嬉笑,引發出楊芬心底淡淡的悲哀:

    成了家,有了丈夫,遠在天邊的丈夫不知何時迴家團聚?亦不知何時才有自己的小孩?婚後至今自己仍沒職業,靠丈夫斷斷續續匯錢維持生活,還得幹零活補充。以後真有了小孩,開支大了,有半天沒一日的收入怎能撫養小孩?生活的出路在哪裏?想到這些,楊芬困惑不已。

    一隻挽起的衣袖鬆脫下來,被河水浸濕,她擰幹水,挽袖時突地靈機一動,不由自主的笑了:

    當初在門外洗衣服,鐵嘴媒婆王二嬸上了門,對父母介紹現在的丈夫,定了自己的終身。那時也這樣心神不定,六神無主,衣袖被水浸濕也沒察覺,事情就在衣袖濕水時,不知不覺突然來臨。

    難道個人生活的重大轉折,都在洗衣時顯露端倪?這次衣袖又恍惚被水浸濕,該不會有什麽意外的事發生罷?

    楊芬為這突然心血來潮產生的古怪念頭暗自好笑。

    山城的河水四季漲落很大,夏季水量充足,河麵寬闊,有時連續下雨,黃泥色的河水暴漲,洪水漫出河岸,將田土、菜地、道路等全淹沒。

    秋、冬水流枯竭,大半邊河床顯露出來,這時,有人在幹枯的河床上,東一處西一點斜斜支起長方形鐵篩,用鐵鏟挖出混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飄搖的女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血紅的杜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血紅的杜鵑並收藏飄搖的女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