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風輕輕吹著,帶著一絲涼意。


    阿雪從內侍監領了腰牌,徑直去了沈流雲所在的竹筠殿。


    不同於別的宮殿的精巧華麗,竹筠殿裏隻幾間屋子、一簇新竹,一條溪流引了翠微湖的泉水橫穿過庭院。


    “明雪姑娘,這邊,”領路的小宮女迴過頭笑道,“公主素來覺得那些裝飾麻煩,便都沒有用。”


    大約是沈流雲之前交代過,這小宮女一見阿雪,沒有通傳,就立刻引了她進來。


    紅蕊碰巧從殿裏出來,迎麵走過來。


    見了阿雪,忙笑道:“明雪姑娘,公主方才才跟我說讓我去玉華宮請你過來呢,沒想到你竟自己來了,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阿雪也笑:“敢問紅蕊姐姐,公主喚我可是有什麽事?”


    “具體的公主也沒說,”紅蕊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風從竹林裏穿過,沾了些清淡的草木氣息,從窗子裏吹進來。


    “明雪,你過來了。”


    聽到腳步聲,沈流雲也沒抬頭,仍盯著麵前擺著一張棋盤。


    “會下棋嗎?”她問。


    “迴公主殿下的話,會一點。”


    沈流雲終於把視線從棋盤上移開,輕笑出聲:“你不用那麽拘謹,”說著,又指了指對麵的座位,“既然會的話,那就陪我把這盤棋下完可好?”


    阿雪應下。


    麵前的棋盤上,黑子幾乎將白字全部包圍。


    若要突圍,當真是困難重重。


    阿雪悄悄看了沈流雲一眼,隻見她垂著眼眸,指尖搭在一顆白色的棋子上,猶豫不決。


    這殘局大約是她當前的處境。


    “公主可是在為出宮建府一事憂心?”


    阿雪撚著一顆黑子,沒有落下,反而放迴了棋奩中。


    “你都聽說了,”沈流雲笑笑,“出宮建府倒不算一件壞事,真正麻煩的,是父皇給我說的親事。明雪,你今日也是為這個過來的吧?”


    阿雪點點頭:“聽聞此事後,我便猜到公主會為此煩心,故來為公主解憂。”


    她同沈流雲不過幾麵之緣,但交談間大約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藏書閣那日,沈流雲既認同她的提出的法子,如今她也可同樣以解決困境的法子作為交換的籌碼,過來碰碰運氣。


    沈流雲直言問道:“那你想要什麽?作為交換條件。”


    她抬起眼睛,微微笑著望向阿雪。


    “我想托公主幫我保下一家人的性命,還有一味藥,”阿雪把早就準備好的字條從袖子裏拿出來,“就是這個。”


    字條上,除了一家人家的住址和姓名,還寫著“九葉靈枝草”五個字。


    昨夜,春芳說從前偶然間聽過鬱婕妤和秀雯的談話,說這九葉靈枝草便是玉才人所中之毒的解藥。


    但阿雪從未聽過此名。


    太醫院也沒有這味藥。


    “這藥……”沈流雲思忖片刻,“我記得好像是雙魚國一種生在懸崖邊的野草。因為極難采摘,所以十分稀少。你要這藥做什麽?”


    風靜靜吹著,竹林裏竹葉相互摩擦,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阿雪把事情的原委同沈流雲說了。


    沈流雲一拍桌子:“鬱婕妤真是越來越肆意妄為、心狠手辣了!”


    隨後卻又無奈地歎息一聲。


    自從她母後去世之後,宮中瑣事由賢妃掌管,而此等關乎生死性命之事,卻是由父皇親斷。


    然而,律令在這裏總摻雜著他的私情、他的審時度勢。


    尤其是對鬱婕妤。


    提起鬱婕妤,她明明記得鬱婕妤剛入宮的時候,是那樣溫柔善良一個人,連宮裏的野貓都要讓宮人每日喂上一喂。


    如今怎就……


    還有父皇,明知事情真相,反倒一味揪著宮人撒氣。


    “我答應你。”


    她立刻喚來青霜,命她火速按著字條上寫的去找那戶人家。


    隻是,那戶人家如今是否還活著就不可知了。


    “多謝公主,”阿雪起身拜謝。


    淺碧色的風把窗子吹得吱呀作響,撞在白色的棋子上。


    雖然殘局難解,但並非無解。


    阿雪思索片刻,又問:“公主可曾聽聞‘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一事?”


    “你是想說,讓我設法使他們處於兩難之地?如此一來,不論將我下嫁於何人,他們都不會放心,”沈流雲一聽便立刻明白了阿雪的意思,卻猶豫,“隻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不敢將我下嫁,可也不敢留我。”


    秋獵之時,父皇曾在宴上直言若她為男子,則必定立她為太子。


    這本就招了旁人的忌憚。


    隻是思及她不過是個將要出嫁、沒有實權的公主,這才沒對她下手罷了。


    她的幾位皇弟,但凡稍稍聰慧些,都遭到過了不下三四次的暗殺。


    沈流雲搖搖頭。


    她沒有把握自己能每一次都躲得過去。


    阿雪笑笑:“可若將這玉璧置於猛虎爪下,讓人根本不敢覬覦呢?”


    “此言何解?”


    “公主且聽我細細道來。”


    說著,阿雪湊近沈流雲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說了幾句。


    低聲絮語散在風裏。


    日光斜斜的照著,甬道漫長,似乎沒有盡頭。


    阿雪一麵走,一麵思索著玉才人的解藥,不知不覺間便到了玉華宮。


    剛一迴到玉華宮,丹琴便跑過來,笑道:“明雪,你方才去哪兒了?有天大的好事!”


    “這麽高興,”阿雪也笑,“是天上掉了金子,給你撿到了?”


    “嗐,哪兒有?這種好事做夢也不能夠啊,”丹琴擺擺手道,“是方才皇上身邊的德全公公過來念了聖旨,說皇上封了才人為美人。內侍監一聽見這消息,趕忙撥了好幾個小丫頭過來,這下子院子裏那些活兒終於不用逮著我和珠紗兩個最末等的三等宮女可勁兒霍霍了。”


    “哦,不對,我現在也是二等宮女了,”丹琴從腰帶上取下一塊腰牌,“玉美人一高興,讓我和珠紗都去內侍監換了腰牌。”


    黑色的木牌下麵墜著淡青色流蘇,一晃一晃的,很像它的主人現在得意的心情。


    “那真是恭喜你了。”


    “還有一件事,我方才去換腰牌的時候聽了一耳朵,”丹琴有些猶豫,“是關於你的……”


    “關於我的?”


    “今年女官考核的時間定下來了,就在十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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