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黎夏沒喝,得知碗櫃裏還有一包沒有熬的藥,怕放忘了誤食,黎夏把它收了起來。


    晚飯是黎南下的廚,雖然黎夏表示自己已經好了,但黎南堅決沒讓黎夏進灶屋,隻讓她在外頭等著。


    “姐,吃飯啦!”黎漾高高興興地把碗筷擺齊,招唿黎夏吃飯。


    不讓進廚房,黎夏閑不住,坐在雜屋外頭搓麻繩,麻繩能賣錢,雖然非常廉價,但稻草是沒有成本的,隻需要付出勞動。


    反正都是空閑時間搓,一個暑假搓麻繩賣的錢,至少能供上他們上學用的本子和筆。


    “馬上來啦,你先吃。”黎夏加快速度,搓完洗過手才上桌,正好黎南炒完青菜端出來。


    桌上罕見地有個肉菜,黎南放青菜的時候,默默地把肉菜往黎夏麵前推了推,“姐,吃飯。”


    看著擺在眼前的辣椒炒肉,久遠的迴憶瞬間湧了上來,黎夏神色一黯。


    旁邊黎南和黎漾其實都在看她的眼色,見狀都有些小心翼翼,飯桌上的氣氛瞬時有些冷凝。


    黎夏忍住心酸,趕緊笑起來,還一人給她們夾了一筷子菜,“小南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看著就特別香,快吃。”


    說完,黎夏率先吃了一大口,“嗯,好吃!”


    雖然臉上帶著笑,但這口菜,黎夏是和著心裏的眼淚一起咽下去的。


    上輩子,她發燒過後,桌上也同樣出現了一份辣椒炒肉。


    村裏的小賣部很多賒賬,一年的賬大多是秋後賣完糧結,或者是年底打工的男人迴來結,自從黎父過世後,小賣部就不讓黎夏姐弟妹在店裏賒賬了。


    買肉的錢隻有一個來源,他們找楊望湘討的。


    黎夏記得,上輩子她因為太過生氣,狠狠地罵了黎南和黎漾一頓,把他們都罵哭了。


    並且因為這件事,她冷臉好幾天,直到黎南帶著黎漾跟她保證,再也不去找楊望湘要錢,她才消氣。


    其實黎夏並不是生氣,隻是心疼。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去找楊望湘要錢會受到什麽樣的辱罵,要忍受什麽樣的難堪。


    來自楊望湘丈夫婆婆的也就算的,畢竟是外人,忍忍就過去了,但來自楊望湘的才是最殘忍的。


    這樣的侮辱她一個人來受就可以了。


    上輩子她光顧著這點,忘了去體諒黎南和黎漾此時的心情。


    她突然病倒,他們一定很擔心害怕,家裏沒有一分錢,他們想給她做點好吃的,可他們能找誰,隻能去找楊望湘。


    “姐,你不生氣嗎?”黎南有些小心地問,黎漾也怯生生地看著黎夏的臉色。


    他們都不是牙牙學語,還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家庭變故讓他們早早懂事,基本的自尊心更不會少。


    在外頭受了委屈,是為了她這個姐姐才生生忍著,結果迴家還要被她責罵,事後還要哄她這個亂生氣的姐姐。


    他們當時心裏有多難過,有多委屈,現在黎夏想都不敢想。


    她這個姐姐,當得實在是太過失職了。


    黎夏含著眼淚微微一笑,“不生氣,挨了不少罵吧,委屈你們了。”


    “嗯,後奶奶罵得可難聽了。”黎漾委屈地撅嘴,說著就有點想哭,“還有媽媽,她……”


    “黎漾!閉嘴。”黎南兇巴巴地瞪向黎漾。


    黎漾癟了癟嘴,不說話了,不能說,說了姐姐會擔心會難過。


    “姐姐知道了,下次姐姐罵迴去。”黎夏摸了摸黎漾的腦袋,看他們還不動筷子,故意氣道,“看我幹嘛,拚著挨罵換來的肉,得香噴噴地吃才行,快吃。”


    “嗯!”黎南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睛裏頭終於有了點兒笑意。


    兩個小家夥大口地吃起飯來,但筷子卻始終不往肉碗裏伸,這是特意給姐姐補身體的,黎夏給夾菜他也不讓。


    “姐,你別給我夾了,你自己吃,我不愛吃肉。”黎南抱著碗躲得遠遠的。


    黎漾眼巴巴地看了眼肉碗,“我,我也不愛吃肉。”


    黎夏猛地低頭半晌不敢抬起來,怕一抬頭眼淚掉出來,她聲音微啞,“我感冒剛好,不能吃太油膩的,你們真不吃,天氣這麽熱剩菜放不住,不吃就浪費了,隻能明天煮到豬食裏去。”


    “那,我要一小塊吧,二哥?”黎漾看黎南。


    黎南板著臉,他可沒有黎漾那麽好騙,但看了看他姐,又看了看黎漾,臉扭到一邊,“嗯。”


    ……


    第二天早上起來,黎南已經在灶上煮好了米湯飯,拿著借的課本坐在院子裏背書,黎漾搬了椅子坐在旁邊寫暑假作業。


    黎夏現在還是看著他們倆就會湧起莫名的情緒,總是想哭的狀態,也沒敢多看,趕緊去洗漱喂了雞,就拿了碗去樓梯下開壇子夾酸菜,準備炒來下米湯飯吃。


    “夏夏,吃早飯了嗎?看著精神挺不錯。”陳美玲穿著一身大紅的確良襯衣提著菜籃子到了院門口,表情不是很愉快。


    雖然是早上,但天氣熱,陳美玲人胖出汗多,腋窩那一塊汗漬出來的水印特別明顯,大熱天的胖人不愛動,送個雞蛋而已,讓周多春來就行,但她男人硬是不讓。


    沒辦法,她大伯子叫他們一家好好關照黎家三個小的,她兒子以後上學什麽的,都還得托她這大伯子呢,跑就跑一趟吧。


    但還是煩人。


    若是上輩子,黎夏早就迎上去親熱地喊人,親昵地挽起陳美玲的手,拉她坐下給她搖扇子。


    但現在黎夏隻是站在搖井邊,盯著陳美玲的的確良襯衣看了幾眼,斂幹淨眼底的情緒,才揚起笑容來,“昨天發了汗就好多了,美玲嬸,快請進。”


    陳美玲進了院子,黎南已經去堂屋搬了椅子出來,陳美玲趕緊坐下,“小南,收起來,給你們補身體的。”


    “還是你家涼快。”黎家院裏樹多,現在早上,坐在樹蔭下還是很陰涼的,陳美玲抹了把汗,忍不住抱怨,“要我說,你二叔就不該把原本那顆大樹給鋸了,也不礙事。”


    說的是新房前的一顆大樹。


    其實那顆樹是黎家的,黎父種的一顆樟樹,長了好多年,非常地繁茂,正好隔在周黎兩家中間,周啟義借口樹會礙他們家的風水,硬是給鋸掉了。


    想到昨天深夜還站在平頂上往她家看的周啟義,黎夏心底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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