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笑我癡,我笑人不知。


    就在眾人以為塵埃落定時,隻見“血虎斷魂刀”之下的蘇陌突然睜開雙眼,明澈若泉,清潤無瑕。


    “破……”


    一聲輕嘯響徹,蘇陌的身上竟然散發出一陣恐怖的氣息,氣浪翻滾,蕩開層層漣漪,草木摧折,就連氤氳扭曲的虛空,也被豁開一片清明。


    而後,不待眾人反應,蘇陌右手平平拍向空中的血色長刀,看似普通的一掌,偏生妙至巔峰,如神來之筆,拍在血色長刀的氣機薄弱處。


    下一刻,血刀破碎,在空中留下一片沉浮翻湧的殷紅,如若九幽血海。


    蘇陌的雙手,開始律動變幻,看似漫無章法,平淡無奇,但卻給人一種空幽、玄妙的感覺,如似一株空穀幽蘭,剛出生時,平淡無奇,和普通雜草無異,但在春風暮雨的滋潤下,冉冉盛放,向世人展現出它最絢爛的風華。


    天地有血海,搖曳生幽蘭。


    曹真心下一驚,身影不斷變化,但無論他如何閃躲,那朵血海中的幽蘭,每每都能在他招式變化之前截在他的身前,使他的招式無疾而終。


    那種料敵於先的感覺,讓他難受至極。


    最終,曹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朵幽蘭印在他的胸膛之上。


    “嗡……”


    曹真周身的血芒像紙張般不堪一擊,直接被幽蘭撕裂,其身軀一顫,踉蹌而退,腳下泥土翻湧,向後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


    下一刻,曹真的眼耳口鼻之間,有涔涔鮮血流出。


    紫竹林中,出現了短暫的靜寂,誰也沒有想到,蘇陌沒有依靠毒藥,而是憑借武功,凝元敗五蘊,堂堂正正傷了曹真。


    這就像一隻螻蟻,憑借他的雙鉗,竟然咬傷了一頭猛虎般出人意料。


    “神來之意,妙手生花,這是蘇家的黃階上品武學妙筆生花手。”


    “嘖嘖,妙筆生花手雖然隻有黃階中品,但含有一點易卜之道,是出了名的難練,偌大的蘇家,隻有寥寥數人才能修煉成功,沒想到蘇師兄不知不覺竟然練成了。”


    “不對,你們感受一下蘇師兄的氣息?”


    “不對,不是凝元後期,而是……五蘊境,沒錯,是五蘊境的氣息。”


    “對了,剛才那股氣勢,就是晉級五蘊境的征兆,臨陣破境,蘇師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沉默之後,就是喋喋不休的討論和和驚異,隻是說話的內容從先前的鄙夷和不屑變成了現在的恭維和震驚。


    聽著眾人的談話,陳銘心裏一陣發寒,握著折扇的指骨微微泛白,他現在是真有些後悔來趟這灘渾水了。


    可有些事情,當你知道後悔時,其實已經晚了。


    “你是故意的……”


    距離蘇陌三丈之外,曹真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赤紅的曈眸仿似染上了一層火焰,聲音沙啞而粗重。


    “不錯。”蘇陌自然知道曹真所言何意,他也沒有否認。


    說實話,他沒有動用自己擅長的手段,而選擇這種不惜性命的貼身相搏,為的就是打破晉級五蘊境的最後一層桎梏。


    先前,他限於肉身體魄的問題,臨門一腳,遲遲無法踏入五蘊境,但方才得授《青帝長生經》時,他不知不覺修煉了一段時間,體魄明顯增強了不少,有了晉級五蘊境的底氣和實力。


    本來,隻要他沉下心來,仔細打磨鑽營個十天半月,踏入五蘊境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可惜,他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先不說一月後渭北城三大世家和秋水武院的秘境之行,單就蘇知元父子的算計,亦或是背地裏那些神秘人的所圖所謀,就讓他芒刺在背。


    渭北城現在看似一片風平浪靜,但實則是暗潮湧動。


    他這種實力,一不小心,就會在這場暗潮中,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習,他迫切希望提升實力,原本他打算過幾天去趟流沙海或者十萬莽荒,生死曆練一番,好盡快突破五蘊境。


    沒想到瞌睡送枕頭,曹真竟然自己送上了門,他自然不會錯過。


    事實也證明,他的選擇沒錯,借曹真之手,在生死存亡的威脅和壓力下,他順理成章地突破了五蘊境。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但生死之間也有大機緣。


    武者修行,爭的就是這一線機緣。


    “此番,多謝曹師兄成全了。”蘇陌抱拳,真心實意道了一聲謝。


    “這是你自己的造化,不必謝我。不過,勢均力敵,這樣才好玩。”


    曹真啐了口血水,披頭散發,身上蒙上一層薄薄的血霧,咧嘴一笑,整個人狀若癲狂。


    “麻煩啊。”蘇陌暗罵了一聲。


    瘋虎曹真,受傷越重,越是瘋狂和不惜命。不怕死人,往往是最難對付的人。


    現在看來,他好似真的惹怒這頭瘋虎了。


    “吼……”


    曹真咆哮一聲,身上的血焰蒸騰,一陣酷烈熱浪席卷,其腳下剛冒出嫩芽的花草頓時化為灰燼。


    下一刻,紅光一閃,曹真突然出現在蘇陌身後,撮手成刀,豎斬而下,其手上的血焰拉出一縷長長的鋒芒,殺意凜然。


    曹真快,蘇陌的速度也不慢,曹真的手掌剛落下,蘇陌腳下輕點,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道虛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丈尺之外,看著狀若瘋狂的曹真,猶有閑暇道:“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曹師兄何必動怒呢?”


    他的目的既然已經達成,也沒有必要和對方不死不休的糾纏了。


    “死……”


    迴應蘇陌,自然是一聲癲狂的嘶吼和漫天而落的血焰刀影。顯然,曹真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


    “也罷,既然曹師兄不願,那師弟就得罪了。”


    蘇陌輕歎一聲,他自然不指望幾句話就能讓這頭瘋虎罷手,但有些場麵話,該說還是要說的。


    當然,若能和平解決的話最好;若然不能,他也不懼。


    蘇陌屈指輕彈,一縷微不可見的煙霧破空而出,那縷煙霧無形無質,但甫一接觸曹真身上的血焰真元,仿似滴水遇滾油,發出嗤嗤不絕的聲響,冒出一股腥臭的氣味,其身上那層血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


    慢慢的,曹真的氣息也一點點虛弱下來,本來躍出的身影一頓,下一刻便萎頓在地,其整個人恍若虛脫一般,神情萎靡不振,虛汗涔涔。


    “這……這是什麽毒?”


    當眼中的赤紅和身上的血焰消失後,曹真的神智也仿似恢複了清明,扶著雙膝,喘息道。


    “毒?曹師兄誤會了,這並非什麽毒藥。”


    蘇陌笑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這種藥粉我稱其為明神散,顧名思義,有明神靜心之功效。”


    “當然,我自製的明神散,和那些狗屁不通、言過其實的凝神丹、明神丹等丹藥不同,采用了蜈蚣草、蛇銜花、五葉蘭、鬼王菇、腐心蓮等十八味罕見藥草,以相生相克之法煉製而成,藥蘊五行,生死相克,明神靜心功效十分顯著。”


    聞言,眾人一愣,雙目圓睜,那些所謂的罕見藥草,什麽“蜈蚣草、鬼王菇、腐心木”,雖然大部分他們都沒聽說過,但光聽其名字,就知道是劇毒之物。


    這種東西煉製而成的丹藥,你確定是明神靜心之物,而非送人歸西的毒藥嗎?


    “諸位師兄弟盡可放心,我煉製的丹藥,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保準比市麵上同價位的那些丹藥要實惠的多。諸位若是有意,可私下裏和我聯係。”


    蘇陌眨了眨眼睛,滿臉紅光,趁機推銷起他煉製的丹藥來。


    看著蘇陌洋洋得意的神情,眾人一臉懷疑,你一個當著大家夥的麵就敢睜眼睡瞎話的人,說什麽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不覺得可笑嗎?


    而原本萎頓在地,神情淡漠的曹真,在聽完蘇陌的話後,臉色微變,藏在袖中的雙手陡然緊握:“蘇陌,少轉移話題,你說的這些東西,和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蘇陌淡淡一笑,迴答道:“曹師兄修煉的功法,名為《血煞絕陰功》,《血煞絕陰功》講究聚陰戾煞意,凝血煞罡元。”


    “血煞罡元嘛,威力大則大矣,但戾氣太重,煞意太大,久而久之,就會影響修煉者的神魂,變得嗜血癲狂,好戰嗜殺。我的明神散嘛,除了有靜心明神的功效外,還有破除血元罡煞、陰戾煞意的功效,正好……”


    “蘇陌,你夠了……”蘇陌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曹真粗暴的打斷。後麵的話,無需再說,他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萬物相生相克,彼之醴酪,我之毒藥,明神散的確不是什麽毒藥,但破除血煞罡元、陰戾煞意的功效,正好和他的功法相克,對於他而言,就是最恐怖的毒藥。


    當然,曹真真正憤怒、恐懼的,不是蘇陌詭秘莫測的下毒用藥手段,而是蘇陌竟然知道他所修煉的功法,而且還對其特性十分清楚。要知道,《血煞絕陰功》並非秋水武院的功法,而是他從一個上古宗門遺跡中得到的,他從未告訴過其他人。


    武學功法,武者安身立命之本;自己安身立命的東西,掌握在了別人手中,焉能不懼?不怕?


    看著蘇陌似笑非笑的眼神,曹真咬咬牙,隻能服軟道:“你究竟想怎樣?”


    “怎樣?”


    蘇陌摸了摸下巴,笑容和煦燦爛,緩緩道:“我不想怎樣,說到底,我們都是別人手裏的棋子,遭受無妄之災的受害者罷了。我隻希望此事就此作罷,橋歸橋,路歸路,曹師兄和令弟以後不要再找我和宋端的麻煩。”


    旋即,蘇陌湊近曹真,以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另外,《血煞絕陰功》的事兒,我也是無意間得知的,不會再告訴他人,師兄大可放心。”


    曉之以情,動之以利,言語句句誅心,他有拒絕的理由和資格嗎?


    曹真臉色青白不定,低頭思忖片刻,方才沉聲道:“好!”


    停頓了一下,曹真繼續道:“先前之事,是曹某孟浪了。另外,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給師弟一個交代。”


    “哈哈……那就多謝師兄了。”


    蘇陌大笑一聲,顯得頗為高興,從懷中取出一顆顏色絢麗,殷紅如血的丹藥遞給曹真:“此為血魄養身丹,可迅速補充氣血真元,希望曹師兄不要嫌棄,先前多有得罪之處,也望曹師兄不要介意?”


    曹真打量了一眼蘇陌,心中長歎了一聲,眼前的少年,舉止有度,老成持重,機敏聰慧,那些說他是廢物的人,真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


    “多謝師弟。”而後,曹真接過丹藥,直接塞進嘴裏,而後閉目調息起來。


    見狀,蘇陌一笑,先是抬頭環顧了一圈看熱鬧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一直沉浸在震驚中的陳銘身上:“陳師弟,兩萬兩銀子,治曹師弟的病,你考慮好了嗎?”


    蘇陌剛開口,陳銘的身子就一顫,當聽完蘇陌的話後,正想答應,息事寧人,卻意識到哪塊不對:“不是一萬兩嗎?”


    “一萬兩是剛才的價。”蘇陌淡淡道:“至於現在嘛,是兩萬兩。”


    “為什麽?”陳銘脫口而出,這話也未免變得太快了吧。


    “為什麽?”蘇陌抬眼,目光灼灼的看著陳銘,直到對方臉色慘白、神情怯懦時,方才咧嘴一笑:“因為我看你不順眼。”


    “你……”陳銘臉色一白,半晌無言。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隻是,希望你不要後悔。”蘇陌冷冷一笑,敢來惹他,就要有承擔被他報複的勇氣。


    江湖人,江湖事,從來都不講求什麽以德報怨;


    有的,隻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陳銘,我弟弟是你帶來的,他若少了一根汗毛,我讓你生不如死。”這時,曹真突然插話說道。


    兩人赤裸裸的威脅之語,令陳銘身子一顫,神情慘然,良久,方才失魂落魄的點了頭,他不能不答應,也不敢不答應。


    雖然礙於院規,蘇陌和曹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他。但除非他一輩子躲在秋水武院不出去,否則,兩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讓他無聲無息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對於陳銘的態度,蘇陌十分滿意,取出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瓶,淡淡道:“這是解藥,每三個時辰給曹師弟服一次,一天之後就好了。”


    接過瓷瓶,陳銘也未說話,背起癱軟在地的曹鵬,正欲離開,卻聽得背後蘇陌漠然森冷的聲音:“記得給你的主子帶句話,我沒有幾天活頭了,我不怕死,所以,我不介意和你們拚個魚死網破。”


    我快死了,所以我不怕死。


    蘇陌雋秀的麵容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但落在旁人眼中,卻端的冷漠無比。


    “你們,千萬別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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