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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黃庭堅《清平樂》


    喜歡黃庭堅的這首《清平樂》。


    喜歡那陣撲入我懷的寂寞風,帶著宋時暮春獨有的潮濕明媚,帶著比黃鸝啼音更空靈的小唯美,小惆悵,小清新,在心間婉轉了又婉轉,然後在一個花名麵前,溫暖地沉澱下來。


    薔薇這名字真是好聽。它會讓你相信,從一個名字愛上一種花,是一件多麽水到渠成的事情。薔薇,薔薇,輕輕念起來,跟夢囈似的,滿口都是素素的陳舊氣息,無端的讓人懷念,讓人迷戀。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號山穀道人,是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在北宋詩壇上與蘇軾其名,詩詞書法均享有盛譽,世稱“蘇黃”。黃庭堅筆下的詩詞,多豪邁滌蕩,瘦朗奇崛,又森森孤意,染透古香,秀麗高妙得很。


    與他的書法一脈相承。


    看黃庭堅的《鬆風閣詩帖》,亦剛亦媚,下筆婀娜,意韻含蓄,像長河深澗處的搖槳之聲,每一聲都鏗鏘有力地溶入水波,縱伸橫逸,一收,一轉,一放,皆是灑脫自如,融匯貫通後,又渾然無痕。


    鬆風閣位於鄂城西山靈泉寺附近,古稱樊山,是當年孫權講武修文,宴飲祭天的地方。宋徽宗崇寧元年(公元1102年)九月,黃庭堅與友人遊鄂城樊山,途經鬆林間的一座亭閣,是夜,黃庭堅憶及世事故人,一時心有所感,聽鬆濤成韻,體仿柏梁。寫就一幅曠世詩貼:


    依山築閣見平川,夜闌箕鬥插屋椽。我來名之意適然。


    老鬆魁梧數十年,斧斤所赦今參天。風鳴媧皇五十弦,


    洗耳不須菩薩泉。嘉二三子甚好賢。力貧買酒醉此筵。


    夜雨鳴廊到曉懸,相看不歸臥僧氈。泉枯石燥複潺湲,


    山川光輝為我妍。野僧早饑不能饘,曉見寒溪有炊煙。


    東坡道人已沉泉,張侯何時到眼前。釣台驚濤可晝眠。


    怡亭看篆蛟龍纏。安得此身脫拘攣,舟載諸友長周旋。


    那樣的風致——買酒,聽琴,看夜雨破曉,寒溪炊煙,白雲載清風歸,確實是山川光輝為我妍。隻是彼時東坡去世已有一年,黃庭堅念及此處,不免心中起伏,後段字跡裏顯然多了幾許激揚。細細觀之。好似撲麵而來的虎嘯之勢,帶著與生而俱的驕狂勁逸,一筆如一叱,一劃如一吒,潛伏於古老的山穀之中,透過翻湧的鬆風鬆浪,遙遙震動耳膜。


    有猛烈的驚豔,直令人心顫。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若豪放如斯,心內便真的生有猛虎之骨。


    亦有骨頭裏開出來的溫柔。


    譬如這首《清平樂》。問一聲春歸何處。喚取歸來同住……百囀無解,風過薔薇……那一道薔薇風,真是瀲灩的胭脂水一樣,光影輕漾。草醺煙迷,直疑自己錯進了五代之時的花間。


    再看他,分明指尖有劍氣如虹如電,眉間有風霜凜冽,長笛醉飲江湖夜雨,仰天念一句: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是不是這樣的意境?


    低低的嗅,低低的俯身,低低的閉眼,帶著眷念,微醉,沉迷,刻骨的溫情,幹淨的**,都像白色的月光一樣,落成一地的繞指柔。


    木心在他的《素履之往》裏寫:野薔薇開白花,古女子蒸之以澤發。


    這句話很美。也是白色月光一樣的溫柔。再加一點點單薄的野性,一點點素樸的古意,舊光陰的容顏,就是這樣子一點點描繪出來,再一點點拿來迴味的。放在鼻尖或心間,輕輕的聞,細細的嗅,直到骨頭裏能開出小小的花來……


    如暗戀一般,惆悵不知歸處的寂寞之美。


    看過《紅樓夢》的人,都會記得“齡官畫薔”。端午節前夕,赤日當空,樹蔭合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的薔薇花架下,齡官用發簪在地上畫了幾十個“薔”字,一臉淚水,又一臉癡迷。恰逢寶玉路過花架,不由得看呆了去,心中暗忖:“這女孩子一定有什麽說不出來的大心事,才這樣個形景。外麵既是這個形景,心裏不知怎麽熬煎。看他的模樣兒這般單薄,心裏哪裏還擱的住熬煎。”齡官的眼淚讓寶玉恍然,世間女孩的眼淚,他並不能全得,自此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淚,而他任憑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齡官單薄,她的身世更單薄。她隻是賈府買來唱戲的小旦,而她喜歡的人是賈薔,寧府的正派玄孫。身份的懸殊,注定愛情的無果,她心頭的那場暗戀,枝枝蔓蔓地抽枝,山崩地裂地綻放,其實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事。她已經把那一把愛戀,那一把熬煎,都通通葬在了夏日的花架下。戲班解散後,她屹然選擇了離開。


    水精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再讀這樣的詩句時,便總是容易恍惚。當夏日的蟬聲掀開水晶簾子一樣的微風,當站在濃稠的樹蔭裏一迴頭,那盛開的薔薇花架下,可還有模樣單薄的古女子,流著寂寞的眼淚,用一支綰發的簪,在地上癡癡寫戀人的名字?被陽光撫摸過花香裏,漂浮著惆悵不知歸處的青春。


    但真的有人在唱:


    “薔薇薔薇處處開,青春青春處處在……天公要薔薇處處開,也叫我們盡量地愛……春天是一個美的新娘,滿地薔薇是她的嫁妝,隻要是誰有少年的心,就配做她的情郎……”


    一首很歡快的曲子,屬於三十年代的黒木膠片時代。鄧麗君唱得好聽,她的聲音甜蜜而柔曼,像要把全世界的薔薇都唱開了似的。那些薔薇也真的是聽見了,一朵一朵打開耳朵,一叢一叢打開身體,生怕下一刻就老掉了,敗掉了,拚命一樣的開起來,嫁妝一樣的開起來。如同戀愛中的女孩子,恨不得一夜嫵媚傾城,可偏生還隻是單薄的少女,青澀澀的,素素的美,帶著年齡給的無辜,隻會惹人疼愛,惹人懷念。


    連一向刻薄的張愛玲,寫薔薇花開,也是“那幼小的圓滿,自有它的可愛可親”。細細嗅來,自有幾分溫柔的味道。張愛玲亦是心有猛虎之人,淩厲之時筆鋒若刀,氣勢逼人,極毒辣,又極俊逸,看得驚心,又看得驚歎。那樣的文字,怎不是猛虎,怎不是毒藥,隻要與之相逢了,它自然是連骨頭都不吐。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筆行至此,我心裏的薔薇也開了。


    開得不問春歸何處,不知春歸何處。


    我知道,這於猛虎,於薔薇,都是甘願,都是圓滿。


    附:


    薔薇花語:


    紅薔薇--熱戀;粉薔薇--愛的誓言;白薔薇--純潔的愛情;黃薔薇--永恆的微笑;深紅薔薇--隻想和你在一起;粉紅薔薇--我要與你過一輩子;聖誕薔薇--追憶的愛情;野薔薇--浪漫的愛情。(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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