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


    兩人幾乎同時眨了眨眼。


    仔細看去,不過是對方的行走步伐太過輕靈,這才給了人一種他在漂浮的感覺,再加上他全身裹在一件仿佛苦修士一般的黑袍中,冷不丁望去,這才讓人心中發冷,有著毛骨悚然的感覺。


    迴頭望了一眼,蘭丁格爾沒有繼續停留,而是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買一把傘,雖然不至於五十芬尼這樣的高價,最低廉的也要十芬尼,若是在大工廠沒有盛行前,一把雨傘最低也要一個路易,那種紳士喜歡用的雨傘有著裝飾花紋的更是在好幾個路易之上,現在,也有不少貴族使用的雨傘都是手工師傅精良製作的,他們不屑於使用工廠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產品。


    蘭丁格爾以前在工廠做過女工,她也不是一開始進城就開始出賣肉體的。


    最終,不得已才走到這條路上。


    總之,一言難盡。


    和蘭丁格爾的不同,蘭多夫臉上的表情有著變化。


    這裏是他的地盤,是他的家,而對方看上去頗為怪異,並不像前來住宿的客人,因為,在這個人身上,蘭多夫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惡意。


    像他這樣的老狐狸,在這魚龍混雜的街區生活了一輩子,對於同類有著極強的敏銳感應,對方是善是惡,是容易欺負還是不能挑釁,他隻需要一眼便能搞清楚。


    麵前這個從門外緩緩走進來的家夥,一看就非善類。


    他穿著沒有兜帽的黑袍,也就是說整個麵目都袒露在外,然而,臉上卻像是蒙著一層黑霧一樣,怎麽也看不清楚他的長相,蘭多夫不認為自己的視力有問題,哪怕是這門廳上掛著的魔石燈燈光說不上明亮,卻也不至於像現在這程度,這家夥進來之後,門廳的燈光似乎都暗了幾分。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放在桌子下的腳卻抬了起來,用力蹬了蹬前方的牆,那裏,有著一個按鈕,踢中之後,在旅館的莫間房內休息的幾個手下便會聽到報警的鈴聲,便會立刻衝了出來。


    這之後,蘭多夫方才站起身。


    站起身來之後,他那龐大的身軀也就擠占了這間小屋三分之二的空間,他臉上帶著笑,故意側著身,將有著三寸刀疤的那半邊臉對著那個黑衣人。


    “客人,住宿?”


    說話的時候,他的右手放在桌下,那裏有著一個隔板,隔板上擺放著一把榔頭,相比較普通的榔頭,這榔頭的鐵錘更重,更大,和蘭多夫龐大的身軀很相配。


    做好了準備,他的心也就定了下來。


    那個人沒有迴話,他仍然繼續向前走著,在門廳和走廊的連接口站定。


    然後,他抬起頭,鼻孔翕張,像獵犬一樣在嗅著什麽。


    這一次,蘭多夫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非常瘦削,不僅身材,就連臉型也是如此,頭發黝黑,微微發卷,因為被雨水淋濕的關係,有氣無力地趴伏在頭頂上,就像是下水溝旁長著的野草。


    然後,蘭多夫的心一凜。


    那一刻,心髒就像被霜凍一般,停止了跳動。


    那個年輕人有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眸,和他的目光對視,就像是凝望漂浮著無盡血海的深淵,有濃濃的惡意從那裏流轉出來,讓人難以承受。


    隨後,年輕人的目光落在了蘭丁格爾的背影上。


    這時候,蘭丁格爾仍然在走廊上走著,並未走到樓梯口,當目光落在她後背的時候,突然,一陣涼意從她心髒滋生,迅速擴展到了全身,皮膚上滿是雞皮疙瘩,那一刻,她沒有辦法向前邁步,就像是被千年寒冰霜凍了一般,整個人都僵硬了。


    神啊!


    救救我吧!


    她在心裏呐喊著,祈禱著。


    她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賺來的錢財除了供給女兒,以及能夠維持自己最低的生活水準之外,還每個月在固定的時間去一次教堂禮拜,在教堂的錢箱裏投下不多的錢財。


    她相信,自己現在所受的罪,所經曆的惡,在未來,都會成為女兒的福報。


    這就是她的信仰!


    走廊的盡頭有著樓梯口,有著向上和向下的通道,向上則是正常的旅館房間,供商業運用,向下則是旅館的地下室,是蘭多夫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地方。


    這時候,好幾個壯漢手持武器從地下室衝了上來。


    “讓開!”


    為首的壯漢怒喝一聲。


    以前,遇見這些人,蘭丁格爾肯定忙不迭地避開。


    然而,現在這聲音就像來自遠處的高空,她卻像是躺在深深的河底,聲音既高既遠,又很飄,沒有任何的實感,她也沒有辦法挪動自己的身體,仍然呆呆地站立在走廊中間。


    一群人衝了過來,有人不可避免地撞在了她身上,把她撞到了一邊。


    她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她感到了疼痛,這疼痛讓她從僵硬狀態中脫離,但是,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辦法起身,依然背靠著走廊牆壁癱坐在地上。


    神啊!


    救救我吧!


    在她心中,有著巨大的恐慌!


    這是生命即將走到最後盡頭的時候產生的直覺。


    旅店大堂,瞧見同伴們趕到,蘭多夫推開了門,提著榔頭兇神惡煞地走了出去。


    “說,是誰派你來送死的?是不是納爾多那個混蛋?”


    他揮舞著榔頭,惡狠狠地說道。


    然而,如此兇悍的氣勢,就像一頭黑熊的蘭多夫卻不曾引起那個不速之客的半點關注,那家夥依舊盯著走廊處的蘭丁格爾,表情很是奇怪。


    他嘴裏嘟噥著,不知道是因為聲音很低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蘭多夫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但是,卻也感應到了對方對自己的無視。


    是的,是無視!


    而非輕視!


    這時候,他的那些手下也趕到了,和他並排站在一起。


    “我不管你是誰?是聽從誰的命令?識相的,最好離開,要不然……”


    換成以往,蘭多夫早就已經下令動手了!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他還在囉嗦。


    可以的話,他不想動手,這和平時幹就一個字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甚至,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年輕人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就像麵前的這些人不存在一般。


    他盯著走廊那頭的蘭丁格爾,邁步向前。


    狂妄!


    “殺了他!”


    蘭多夫怒吼一聲,嗓子破了,聲音有些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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