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開會,許真華總是先關掉手機,特別是比較重要的會議更是如此。

    今天,市委在公安局二樓大會議室召開一個特別緊急的會議。各部門的主管領導以及所涉及的地方單位的主要領導都親自參加了會議。市委書記、市長,主管公檢法的副市長,公安局長,主管副局長,親臨會場。與會者都一臉的嚴肅。主管副局長麵前放著一大疊有關會議內容的實施方案的有關文件和材料。市裏的各新聞部門都派了有力度的記者參加了會議。

    許真華早早就來到會場,與老熟人、新熟人打完招唿之後,便安靜地坐在後排中間的位置。關掉手機後,他又有些猶豫,之後,他把手機調上了振動。不知為什麽,他總有一種預感,好像今天會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當然絕不是拾金揀銀,更不是紅粉豔遇。那又是什麽?無法預測。他被這沒有頭緒、沒有原因的想法折騰的鬧心,他強迫自己再沒有繼續想下去。但是,他這時又無法控製地想起了曉鹿,想起他倆昨天見麵時的情景。想起曉鹿一臉的憂傷,他就恨自己的自私與軟弱。其實,他也在找機會想向曉鹿攤牌,但他一時難以開口。曾經幾次,他想跟老康喝酒,把自己灌醉,借著酒勁兒,當著老康的麵把自己的黑窩掏個溜淨,好讓自己的身心輕快。他不怕老康,更不怕他說出去,即使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他,更何況老康不會那麽做的。可是,每逢他和老康在一起喝酒,他都慎重起見,滴酒不進,他在本能地保護好自己……而曉鹿則更不同啊,他跟她需要抉擇啊……

    許真華點燃一支“芙蓉王”,略有所思地慢慢吞吸……既然難以啟齒,那我就寫出來,給曉鹿寫一封信吧,完後、完後我就遠走高飛,不再見到她……他想。

    這時,前麵主席台上的麥克風“嗡”地響了一聲,把許真華從胡思亂想中驚醒。呀,會議已經開始。主持會議的副市長已經講話,許真華慌忙打開筆記本電腦——他的手指按在鍵盤上,卻一個字也敲打不出來。這時,他看看左右的記者們都在做著記錄。無奈之下,他對坐在他右邊的市電台的那位記者說,讓她給他留份底稿。那女記者不解地看看他和他的電腦,許真華心領神會樣地撒謊小聲說:“死機了。”

    會議在繼續進行。由於許真華“沒事做”,他隻好抽煙,用耳朵做著“速記”。公安局那位主管領導正做著安排與部署,又做了說明與強調:……我們把這股神秘地流入我市的冰毒叫做冰毒b,簡稱“冰b”。我們之所以把它叫做“冰b”,因為它更具有一定的隱蔽性、欺騙性,它不同於一般的流入冰毒,它的流入渠道幾乎天衣無縫,如從天降。因此,局裏加大了打擊力度。擔當主角的是,曾被公安部表彰三次的被譽為緝毒“第一手”的緝毒大隊副大隊長張正軍……

    誰都知道,隻要張正軍接受的案子不出48小時,保準拿下。張正軍從部隊轉業之後,就來到市局緝毒大隊,他在沒有靠山的情況下,全憑著自己的智慧膽識和拚搏的實力一步步地走到今天,沒人可以比拚。盡管當今用人製度比較令人遺憾,但張正軍可謂賢能之輩,也可謂千裏馬遇到了伯樂。在“冰b”剛剛侵入本市不久,市局也曾派人想法破獲,可是,始終沒有結果。也許沒有張正軍的參與力度不夠,這“冰b”已經向縱深發展,已有好幾個秘密銷貨地點,但就是不知道它的來源渠道,好幾個線索都在半路中斷……接近1個月了,這方麵的破獲消息杳無音訊。這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黑客很令領導頭痛……市政府5年一次的換屆馬上到來,那位40剛出頭的周副市長,還有他的仕途升遷計劃呢,他開始還要在這棘手的“冰b”麵前請一功,為他的升遷計劃打下基礎,可是,現在……這位周副市長真的很惱火,不論為公、為己。

    現在,隊裏要增加人員、加大力度,局裏把正在省廳學習的張正軍調了迴來……在充實人員的同時,對一切海關、要卡分外監管……局領導最後做了整體的布局與具體的指導……市長、市委書記相繼又做了“重要講話”:要求參與這次緝毒行動的全體人員,要在“6。26”禁毒日到來之前,以實際行動,做個圓滿的匯報。下麵的掌聲一撥又一撥,歡送與歡迎著諸位領導人的講話。

    就在這時,揣在許真華西服內衣口袋裏的手機急劇地振動起來,但時間很短就停下來了。許真華由於精神分散,開始沒有感覺到手機在振動 ,他聽著與會的人員一撥又一撥的在鼓掌。大約過了半個鍾頭,他兜裏的手機又急劇地抖動起來,這迴振動的時間比較長。許真華這才低頭拿出手機看號碼。是一個陌生的“中國移動”號碼跳入他的眼簾。看是一個他不熟悉的電話打進來,他有些漫不在心,因為打錯電話的人有的是。今天早上他還收到了一個情意綿綿的信息:“老公,冬冬祝你平安!”哪跟哪呀。但是這條信息他沒有刪掉,他覺得情意濃濃的,刪了怪可惜的。他當時想,如果發信息的人再跟他聯係,他就會迴敬她的,或給她打個電話或給她迴條信息,告訴她,他倒想當老公,但不是給她,而是……他笑了。現在,許真華剛想接聽電話,那手機卻耐不住性子掛掉了。他看那號碼是兩個相同的號碼,一個是剛才他沒有感覺到振動的一個,一個是現在的這個。他把手機放迴兜裏。不大一會兒,手機又開始叫他。他一看,還是那個號碼。他甚至有些個不耐煩。他起身走向旁側的小門,那門通向小休息室及衛生間。他走到門口就按了接聽鍵,他急不可耐的想痛斥對方一頓:什麽地方、什麽時間打電話,啊?!此時會場和走廊一點嘈雜的聲音都沒有,隻有他的心在大聲地憤怒! 可是,還沒有等他說話,電話那邊的人就先“喂”了一聲。許真華問了一聲“你是誰?”對方沒有反應,稍許,電話那頭的人急促地告訴了他一個驚天霹靂的消息:“曉鹿出事了!”許真華又問了一聲 “你是誰?”那人還是沒理他的問話,又說了一句“曉鹿出事了,在彩霞醫院。”手機就掛斷了。許真華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已經掛斷的手機,愣神片刻後,便衝出市公安局二樓大會議室……什麽會議十分的重要呀、什麽明天見報呀,什麽、什麽,他全然不顧了,他這個新聞領域裏的標兵,天才的著名的暢銷書作家,此時衝出公安局的大門,直奔自己的小汽車,向彩霞醫院奔去……

    許真華把車開出半天,他這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彩霞醫院在什麽區,什麽位置。因此,他就慌忙地一邊開著車,一邊打手機詢問有可能知道彩霞醫院的人。他就是忘記撥打了剛才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的電話號碼。開始有好幾個人都不知道有“彩霞 ”這麽個醫院。最後,他總算打聽到了,說是該醫院在市郊。他這才又調整方向,左拐右拐地向彩霞醫院串去。許真華的大腦一片空白,幾次闖了紅燈,卻都安全地混了過去,可就在這時,一輛交通警車攔住了他的去路。許真華這才清醒了頭腦,他忙拿出有關的各種證件給人家檢查。當那位老交警確認他的什麽證件都合乎要求時,便說,你比流竄的亡命之徒還狂。這時,又跟上來一輛警車,從車裏下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那臉色陰沉,剛想訓話,他看了一眼許真華,旋即就轉變了態度,他小聲地對剛才檢查許真華證件的那老警察說,迴去再說吧。那老警察迴頭不解地看看年輕的警察。年輕的警察拽過老警察小聲地說,他是作家,名人,我的偶像……說罷,他做了一個鬼臉。老警察仍不甘心地看著許真華,心裏說,什麽名人?不就是個人名吧,要是名人,怎麽這麽個道德行為?接著許真華笑臉相迎地說,我的愛人有病,在醫院……那意思是,我著急啊……說罷,還假裝做擦汗狀。老警察正言道,你的愛人有病也不是違規的理由。他在心裏說,如果你媽有病你還得壓死幾個不成?許真華連連說,那是,那是……

    許真華怎麽也沒有想到曉鹿是被人打傷住進了醫院。他判定,她是出了車禍、或是生了大病,傷情、病情一定不輕。“咳,這都是我不好。為了我她成天的鬧著心 ,怎能不出事、不生病呢?”許真華在埋怨著自己,其實,哪裏隻是埋怨,真是恨透了自己,甚至伸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子。

    到了醫院,許真華徑直奔向外科門診。醫院很小,他一打聽便打聽到了曉鹿的住處。一個中年女護士領著許真華來到一個病房前,她朝裏麵示意了一下,便走了。許真華沒有馬上推開病房的門進去,他從門上的了望處,朝裏麵看去,病房裏麵有兩張床位,卻隻住了一個人。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的頭部幾乎被紗布包裹得嚴實,看不出模樣,淩亂的露在紗布外麵的幾縷頭發覆蓋在僅露出一小部分的臉的臉頰上。那露出的臉頰,平靜的毫無表情,沒有痛苦、沒有傷感、沒有哀愁……床上麵懸掛著的滴流似一股清清的小溪在悄悄地流淌,它似乎在述說一段很遙遠的不為人知的故事……這個故事也很秘密、也很美麗,也很傳奇、也很神聖,它生怕被別人打攪,變得不再美麗、不再完整,它試圖在完整它的結局……許真華走進去,慢慢靠近她,就那麽專注地看著這個平靜得如水的人兒。他看她很陌生,眼前躺在床上的是那個曾經劈波斬浪、飛崖走壁的善良如仙子、伶俐如神鹿的親親的人兒麽?許真華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她,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單膝地跪在她的床前,輕輕地捋順她額前散亂的發絲,幾根黑亮的發絲飄落下來,許真華把飄落下來的發絲拾起小心地把它放在她的枕邊……這時,她被驚醒,睜開了眼睛,看見了許真華,頓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兒從她的眼睛裏流淌出來……她的嘴角掀動了一下,什麽話也說不上來……許真華剛想問什麽,這時,那個中年女護士走進來,換取用完的點滴,她看見許真華心痛的樣子,隨口說:“是什麽人把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孩兒打成這樣?也太狠了點啊……”

    許真華聽那女護士一說,才醒悟般地問:“什麽,被人打的?不是……”他想說,“不是車禍?”那個女護士聽許真華這一問,生氣地說:“你是她的什麽人?人被打成這個樣子,還不清楚?”接著她又道,“今天一大早,是一個小夥子把她給送來的,是那個小夥子說的……”

    許真華聽罷,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他轉向病床上的她,想得到她的證實。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許真華又追問了一聲“誰?”她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告訴他說:“張……”就停住了。她太不願意說出那個讓她曾經羨慕現在又讓她憎恨的名字。

    許真華站起身,仰天長歎:他明明知道曉鹿會有危險,可他為什麽 …… 他用拳頭狠狠砸向鐵床的床攔……最後,他貼近這個讓他愛戀、寵幸卻又拒之千裏的她的耳朵小聲而鎮定地說:“什麽也不要去想,安心養傷,一切有我。”

    她緊閉雙眼,也不知是聽到了沒有,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此時好像一朵無根的浮雲隨風飄散……

    許真華悄悄地退出曉鹿的病房。現在他又迴到了車上,此時的他格外地冷靜、鎮定。他坐在駕位上,右手拿著車鑰匙,把它插進瑣孔裏,但馬上又停了下來,鑰匙的尾巴鏈在輕輕地擺動。這個鑰匙鏈還是曉鹿從花鹿灣給他帶來的,是一隻梅花鹿的平安符。現在,這隻小鹿正在乖巧地看著他……

    許真華在車上坐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感覺也很多,但,千條江河歸大海,他此時的感覺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要瘋了,想法最後也隻歸為一個……

    許真華猛然而鎮定地一腳踩向油門,汽車發出咆哮般的怒吼,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像一枚被點燃的火箭,唿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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