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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好了五塊錢,怎麽就給兩塊?”


    “你把我衣服都鉤破了,給什麽五塊,讓開讓開!”


    “那叫破啊?你什麽時候瞎的,袋子跟衣服分不清啊?”


    “嘿,你不就是個扁擔麽,怎麽說話呢?我告訴你啊,趕緊讓開,別找不自在!”


    “我扁擔怎麽了?你是大老板,大老板還缺那三塊錢?我就站這了,我就站這了,有種你就撞我,誰特麽慣的你啊?”


    午後,漢正街的某條路口,一個中年男人從車裏探出頭,正跟某個戴口罩的女人對罵。那女人就堵在車前,巴拉巴拉一頓嘴炮,噴的是喪心病狂。


    眼瞅著圍觀群眾越來越多,男人終於認輸,又掏出三塊錢,道:“行,算我倒黴,給你給你!”


    “你還倒黴,你耽誤我這麽長時間,我跟誰說去?五塊錢的活兒,也特麽好意思賴賬?”


    “……”


    男人忍住火氣,揮手讓她散開,溜溜的開車閃人。


    瞧著那車尾燈,範小爺還罵罵咧咧的噴,又把三塊錢遞給錢惠英。錢惠英戳在旁邊早傻了,神奇道:“你太厲害了,不怕他打你啊?”


    “艸!他敢!”


    她摘下口罩啐了一口,蓬頭垢麵,粗糙潑辣,活生生的一個女扁擔。


    這種事常有的,說好了價錢,到地方又不認賬。起初呢,她還端著點,結果有一次,她挑著150斤的東西走了半公裏,那孫子各種挑刺兒,最後隻給1塊錢。


    擦!她能受得了這個?就是幹幹幹,把錢惠英都嚇得肝兒顫。


    此時正是飯點,範小爺成功要到了五塊錢,心情大好,笑道:“走,吃飯去,今兒我請你!”


    “不用不用,還是吃麵條吧。”


    “哎呀,我請你怕什麽,走走!”


    她連拖帶拽的把錢惠英拉到一家飯館,貼著窗戶坐下。裏麵空間不大,五六張桌子,價錢適中份量充足,很受一些店主和貨商青睞。


    若在往日,是找不到座位的,今天卻隻有她們一桌。而聽到動靜,忽從裏屋跑出來一個光頭,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們過兩天就關門了,菜都沒準備。”


    “啥都不能做了?咱們就衝著你家來的。”範小爺懶得動。


    “呃,簡單的還行,餃子麵條什麽的。”老板有點為難。


    “那兩斤肉餡餃子,再來碗雞蛋湯,能做麽?”


    “能做能做,一會就好。”


    待他閃人,錢惠英不禁埋怨:“花這錢幹啥?這一頓得五六十,夠幹一天的了。”


    “我想吃肉嘛。”範小爺笑道。


    “前天不是吃了麽?”


    “噫,那也叫肉啊?”


    她全身一抖,對那坨黏黏糊糊的肉沫子心有餘悸,道:“我都跟你說了,別光顧著攢錢,對自己好點。你吃的那玩意兒,都不知道好的壞的,吃出病咋辦?”


    見對方還要磨嘰,她連忙伸手打住,道:“哎,這頓就當我謝謝你的,我也打擾你半個月了,過意不去。而且我明天就走了……”


    “……”


    一聽這話,錢惠英倒水的手瞬間頓住,一股形容不出的滋味在心底湧出。她不懂得表達,更不會表達,隻是問:“明天幾點走?”


    “上午吧,你就不用叫我了。”


    “哦……”


    錢惠英點點頭,一口一口的喝著水。


    不多時,水餃端上了桌。範小爺瞧著那光頭,忽問道:“哎,老板,你這生意好好的,咋忽然不幹了?”


    “哦,準備迴老家了。”


    “迴老家結婚啊?”她打趣道。


    “嘿嘿!”


    光頭一樂,算是默認了。


    範小爺不再追問,似在考慮什麽事情,又轉向錢惠英,道:“哎姐,你說你當過服務員是吧?”


    “嗯,幹過兩年。”


    “那後廚啥的都了解麽?”


    “還行吧,反正我哪會啥活都幹,咋了?”對方很納悶。


    “沒事,隨便問問,來吃飯。”她給夾了個餃子。


    ……


    錢惠英一下午的情緒都不高,到了晚上就更嚴重,連話都少了很多。以她的人生經曆,不適應,不習慣,又很沉溺於這種所謂的傷感。


    而範小爺混了那麽多年,早練的刀槍不入,何況也不是那種瓊瑤性子。該吃吃,該笑笑,甚至還買了個地瓜,在爐子上烤地瓜片吃。


    轉眼到了次日,又是淩晨四點。


    錢惠英起床穿衣,習慣性的搭在上鋪,剛要伸手推,猛地頓住。她看著那張熟睡的臉,緊緊抿了抿嘴,而後悄悄出門。


    天光未亮,她從外牆拽出板車,又像以前那樣,獨自走在漆黑的巷子裏。


    拖菜,等活兒,挑貨,吃飯……直到傍晚,錢惠英迴到家中,見上鋪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幾件舊衣服掛在牆上,唯一能證明那人存在過的痕跡,便是堆在地上的大缸子和洗臉盆。


    “……”


    她坐在床上怔了幾分鍾,很快恢複過來,麻利的煮粥、拌鹹菜,還有那七隻白胖的大饅頭。


    此後的日子一如既往,沒人知道她這裏住過一個女明星,更沒人知道她們共同經曆了一段怎樣的時光。在人生中或許很短暫,但有些事情,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3月25日,範小爺走後的第5天。


    錢惠英剛剛收工,就見王浩等在家門口,臉上堆滿笑容,招唿道:“大姐,你總算迴來了!”


    “咋,咋了?”她有點蒙。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來,跟我走!”


    他上來就拽,態度熱情還帶著些許恭維。錢惠英覺得莫名其妙,但不敢拒絕,對方在這一帶有些勢力,得罪不起。


    而王浩開著那輛破現代拐出巷子,方向正是漢正街。幾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家鋪子門口,她下來一瞧,卻是吃餃子的那家小店。


    “進來吧,英姐。”王浩摸出鑰匙,嘩啷啷的抻開卷簾門。


    “……”


    女人不敢動,隻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哎呀,快進來!”


    王浩把她領進屋,巴拉巴拉的開始介紹:“英姐,這店以後就是你的了。桌椅板凳,廚師服務員什麽的都找好了……哦,還得借你身份證用一下,有些手續要辦。這合同你先收著,等下簽個字……你放心,這店位置好人氣旺,隻要好好幹,生意絕對不差。我就在這片混,以後有事盡管找我……哦,對了!”


    說著,他忽然從包裏掏出一個小信封,笑道:“這是給你的,我可沒敢看啊!”


    錢惠英一直處於蒙蔽狀態,隨手打開,見裏邊是張卡片,正麵印著電話號碼和地址,背麵寫著幾行字:


    “姐,我趕著拍戲,就不跟你告別了。這是我的私人電話,可別告訴旁人啊,以後再找你玩!”


    “……”


    錢惠英捂著臉,終於忍耐不住,哭出聲來。


    …………


    範小爺走的第二天,就一頭紮進了劇組。錢惠英絕對不是個過客,而是真正的朋友,隻是她性格使然,不會那般矯情。


    她也考慮了好久,要怎樣表示感謝和幫助。最簡單的就是給人家一筆錢,但說句難聽的,以對方的文化水準和見識,給錢都不會花。


    於是便有了這家鋪子,起碼是個長期穩定的營生。她把這件事交給了王浩,自己拋除雜念,一門*心思的拍戲。


    範小爺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天賦型的選手,沒有周公子的悟性和靈氣。所以隻能重複再重複,就像挑扁擔一樣,通過千百次的肢體動作帶動情緒記憶,進而震顫心靈。


    老公總說,重要的是靈魂,以前她不理解,現在通透了。


    如此的效果便是,當她進組的時候,包括王曉帥在內的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了李寶莉,而非範兵兵。


    片場,晴。


    按理說,《萬箭穿心》應在武*漢全程取景,但操作上實現不了。你真要把劇組拉到漢正街上,好嘛,能有幾萬人圍著你看。


    所以很多場景放在了臨近的一處影視基地,今天的戲份,便是李寶莉挑貨的內容。


    機位架好,群演就位,王曉帥信心滿滿,拿著對講機一喊:


    “準備了!”


    “3,2,1,開始!”


    隻見一個路口的小廣場上,範小爺穿著九十年代風格的土黃色外套,胳膊上戴著倆藍布套袖,左手杵著扁擔,右手攥著一小把瓜子。


    她稍稍躬著腰,脖子往前伸,眼睛像找食的野貓一樣來迴尋探。而在周圍不遠處,另有四五個同行在等活兒。


    人群川流,街道吵嚷。她眼睛忽地一亮,呸呸吐掉嘴裏的瓜子皮,搶在同行前麵攔住了一個男人。


    “老板,擔貨麽?”她一口地道的武*漢話。


    “去碼頭多少錢?”男人問。


    “五塊!”她掃了掃地上的編織袋。


    “行,那走吧。”


    說著,範小爺蹲下身,熟練的掛上貨物,又鑽到中間。肩膀頂住,明顯瘦了不少的身子往起一挺,輕輕鬆就站了起來。


    男人頭前帶路,她挑著扁擔在後麵跟著,有節奏的一顛一顛。


    “唉……”


    在場外圍觀的林樂怡歎了口氣,主子受了多大的罪,她再清楚不過了。幸好,拍攝的效果極佳,也大大震撼了全劇組。


    她又心疼又驕傲的瞧著,忽覺範小爺穩穩的步子有些淩亂,緊跟著,那身子晃了晃,一下子就栽倒在地。


    更嚇人的是,對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林樂怡快瘋了,急慌慌的跑過去,劇組也是一片雜亂:


    “姐!”


    “兵兵!”


    “叫救護車!救護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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