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安敘理解了“獸潮”這個詞,它真的和潮水很像:浪潮聚集在一處,潮頭高高湧起,別的地方呢,一根毛都沒有。


    安敘遠遠地望見了雪雲,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往還沒被烏雲籠罩的地方飛去。下雪是很好看,但那是自己躲在屋裏捧著一杯熱茶,蓋著電熱毯,心滿意足地看著外頭白雪紛飛的時候,自己也呆在外麵就沒那麽美了。


    她討厭會下雪的寒冷天氣,討厭凜冽的寒風和往脖子裏鑽的雪片,灌進靴子裏變成濕冷水漬的肮髒積雪能讓她暴躁一整天。如今雖然能飛起來,但天上的雪照舊能落到身上,安敘準備在整條防線都下起雪前刷完一波,然後就迴去貓冬,捧著小爐子賞雪。


    不幸的是,因為獸潮的特性,這個願望沒能實現。


    普通情況下提比斯附近的野地小怪均勻分布(鑒於安敘秋季的刷本行動,其實不太均勻),如今卻像服務器故障,飛個二三十裏都看不見一隻異獸。安敘感到十分奇怪,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刷怪速度超過了刷新時間。莉迪亞伸手指向遠方,安敘往那裏一看,隻見有幾個黑點正向遠處移動。


    她們飛過去,發現那是幾頭大地熊,這些肥壯粗苯的家夥唿哧唿哧往一個方向跑。它們趕去冬眠嗎?安敘心裏想著,也不急著攻擊,慢吞吞跟了一小段路,看著它們一頭紮進風雪肆虐的地段。


    “不科學啊,又不是北極熊,哪有追著雪跑的?”安敘嘀咕道,莉迪亞搖了搖頭表示她不知道。她們停著不動的這會兒功夫,天上的雲朵已經擴散開,把她們也籠罩在其中。


    仿佛一秒之間換了個季度,冷風和冰雪刮得人臉頰生疼。但安敘沒有掉頭就在,在被雪雲籠罩的同時,某種奇怪的熟悉感再度升溫。


    有什麽重要東西就在這裏。是雪雲本身嗎?是雲中的某些生物嗎?或者是溫度,雪花,氣息?安敘不知道,甚至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隔著一層薄膜無法清晰表述出的感受讓她不舒服地皺起眉頭,像是想起一段旋律卻記不得它來自哪裏。


    她一直上升,上升,直到自己和莉迪亞牙齒打架的聲音快把風雪聲蓋住。翻滾的雲層距離頭頂隻有一步之遙,卻因為過度寒冷無法再繼續,安敘懷疑強行向上會讓她變成一個大冰坨,直直摔落下去。她遺憾地降下一點高度,頭頂上許多白色羽毛的大鳥在雲層中穿進穿出,像在珊瑚中進出的小魚。


    向上的探索宣告失敗,不過飛到高空並非一無所獲。大地一覽無餘,安敘能看見找不到的異獸們去了哪裏,它們簡直太顯眼了。


    深色皮毛的小黑點們向兩處匯集,即使在這個距離上看,它們的速度也不慢,笨拙的大地熊大概是跑得最慢的一批。更大的那波獸潮湧向提比斯堡壘,小的則在距離堡壘有一段路的林中空地上集合。


    前者不出所料,後者倒讓安敘有點好奇,她一時想不出那塊地方有什麽特殊之處。正這樣想著,有幾點火光在那兒閃爍了幾下,暴風雪冷色的畫布被撕開一角。


    她降下一點距離向那裏飛去,空地放大,裏麵的村莊清晰起來。異獸擁擠在村莊中,沒有挨家挨戶找人,反倒聚集在一間倉庫似的屋子附近,或者說曾是倉庫的廢墟邊上。地上兩個人在異獸群眾格外醒目,他們與蜂擁而至的異獸作戰,火花和水柱亂飛,仔細一看正是簡和她的副官。


    兩個人吸引這麽一大堆,也是挺能幹的哎。


    安敘沒心沒肺地想著,東張西望了一陣,一個人都沒看到,這個村子是空的。她看到一些貓一樣大的老鼠在附近的地上挖來挖去,沒一會兒隻聽幾聲悶響,地麵塌了。老鼠們麻利地將碎屑扒開,把那個洞挖得越來越大,密密麻麻擠上去的樣子看著怪惡心的。一層火焰燎過那群碩鼠,把地麵暫且清了清,露出巨大的空洞和下麵擠滿人的地窖。


    我說怎麽哪兒都找不到,都在這裏啊。安敘恍然大悟,覺得這畫麵有點好笑:她看過電視裏荒年人們挖地鼠窩找糧食的畫麵,這會兒卻看到地鼠們在挖人的窩找食吃。安敘一邊想著一邊飛了過去,火焰經過後周圍的異獸又圍了上去,徒勞得像用勺子撇湯麵上的油。


    過場動畫看到這裏也差不多了。


    十幾道雷電直直往下劈去,仿佛柳枝蘸著水向河麵上一揚,留下大大小小的漣漪。這活兒做得熟門熟路,半點挑戰性都沒有。ai高的異獸已經夾著尾巴跑路,被貪婪和僥幸心理蒙蔽的那些留下,還有膽大包天的一些居然開始向天上攻擊。安敘看都沒看它們一眼,已經把射向自己的東西打落在地。


    經驗值這種東西,在這個沒有經驗槽的地方就是熟練度。安敘已經不再是個隻能打雷平砍的菜刀係了,她不僅讓自己成了自走炮,還給炮台加上了防護網。就像靜電能黏住紙屑,調整後的雷電網能黏住更重、更堅硬、更快的東西,並且免費提供碎紙機業務。刷本時給自己開免傷可是玩家的基本素質啊。


    冰箭並不能碰到安敘,這不妨礙她的心情變得不是那麽美妙,被蚊子咬過的人都會討厭它的嗡嗡聲。少女四下一看,覺得亂砸遠程攻擊已經不足以讓她愉快起來了。


    正如多年刷本的經驗,雷係雖然能打出很高的傷害,但有不穩定的缺點。落點亂飄,範圍不定,最低傷害和最高傷害之間的差距大得要命,這直接導致被雷係法師掃過的怪群仿佛醉酒理發師剪過的頭,參差不齊毫無美感。閃電威力太分散,閃電球集中而範圍小,有沒有能兩全其美的方式呢?這個問題安敘思考過不少次,心中的理論已經日趨成熟,隻是還沒實地嚐試過。


    這樣密密麻麻的怪群真是超合適的實驗對象。


    安敘開始把閃電收束在手中,把速度飛快而威力巨大的電蛇團成一個圓。她平靜得像一座雕像,本身卻不像看起來一樣輕鬆,不如說全部精力集中在控製上以至於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桀驁不馴的電流難以被馴服,哪怕企圖獲取控製權的是它們的主人。每纏繞上一根電絲都像往滿載的駱駝身上放稻草,你不知道是不是再加上一根就會全盤崩潰。


    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危險得遠超安敘想象。有雷電異能的前人們不是沒這樣嚐試過,全都在安靜無人的安全地點,恨不得把所有幹擾的去掉,誰會在暴風雪和獸潮中一邊飛在天上,一邊開著防禦電網試啊?要是有懂行的人在這裏,準能像個看到熊孩子在煮地雷的大人一樣,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安敘自己卻渾然未覺,心態特別好地捏合著閃電。


    她的頭發浮了起來,莉迪亞在刺癢感中下意識貼緊了神眷者。安敘身邊雪花的軌跡開始扭曲,最終被疾風撲麵吹來的雪片都硬生生滑開,她們體外幾寸的地方成了無雪之域。


    在這走鋼絲般危險的高壓下,安敘幾乎陷入停滯的核心再度運轉起來。食用晶核加冥想隻在開始出現了驚人的效果,不久就變成了水磨工夫,沒有具體數值可以參考,安敘都不確定自己是否在升級進步。如今她靈魂內部那枚“月亮”也像手中的閃電一樣緩緩壓縮,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像一枚黑洞,來自四麵八方的能量被抽進體內。


    第一個完成的球狀閃電直徑有四十厘米左右,它從安敘手中墜落,砸碎在地,像個漂白球砸碎在汙水中。布滿黴斑的大地頓時幹淨了,碎渣都被推向四周,留下一塊幹幹淨淨的地麵。


    它像炸彈,又比炸彈環保,產生了字麵意思上“夷為平地”的效果。


    安敘看得神清氣爽,然後覺得眼前一黑。她連忙把腰包裏的晶核放進嘴裏,掙紮著穩住身體。感謝藍藥,她再也不是一發就廢的腎虛法師了!


    安敘嚐試了很多次,與其說在刷怪,不如說在刷技能熟練度。靈魂的核心運轉不止,她又一次感到自己隻差臨門一腳,卻沒能在用光藍瓶前做到。她隻好降落讓莉迪亞去尋找補給,順便讓莉迪亞給簡刷個治療術,對方卻問為什麽要救他們。


    這是怪她搶怪?


    “你們這裏很多異獸,我先處理掉了。我不來你們也快撐不住了吧?”她無奈地說,心中吐槽自己不來這倆dps都快被怪刷了,叫你們不帶t不帶奶。安敘滿腦子都是迴個藍快趕去另一張地圖再戰的心思,索性直白地說:“剛才在上麵看到你們的城那邊也有很多怪,好多已經衝進去了,我去那邊咯?”


    在拒絕加入陣營的情況下去別人家刷怪,出於禮貌還是跟主人說一聲比較好。對方願意最好,要是不願意,安敘隻能遺憾地強搶一下經驗。


    她跟簡這麽一說,對方居然提交了入隊申請。安敘連忙拒絕,飛行雷係法師加奶的隊伍不缺dps謝謝!小蘿莉莉迪亞夠輕,簡這樣長腿大月匈的禦姐也掛上來,安敘絕壁飛不起來。放棄飛行就需要t,簡哪怕能切技能從火係法師變騎士也不行,安敘的標準還是沒變,隻求血厚人帥能烹飪,她可是很有原則的。


    獲取補給隻是一段插曲,安敘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個戰場。堅硬城牆後的軍隊比剛才地麵上孤軍奮戰的兩個人戰鬥力高得多,但如果另一處的異獸數量像兩村械鬥,堡壘這裏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戰場。


    影視劇中,群像鏡頭是最容易穿幫的類型。武功高強的主角殺入人群中,每次其實隻能對上幾人,其他人都在旁邊舞刀弄槍砍空氣,裝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兩軍交戰,給大鏡頭的將領表情十分逼真,鏡頭邊緣的群演卻一臉早飯沒吃的有氣無力。但這裏沒有任何出工不出力的人或獸,安敘掃視每一張麵孔,每一個砍殺撕咬,所有生靈都在拚命。


    時不時有火花尖嘯一閃而逝,但異能在膠著的防線上總是曇花一現。最主流的依然是冷兵器交鋒,刀劍長矛對上尖牙利爪,血肉之軀彼此衝撞,異能者在戰場上也沒有鶴立雞群。安敘看見鮮血飛濺上城牆,看見有人砍倒異獸又被另一隻咬住脖子,看見落下城牆的屍體被異獸爭搶,看見傷亡造成的空位被迅速補上。她看見城牆後的成年人拿著木棒鐵叉候補,有的痛恨得咬牙切齒,有的麵帶恐懼;她也看見城牆下的異獸踩著彼此的身體向上跳躍,前仆後繼地用屍體給後來者製造空隙。目之所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幕精彩的故事。


    安敘忽地生出了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是,你玩著一個細致逼真過頭的遊戲,忍不住開始懷疑:當你閉上眼睛關掉電腦的時候,遊戲裏的世界是不是會自己運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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