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銘遠隻是沉默以對。

    這師徒二人僵持住,誰也不再說話。

    我在一旁著急,這兩人不是打算沉默對看到天亮吧——

    嗨嗨,這還有我那!

    約莫又是五分鍾過去了,誰都不肯先開口,我輕輕搖頭,都是固執的家夥。

    那就由我來吧——

    我站起身,稍稍動了動酸疼的腰,咳嗽兩聲,適時打破了僵局。

    邱銘遠與左靖海這才想起還有個我,但看向我的表情依然似是如夢初醒。

    我這個王爺當的著實是失敗啊!

    左靖海歉意道:“我真是糊塗了,隻顧與風兒說魔教之事,怠慢王爺了。”

    我微笑,擺擺手道:“不礙的,你們師徒一年多沒見,多說會話也是應該的。”

    邱銘遠站起身向我走來,一麵說:“師傅,王爺這些日子總是會覺得莫名倦怠,我想請您給他把把脈,看看是否有恙。”他說著便想扶我,我忙衝他瞪眼,他這才恍然收迴手。還真是把我當成柔弱的隨時會暈倒的林妹妹了!

    “哦?”左靖海略有些不解的望了邱銘遠一眼,說:“瓊王,請這邊坐。”

    我走去坐在邱銘遠方才的位置上,伸手讓左靖海為我號脈。

    在這個漫長而煎熬的過程中,我仔細觀察著左靖海的表情。直覺告訴我,我一定是中毒了,而且並非一般簡單的毒,就是連混跡過江湖,做過武林盟主的邱銘遠都辨識不出,才會要左靖海幫忙,左靖海之所以覺得奇怪,一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左靖海眉頭皺成一團,看看我,再看看站在我身旁的邱銘遠,欲言又止。

    我也看向邱銘遠,心知他不想讓我知道真相。

    我先下手為強的說:“左師傅,如果您知道我中的是何種毒,請勿要隱瞞我。我想,我本人是有知情權的,而且我——”

    “王爺你怎會——”邱銘遠出聲打斷我的話。

    “知道自己中毒?”我接著他的話說。

    他凝重的歎了口氣。

    我眨眨眼,“我猜的……”

    他一怔,爾後苦笑道:“看來是我掩飾的不夠好。”

    “小七,你不該瞞我才是。而且,我身上這毒,一年半載的應該出不了大問題。”如果是有琴淵下的毒,他一定隻是在防萬一。他說過三年,也許這毒,也是三年後才會

    發作。

    “瓊王怎知一年半載出不了問題?”左靖海忽然出聲,聲音中帶著詫異。“難道瓊王知道所中之毒?”

    他搖搖頭,黯然的笑了笑。“左師傅您知道什麽就盡管直言吧。”

    左靖海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沉吟片刻才道:“瓊王身中,其實非毒,而是蠱。”

    我頓時倒抽一口氣,蠱……

    我立即聯想到了那些爬來爬去,緩緩蠕動的小蟲子,難道我身體裏麵有蟲子……頓時雞皮疙瘩猛起,咬緊了牙。蠱在我心中可比毒可怕多了,細想想,一個一個的小蟲子在你的五髒六腑,肌肉血管裏麵爬來爬去,無意識的抬手抹了把汗,忍不住腦中又憶起了以前初中生物課上老師展示給我們看過的豬肉絛蟲的圖解。

    老天,你不如殺了我吧!

    這時我真是恨極了自己有如此好的記性!

    邱銘遠的手掌悄悄搭上的肩膀,微微用力,就像是一種令人鎮定的魔法一樣,砰砰如擂鼓般的心跳竟漸漸平穩下來。他道:“原來是蠱,難怪我隻感到隱隱脈息有些不對,卻又不知是哪裏不對。”

    左靖海道:“其實,我也並不十分確定。”

    我不解的問:“難道這蠱是很罕見的那種?”看來不是普通貨色!

    左靖海點頭,站起身來背對我們,緩緩道:“如果我沒判錯的話,此蠱名為千日醉,乃七煞蠱王所創。傳說七煞蠱王愛妻成癡,怕她不忠於自己,才研究出此蠱,下在了他妻子的身上。”

    我險些坐不住驚跳起,“什麽?!這蠱是為防女人出牆而研究出來的?”

    “是的。所以千日醉對人體應該是無害的,據說隻除了會比一般人嗜睡之外,其他並無異象。”

    一聽無害,我大舒一口氣,渾身從剛才的緊繃放鬆下來。

    邱銘遠問道:“為何會叫千日醉?”

    “因為……”左靖海遲疑,他背身對著我們,也不知他現在是何表情,“如果他妻子離開他千日而未與他行房,那她……便會從此一睡不醒,且屍身不腐。故而得名,千日醉。”

    就像是人喝醉睡著了一般?

    “千日?”我喃喃道:“三年……果然是三年。”

    “另外……有一事。”他又道:“千日醉乃是用百種雄性毒蟲,各百隻埋與甕中,任其廝殺七七四十九日,取最後所剩百隻之精血提煉而成。下蠱之人需與被下蠱之

    人三日內,每十二個時辰便行房一次,服下蠱藥一次,三日內切不可斷。爾後的千日內,凡除卻下蠱之人,其他人若與被下之人行房,便會……全身奇癢,爾後潰爛而死。”

    等他說完,我已是張著嘴瞪大眼,一句話都無法說出了。

    “這蠱原是下在女子身上,如今下在了男子身上,就不知是否會有同樣的效果……”左靖海轉過身,看向我們兩人,表情複雜。

    我收斂起驚惶的神色,細細迴想,難怪他那幾日每天逼著我吃藥,逼著我與他……行房。微微歎了口氣,有琴淵他到底想做什麽?

    是怕我與他人生出情愫,背叛他,或是想要用我來殺死某人,某些人?

    比如說,有可能也有能力動我的——曜日太子、國君等等。

    我沉默。

    邱銘遠也沉默。

    閑散王爺似乎是不小心陷入恐怖的政治漩渦中了。

    “有救嗎?”我輕聲問,哀傷是無用的,隻盼還有的救。

    “那七煞蠱王現在何處?”邱銘遠與我同時發問。

    左靖海歎了口氣,輕輕搖頭。

    “七煞蠱王之蠱,無人能解。而且,他與他的夫人早已失蹤二十年有餘,有關千日醉的一切,也都隻是江湖傳言,當然,不排除是蠱王怕有人動其妻而放出不實的謊言。因為,千日醉,當今天下隻有蠱王之妻一人中過,無從考證。但為何瓊王也會中,這就……不得而知了。”他別有深意的看向我,“瓊王,到底是誰……”

    “師傅!”邱銘遠出聲喝阻。

    我抿緊嘴唇,眯眼看向一旁明亮的燭火,陷入沉思。

    “為師想問出下蠱之人,是因為……”

    “師傅!”邱銘遠再次出聲喝阻,上前把他師傅拉到一旁。

    仿佛是靈魂出了竅,我隻覺得全身無力,就是連抬頭,說話這樣簡單的動作,此時對我來說都是艱難萬分。

    隻聽邱銘遠壓低聲音道:“師傅,休要再問下去了。”

    “風兒,你不懂!”左靖海神色凝重的說:“這七煞蠱王,乃是聞人鷹的師兄!”

    “什麽?!”邱銘遠驚道。

    我猛抬起頭,怎麽有琴淵會扯上了聞人鷹的師兄?

    賣糕的!簡直就是一團亂麻!

    就在我三人處於極度詭異的氣氛之中時,田伯手持一隻暗紅色錦盒,神

    色驚惶的奔入大廳,“莊主,這錦盒是方才我聽有人敲門,開門後在地上發現的,還附了張字條。”他把錦盒與字條都遞了給左靖海。

    左靖海打開,頓時臉色刷白。

    我好奇的站起身,想要看看錦盒內的東西。

    邱銘遠立即反應過來,伸手捂住我的眼睛。

    但是,已經晚了。

    我看到了血,還有,一隻染滿了鮮血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兩天……去打wow了……

    禦劍山莊(5)

    我反應迅速的捂住嘴,把快要出口的驚唿聲生生又憋了迴去。

    有一瞬間,我感到了眩暈。雖說我並不暈血,但作為一個現代人,看到此種情景難免是一陣心驚,這可不是塗了番茄醬的道具,一切都是真實的,恐怖血腥的斷肢被包裝精美的快遞上門……胃裏忍不住的翻騰起來,我很想吐。

    隻聽“啪”一聲,左靖海迅速闔上錦盒。

    “莊主……”田伯顫聲道,眼中閃著慌張。

    “莫要驚慌。”左靖海竭力穩定情緒,但話中依然泄露出一絲惶然來。

    田伯不再說話。

    “我沒事。”我咬牙輕聲道,而後深吸兩口氣,把邱銘遠捂住我眼睛的手拉下來。

    田伯正滿臉憂色的垂眼立於左靖海身旁。

    而邱銘遠的臉,已然是鐵青一片。他身為天下第一劍客,顯然不會是被這恐怖的一幕給嚇到了,應該是意識到了這忽然出現的錦盒的真正意義。

    這是警告,亦或是威脅?

    而且這到底是誰送來的,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剛才進門前我還記得邱銘遠曾說過,煙雲山地勢險峻,終日被濃霧環繞,山莊附近更是布置了許多機關迷陣,他熟悉此地且武功高強才能夠在夜半帶著我也能夠走的順暢,那個來送快遞的人在我們到達不久後就送上了斷肢,說不準就是跟蹤我們而來,可跟蹤我們卻又沒讓邱銘遠發現,說明那人的武功也許不弱於他,最起碼,輕功是不弱於他的。

    好一會,邱銘遠沉聲問:“師傅,這手……您可知是誰的?”

    左靖海看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懊惱與濃濃的悲傷,“是樓兒……他中指與食指間有兩點小黑痣,為師不會記錯。”

    “三師弟?!”邱銘遠驚駭道,拳頭握的格格作響,“

    為什麽……”

    左靖海打斷他,“都是為師的錯,數日之前因江湖傳言魔教東山再起,為師並未重視,所以隻派了樓兒一人下山去探查。卻,卻沒想到……如果,我能多派幾人,而不是讓他孤身一人犯險,也許,也許就不會……”他的聲音哽咽住,轉過身去背對我們,似是不習慣在小輩麵前露出傷心的表情。

    “不會的……師傅,說不定是您弄錯了!三師弟的武功不弱,就算碰上了,我想……我想他保全自己定是不成問題!”他雖說的肯定,但聲音卻不再平穩。

    “風兒……接受現實吧。”左靖海幽幽道,脊背在那一瞬似是微微佝僂起來,就像是肩頭被壓了很沉的擔子一樣,“樓兒,他……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不!”

    邱銘遠嘶聲喊道,抬手一劈,與武俠片中的經典橋段相同,手邊無辜的桌椅便在頃刻間成了他的熊熊怒火之下的炮灰,雖不至於成為粉末……但是,也好不到哪裏去了。

    他向來是沉靜而隱忍的,頭一迴,我見識到了他的怒氣。

    我心頭猛一震的同時,暗暗提醒自己,以後在他盛怒之時千萬不要去招惹他,不然下場就會等同於身旁這堆看不出原先是何形狀的爛木頭了。

    念頭一轉,我微微攏起眉尖,平時一向泛濫的同情心,怎的在此刻卻變得吝嗇起來?

    心中唯一能想到的隻有一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細一想,也的確是不值得同情。

    在正派人士看來,他們弟子的命很金貴,而魔教中人,活著都是多餘。想當年左靖海帶領八大派攻打魔教時,定是有一千殺一千,有兩千殺兩千,殺完說不準還會吐口口水。那時難道他們就不覺得,那些生命同樣是鮮活的,他們也有父親母親,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兒女。隻為了維護自己心中的正義,濫殺無辜便也成為了理直氣壯。

    隻能說: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對於這件事,我的思想處於中立,兩不偏幫,隻能說一切皆是因果報應。

    邱銘遠拍下一掌後,左靖海的身形沒有移動半分,他甚至沒有轉頭去看那堆爛木頭一眼。

    田伯也是自始至終低垂著頭,隻是脊背愈發佝僂了——好不淒涼。

    很久,邱銘遠總算勉強平靜下來。

    “那紙上,寫了什麽?”他問。

    左靖海不語,隻把字條遞了給他。

    我探頭一看,紙上很幹淨,隻寫有一個暗紅色的“壹”字,與右下角一個像是形狀怪異的x的奇怪標記。但是,隱約飄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血書嗎?看那字跡顏色,鮮血早已幹涸,但襯著白色的紙張,看來依然是驚悚駭人。

    血的複仇已經開始,而銘遠的三師弟,就是第一個犧牲者。

    “新月,彎刀。的確是逍遙宮的標誌。”左靖海長長的歎了口氣。

    原來,那是一輪新月與一把彎刀。

    “師傅,你一定要派人去找三師弟,就算……隻是屍身,也要找到他。”這是邱銘遠與左靖海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我們便離開了山莊。

    月光清冷昏幽,照的整個山體都像是籠在了濃鬱的悲傷氣氛中。

    晚風一陣陳吹來,陡峭山路兩旁的樹林互相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們兩人自出了山莊後就沒再說過話。我說不出安慰的話,也許,他也並不需要人安慰。他當時就是不讚同攻打魔教,今時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心中不知是否會覺得自責。如果那時能夠再有勇氣一些,不是逃避,而是徹底的反對到底,那他三師弟的性命也就不會丟了。

    行至半山腰,我忽然發問:“你是否會離開,去幫助你的師傅?”

    其實我很想問的是,他是否會離開我,而去助他師傅對付魔教。畢竟,師傅師兄弟與皇帝相比,在我看來,似乎師傅會更加重要一些。

    他道:“我有我的責任。”

    他的責任?是指保護我,還是指保護山莊?

    未等我細問,他忽然停下腳步,放下我,朝向前方一處厲聲喝道:“出來!”

    我一怔,也看向那處,可是似乎是除了樹林……還是樹林。

    但他既然覺得有人,那一定就是有人,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逍遙宮的異裝癖變態!

    “我再說一遍,出來。不然,休怪我下手無情!”他警告對方。我不自覺的往他身旁靠了靠,他一手摟在我肩上,微微用了些力道,安撫了我的驚惶。

    “嘿嘿!大師兄……是我們拉!”

    左豫率先跳出林子,撓頭傻笑。跟在他身後出現的,自然是身量小巧,看似嬌弱的左櫻。

    遠遠看去,他們兩人都背負包袱,腰上佩劍。

    賣糕的!不是又要跟著我們上路把……話嘮上官瑞加上左家兄妹,

    我們真能湊夠一個訪日(曜日)觀摩慰問團了!

    “胡鬧!你們二人怎會在此?!”邱銘遠的話中帶著壓抑了許久的怒火。

    “大師兄,我們……隻是想跟著你行走江湖,長長見識。”左櫻羞怯的略垂下頭,那模樣絕對是堪稱古代名門閨秀的典範。

    原來他們以為邱銘遠這一年多一直在江湖中闖蕩。

    “是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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