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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葵燕麥


    劉禹錫再遊玄都觀詩序雲:“唯兔葵燕麥,動搖春風耳。”今人多引用之。予讀北史邢邵傳載邵一書雲:“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鬥哉?”然則此語由來久矣。爾雅曰:“莃,兔葵。籥,雀麥。”郭璞注曰:“頗似葵而葉小,狀如藜;雀麥即燕麥,有毛。”廣誌曰:“菟葵,爚之可食。”古歌曰:“田中菟絲,何嚐可絡?道邊燕麥,何嚐可獲?”皆見於太平禦覽。上林賦:“葴析苞荔,”張揖注曰:“析,似燕麥,音斯。”葉庭圭海錄碎事雲:“兔葵,苗如龍芮,花白莖紫。燕麥草似麥,亦曰雀麥。”但未詳出於何書。


    北狄俘虜之苦


    元魏破江陵,盡以所俘士民為奴,無問貴賤,蓋北方夷俗皆然也。自靖康之後,陷於金虜者,帝子王孫,宦門仕族之家,盡沒為奴婢,使供作務。每人一月支稗子五鬥,令自舂為米,得一鬥八升,用為餱糧。歲支麻五把,令緝為裘,此外更無一錢一帛之入。男子不能緝者,則終歲裸體,虜或哀之,則使執爨,雖時負火得暖氣,然才出外取柴,歸再坐火邊,皮肉即脫落,不日輒死。惟喜有手藝,如醫人、繡工之類,尋常隻團坐地上,以敗席或蘆藉襯之。遇客至開筵,引能樂者使奏技,酒闌客散,各複其初,依舊環坐刺繡,任其生死,視如草芥。先公在英州,為攝守蔡寯言之,蔡書於甲戌日記,後其子大器錄以相示,此鬆漠記聞所遺也。


    太守刺史贈吏民官


    漢薛宣為左馮翊,池陽令舉廉吏獄掾王立,未及召,立妻受囚家錢。慚恐自殺。宣移書池陽曰:“其以府決曹掾書立之柩,以顯其魂。”顏師古注雲:“以此職追贈也。”後魏並州刺史以部民吳悉達兄弟行著鄉裏,板贈其父渤海太守。此二者皆以太守、刺史而擅贈吏民官職,不以為過。後世不敢然也。


    李元亮詩啟


    建昌縣士人李元亮,山房公擇尚書族子也,抱材尚氣,不以辭色假人。崇寧中在大學,蔡薿為學錄。元亮惡其人,不以所事前廊之禮事之。蔡擢第魁多士,元亮失意歸鄉。大觀二年冬,複詣學,道過和州。蔡解褐即超用,才二年,至給事中,出補外,正臨此邦。元亮不肯入謁。蔡自到官,即戒津吏門卒。凡士大夫往來,無問官高卑,必飛報,雖布衣亦然。既知其來,便命駕先造所館。元亮驚喜出迎,謝曰:“所以來,顓為門下之故。方修贄見之禮,須明旦扣典客,不意給事先生卑躬下賤如此,前贄不可複用。當別撰一通,然後敬謁。”蔡退,元亮旋營一啟,旦而往焉。其警策曰:“定館而見長者,古所不然;輕身以先匹夫,今無此事。”蔡摘讀嗟激,留宴連夕,贈以五十萬錢,且致書延譽於諸公間。遂登三年貢士科。元亮亦工詩,如“人閑知晝永,花落見春深”,“朝雨未休還暮雨,臘寒才過又春寒”,皆佳句也。


    元魏改功臣姓氏


    魏孝文自代遷洛,欲大革胡俗,既自改拓跋為元氏,而諸功臣舊族自代來者,以姓或重複,皆改之。於是拔拔氏為長孫氏,達奚氏為奚氏,乙旃氏為叔孫氏,丘穆陵氏為穆氏,步六孤氏為陸氏,賀賴氏為賀氏,獨孤氏為劉氏,賀樓氏為樓氏,勿忸於氏為於氏,尉遲氏為尉氏,其用夏變夷之意如此。然至於其孫恭帝,翻以中原故家,易賜蕃姓,如李弼為徒河氏,趙肅、趙貴為乙弗氏,劉亮為侯莫陳氏,楊忠為普六茹氏,王雄為可頻氏,李虎、閻慶為大野氏,辛威為普毛氏,田宏為紇幹氏,耿豪為和稽氏,王勇為庫汗氏,楊紹為叱利氏,侯植為侯伏侯氏,竇熾為紇豆陵氏,李穆為拔氏,陸通為步六孤氏,楊纂為莫胡盧氏,寇俊為若口引氏,段永為爾綿氏,韓褒為侯呂陵氏,裴文舉為賀蘭氏,王軌為烏丸氏,陳忻為尉遲氏,樊深為萬紐於氏,一何其不循乃祖彝憲也!是時蓋宇文泰顓國,此事皆出其手,遂複國姓為拓跋,而九十九姓改為單者,皆複其舊。泰方以時俗文敝,命蘇綽仿周書作大誥,又悉改官名,複周六卿之製,顧乃如是,殆不可曉也。


    東坡和陶詩


    陶淵明集歸田園居六詩,其末“種苗在東皋”一篇,乃江文通雜體三十篇之一,明言敩陶征君田居,蓋陶之三章雲:“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故文通雲:“雖有荷鋤倦,濁酒聊自適。”正擬其意也。今陶集誤編入,東坡據而和之。又“東方有一士”詩十六句,複重載於擬古九篇中,坡公遂亦兩和之,皆隨意即成,不複細考耳。陶之首章雲:“榮榮窗下蘭,密密堂前柳。初與君別時,不謂行當久。出門萬裏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先醉,不在接杯酒。蘭枯柳亦衰,遂令此言負。”坡和雲:“有客扣我門,係馬庭前柳。庭空鳥雀噪,門閉客立久。主人枕書臥,夢我平生友。忽聞剝啄聲,驚散一杯酒。倒裳起謝客,夢覺兩愧負。”二者金石合奏,如出一手,何止子由所謂遂與比轍者哉!


    孔戣鄭穆


    唐孔戣在穆宗時為尚書左丞,上書去官,天子以為禮部尚書致仕,吏部侍郎韓愈奏疏曰:“戣為人守節清苦,議論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覺衰老,憂國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輩,在朝不過三數人,陛下不宜苟順其求,不留自助也。”不報。明年正月,戣薨。國朝鄭穆在元祐中以寶文閣待製兼國子祭酒請老,提舉洞霄宮,給事中範祖禹言:“穆雖年出七十,精力尚強,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仕,有不得謝,則賜之幾杖,祭酒居師資之地,正宜處老成,願毋輕聽其去。”亦不報。然穆亦至明年卒。二事絕相類。


    陳季常


    陳慥字季常,公弼之子。居於黃州之岐亭,自稱“龍丘先生”,又曰“方山子”。好賓客,喜畜聲妓。然其妻柳氏絕兇妒,故東坡有詩雲:“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師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東師子,指柳氏也。坡又嚐醉中與季常書雲:“一絕乞秀英君。”想是其妾小字。黃魯直元祐中有與季常簡曰:“審柳夫人時須醫藥。今已安平否?公暮年來想漸求清淨之樂,姬媵無新進矣,柳夫人比何所念以致疾邪?”又一帖雲:“承諭老境情味,法當如此,所苦既不妨遊觀山川,自可損藥石,調護起居飲食而已。河東夫人亦能哀憐老大,一任放不解事邪?”則柳氏之妒名,固彰著於外,是以二公皆言之雲。


    文用諡字


    先王諡以尊名。節以壹惠,故謂為易名。然則諡之為義,正訓名也。司馬長卿諭蜀文曰:“身死無名,諡為至愚。”顏注雲:“終以愚死,後葉傳稱,故謂之諡。”柳子厚招海賈文曰:“君不返兮諡為愚。”二人所用,其意則同。唯王子淵簫賦曰:“幸得諡為洞簫兮,蒙聖主之渥恩。”李善謂:“諡者號也,言得諡為簫而常施用之。”以器物名為諡,其語可謂奇矣。


    高唐神女賦


    宋玉高唐、神女二賦。其為寓言托興甚明。予嚐即其詞而味其旨,蓋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真得詩人風化之本。前賦雲:“楚襄王望高唐之上有雲氣。問玉曰:‘此何氣也?’對曰:‘所謂朝雲者也。昔者先王嚐遊高唐,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後賦雲:“襄王既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王寢。夢與神女遇,複命玉賦之。”若如所言,則是王父子皆與此女荒淫,殆近於聚麀之醜矣。然其賦雖篇首極道神女之美麗,至其中則雲:“澹清靜其愔嫕兮,性沉詳而不煩。意似近而若遠兮,若將來而複旋。褰餘幬而請禦兮,願盡心之惓惓。懷貞亮之潔清兮,卒與我乎相難。頩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幹。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願假須臾,神女稱遽。闇然而冥,忽不知處。”然則神女但與懷王交禦,雖見夢於襄,而未嚐及亂也。玉之意可謂正矣。今人詩詞,顧以襄王借口,考其實則非是。頩,音疋零反,斂容怒色也。柳子厚謫龍說有“奇女頩爾怒”之語,正用此也。


    其言明且清


    禮記緇衣篇:“詩雲,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國家以寧,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正,卒勞百姓。”鄭氏注不言何詩。今毛詩節南山章但有下三句而微不同。經典釋文雲:“從第一句至庶民以生五句,今詩皆無此語,或皆逸詩也。”予按文選張華答何劭詩曰:“周任有遺規,其言明且清。”然則周任所作也。而李善注曰:“子思子詩雲,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世之所存子思子亦無之,不知善何所據?意當時或有此書,善必不妄也,特不及周任遺規之義,又不可曉。


    侍從轉官


    元豐未改官製以前,用職事官寄祿。自諫議大夫轉給事中,[學士轉中書舍人。]曆三侍郎、[學士轉左曹禮、戶、吏部,餘人轉右曹工、刑、兵部。]左右丞,[吏侍轉左,兵侍轉右。]然後轉六尚書,各為一官。尚書轉仆射,非曾任宰相者不許轉,今之特進是也。故侍從止於吏書,由諫議至此凡十一轉。其庶僚久於卿列者,則自光祿卿轉秘書監,繼曆太子賓客,遂得工部侍郎。蓋以不帶待製以上職,不許入兩省給、諫耳。元豐改諫議為太中大夫,給、舍為通議,六侍郎同為正議,左右丞為光祿。兵、戶、刑、禮、工書同為銀青,吏書金紫。但六轉,視舊法損其五。元祐中以為太簡,增正議、光祿、銀青為左右,然亦才九資。大觀二年,置通奉以易右正議,正奉以易右光祿,宣奉以易左光祿,以右銀青為光祿,而至銀青者去其左字,今皆仍之。比仿舊製,今之通奉,乃工、禮侍郎,正議乃刑、戶,正奉乃兵、吏。宣奉乃左右丞,三光祿乃六尚書也。凡侍從序遷至金紫無止法,建炎以前多有之。紹興以來,階官到此絕少。唯梁揚祖、葛勝仲致仕得之。近歲有司不能探賾典故,予以宣奉當磨勘,又該覃霈,顏師魯在天官,徑給迴授一據。而不明言其所由。比程叔達由宣奉納祿不遷官,而於待製閣名升二等。程大昌亦然,以龍圖直學士徑升本學士,尤非也。予任中書舍人日,已階太中,及以集英修撰出外,吏部不複為理年勞,凡十八年,始以待製得通議,殊可笑。蓋台省之中。無複有老吏矣。


    曹子建七啟


    “原頭火燒淨兀兀,野雉畏鷹出複沒。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地形漸窄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衝人決起百餘尺,紅翎白鏃隨傾斜。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此韓昌黎雉帶箭詩,東坡嚐大字書之,以為絕妙。予讀曹子建七啟論羽獵之美雲:“人稠網密,地逼勢脅。”乃知韓公用意所來處。七啟又雲:“名穢我身,位累我躬。”與佛氏八大人覺經所書“心是惡源。形為罪藪”,皆修己正心之要語也。


    奸鬼為人禍


    晉景公疾病,求醫於秦,秦伯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孺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隋文帝以子秦孝王俊有疾,馳召名醫許智藏,俊夢亡妃崔氏泣曰:“本來相迎,如聞許智藏將至,其人當必相苦,奈何!”明夜複夢,曰:“吾得計矣,當入靈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診俊脈,曰:“疾已入心,不可救也。”二奸鬼之害人,如出一轍。近世許叔微家一婦人,夢二蒼頭,前者雲:“到也未?”後者應雲:“到也。”以手中物擊一下,遂魘。覺後心痛不可忍,叔微以神精丹餌之,痛止而愈。此事亦與上二者相似。


    監司待巡檢


    今監司巡曆郡邑,巡檢、尉必迎於本界首,公裳危立,使者從車內遣謁吏謝之,即揖而退,未嚐以客禮延之也。至有倨橫之人,責橋道不整,驅之車前,使徒步與卒伍齒者。予記張文定公所著縉紳舊聞中一事雲:“餘為江西轉運使,往虔州,巡檢殿直今保義成忠郎。康懷琪,乘舟於三十裏相接,又欲送至大庾縣,遂與偕行。及至縣驛,驛正廳東西各有一房,予居其左,康處於右。日晚,命之同食,起行數百步,逼暮而退。夜聞康暴得疾,餘亟趨至康所,康已具舟將歸虔,須臾數人扶翼而下,餘策杖隨之。”觀此,則是使者與巡檢同驛而處,同席而食,至於步行送之登舟,今代未之見也。


    十二分野


    十二國分野,上屬二十八宿,其為義多不然,前輩固有論之者矣。其甚不可曉者,莫如晉天文誌謂:“自危至奎為娵訾,於辰在亥,衛之分野也,屬並州。”且衛本受封於河內商虛,後徙楚丘。河內乃冀州所部,漢屬司隸,其他邑皆在東郡,屬兗州,於並州了不相幹,而並州之下所列郡名,乃安定、天水、隴西、酒泉、張掖諸郡,自係涼州耳。又謂:“自畢至東井為實沈,於辰在申,魏之分野也,屬益州。”且魏分晉地,得河內、河東數十縣,於益州亦不相幹,而雍州為秦,其下乃列雲中、定襄、雁門、代、太原、上黨諸郡,蓋又自屬並州及幽州耳。謬亂如此,而出於李淳風之手,豈非蔽於天而不知地乎!


    公孫五樓


    南燕慕容超嗣位之後,悉以國事付公孫五樓,燕業為衰。晉劉裕伐之,或曰:“燕人若塞大峴之險,堅壁清野,大軍深入,將不能自歸。”裕曰:“鮮卑貪婪,不知遠計,謂我不能持久,不過進據臨朐,退守廣固,必不能守險清野。”超聞有晉師,引群臣會議,五樓曰:“吳兵輕果,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宜據大峴,使不得入。各命守宰,依險自固,焚蕩資儲,芟除禾苗,使敵無所資。彼僑軍無食,可以坐製。若縱使入峴,出城逆戰,此下策也。”超不聽,裕過大峴,燕兵不出,喜形於色,遂一舉滅燕。觀五樓之計,正裕之所憚也。超平生信用五樓,獨於此不然,蓋天意也。五樓亦可謂智士,足與李左車比肩。後世奸妄擅國,以誤大事者多矣,無所謂五樓之智也。


    薦士稱字著年


    漢、魏以來諸公上表薦士,必首及本郡名,次著其年,又稱其字。如漢孔融薦禰衡表雲“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齊任昉為蕭揚州作薦士表雲“秘書丞琅邪王暕,年二十一,字思晦”,“前候官令東海王僧孺,年三十五,字僧孺”是也。唐以來乃無此式。


    兄弟邪正


    王安石引用小人,造作新法,而弟安國力非之。韓絳附會安石製置三司條例以得宰相,而弟維力爭之。曾布當元符、靖國之間,陰禍善類,而弟肇移書力勸之。兄弟邪正之不同如此。(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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