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陸祈的疏遠,白衡的心裏就是再著急也無用。


    經過這一段時日的朝夕相處,白衡多少也摸透了陸祈的性子,那就是個固執又認死理的,打定了主意之後,多少頭牛都拉不迴來。


    說好聽是心誌堅定,說難聽了就是頑固不知變通。


    他雖不知道陸祈在心裏下了什麽決定,可看陸祈近來行事,也知道若要勸得陸祈迴轉心意,不知要費多少功夫了。


    隻白衡雖有心想磨得陸祈開口,世子體內的餘毒卻是等不得的。


    因著他每五日替世子施針解毒,再配合世子這幾個月以來喝下去的湯藥,最近這段時間正好是世子身體的要緊時候,容不得他分出其他心思。


    因此他隻好按捺住焦急,就想著把世子體內的餘毒都給清了之後,再來和陸祈好好談一談。


    誰知眼看著世子的病情有起色了,可白衡改了藥方之後,世子喝下去的第一劑藥,竟使得世子上吐下瀉,還發起熱來。


    世子這一病,府中上下的氣氛頓時變得更緊張了。


    前些時候就因為王妃染上了時疫,所以肅王府才會被錦衣衛給封府了,如今王妃還沒治好,世子卻疑似也染上了時疫,這下子隻怕王府裏的人沒一個逃得掉的。


    畢竟折了王妃還不算什麽,待到肅王守孝過後,陛下再指個繼妃也就是了;可若是折了世子,隻怕王府裏就要變天了。


    世子可是肅王和王妃的獨子,也是這麽多年來,王府裏唯一站住的小主子。倘若世子真的有個好歹,不僅肅王府後繼無人,對肅王更是重大的打擊。


    以前世子不過是腿腳廢了,但至少還健康的活著,若是世子沒了,肅王怕是會就此一蹶不振。


    隨著世子倒下的消息,還有一個消息是白少爺侍候不周,惹怒了王爺,被王爺給關了。


    怡園的下人們正因著沒見著白少爺迴來而著急時,白少爺被王爺罰了的消息傳了迴來,玉珠當下便約束園中所有下人,不許隨意走動,也不許嚼舌頭根子。


    另一邊,待在房裏的陸祈也聽說了。


    他聽罷後隻是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下去罷。”前來傳話的小丫鬟福了福身子,便又退下了。


    丫鬟離開後,陸祈這才敢露出擔憂的神情來。


    外人不知其中內情,可知曉白衡在替世子醫治的陸祈卻知道,此時的白衡處境堪憂。


    畢竟世子倒下了,首當其衝的肯定是替世子治病的大夫。


    思及此,陸祈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他恨不能立時衝到肅王的院子,去看看白衡是否還安好。


    這一刻,他有些痛恨自己對白衡的疏遠。


    倘若他沒有遠著白衡,此時他應當是陪在白衡身邊的。


    陸祈越想越難受,正當他想要找借口前去求見肅王時,肅王跟前的墨書來了。


    墨書見著了陸祈後,廢話也沒有多說,隻是將白衡托他帶的口信轉告了一遍,然後便又迴去了。


    房內的陸祈此時心裏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白衡並沒有因為他的疏遠而怪他,反而還時刻惦記著他,人被困在王爺的院子走不了,還記得派墨書來安慰他。


    那個傻子啊,怎麽就沒想過自己呢?


    陸祈將臉埋進了雙掌中,掩去了自己臉上複雜的神情。……


    ******


    皇宮禦書房


    當今皇帝正在批閱奏章,管事大太監候在一旁,隨時等著陛下的吩咐。


    這時,大太監眼角瞄到書房門口一個小太監探頭探腦的,他狠狠瞪了小太監一眼,覷著陛下沒發現,便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出了書房後,小太監正候在一旁。


    管事大太監還來不及喝斥他,小太監便湊上來急切的輕聲說道:“師傅,肅王府世子病重。”


    “什麽?!你確定?”管事大太監好懸沒被徒弟這一句給噎住了。


    “我的師傅呦,這種事我哪裏敢亂說,要不是‘那裏’傳來的消息,我也不敢這時候來找您啊。”小太監低聲說著,伸手指了指太醫院的方向。


    管事大太監聽罷點了點頭,這倒也是,禦書房前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晃悠的,他剛才也是瞧見了小太監不知規矩竟敢跑到前頭來,這才打算出來教訓他一頓。


    誰知出來後卻聽見小太監傳來個這麽重大的消息,這下也顧不得教訓他了,伸出腿踹了小太監一腳,口裏輕斥一聲,“滾罷。”便轉身又進了禦書房。


    管事大太監腳下力道控製得好,小太監隻不過退了幾步,趕忙哈巴著腰頻頻點頭,嘴裏奉承著,“師傅別生氣,我這就滾啦。”


    管事大太監進了書房後,悄無聲息地又站到自個兒的位置,誰知才剛站定,就聽見上頭陛下開口問道:“怎麽了?”


    管事大太監趕緊恭敬答道:“迴陛下的話,宮外傳來消息,肅王世子病重。”


    陛下手上的朱砂筆一頓,抬起眼來掃了管事大太監一眼,管事大太監知機,擺了擺手把書房內侍候墨筆的宮女們給揮退了。


    宮女們魚貫又安靜地退出了禦書房,待到書房內隻餘下管事大太監和陛下後,管事大太監正才又開口說道:“陛下,這消息是方才太醫院傳來的。”


    “喔?宣。”陛下放下朱砂筆,淡淡的說道。


    管事大太監連忙帶著陛下的旨意前往太醫院,不多時,太醫院的院使便來到禦書房。


    陛下看著跪在底下的白仲軒,開口問道:“肅王府的世子如何了?”


    白仲軒恭敬答道:“迴陛下的話,王太醫等人傳迴消息,世子疑似也染上了時疫,如今已經燒得人事不知了。”


    陛下聞言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隨後又說:“傳朕的話,盡全力救治肅王世子,若是肅王世子有個什麽不好,讓王太醫等人提頭來見。”


    “遵旨。”白仲軒叩拜下去,嘴上說的恭敬,可麵上卻是一片漠然。……


    肅王府裏,肅王世子被挪到了王爺的院子,由王爺領人親自照看著。


    能夠進得世子廂房的,都是肅王的心腹,此時白衡就坐在世子的床榻旁,正在替世子把脈。


    墨書和墨香就立在一旁,隨時等候白衡的差遣。


    須臾,白衡收迴把脈的手,起身對著肅王說道:“稟王爺,世子體內的毒總算是暫時控製住了。”


    肅王聞言緊皺的眉頭這才鬆了開來,不過聽著白衡說隻是“暫時”控製住,心裏又升起一股暴怒。前些時候侍候世子湯藥的丫鬟們,已經全部被杖斃了。


    饒是如此,肅王的怒火也沒有因此就消減多少。


    肅王隻要一看見世子蒼白虛弱的躺在那裏,心裏的暴虐就怎麽也止不住。


    短短幾日,肅王的院子已經打罰了不少下人,弄得在院子裏侍候的下人們,如今個個提心吊膽,就怕肅王一個不高興,自個兒就遭殃了。


    白衡眼見著肅王眉間的怒氣一日比一日還盛,心下也是膽顫得很,他甚至有一種預感,倘若世子就這麽去了,肅王也該發瘋了。


    如今肅王還能控製脾性,就是看在世子雖然虛弱,好歹還有一口氣在,因此白衡拚了命也要把世子的命給留住了。


    否則不隻是侍候的下人,就是白衡自己,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也是因著碰上了世子倒下這一茬,白衡費盡心思挽救世子性命的同時,還能苦中作樂的想著,幸好陸祈前些時候和他疏遠了,不然屆時就是兩人一同折在這裏了。


    如今陸祈沒有和他一樣被釘在王爺的院子裏是好事。


    隻要陸祈不在王爺跟前晃,想來王爺也不會特意和陸祈一個小角色過不去才是。


    再說一直以來都是他負責醫治世子的,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世子死了他跟著陪葬,陸祈隻要乖乖窩在怡園裏,時日久了,說不得王爺就忘了他呢。


    白衡知道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不過他寧可相信陸祈能夠逃過一劫,如此他的心情也能夠好一些。……


    所幸老天開眼,經過白衡多日不懈的救治,世子體內的毒總算是控製住了。


    原來世子前些時候會突然上吐下瀉,都是因著新的湯藥裏多了一味藥方上沒有的藥材。


    多了那一味藥材後熬出來的湯藥,不僅不能解世子體內的毒,反而會激發毒性發作。若不是前些時候白衡的針灸起了效用,隻怕世子那一碗湯藥喝下去,人就該闔眼了。


    白衡替世子再次控製住體內的毒性之後,這才轉頭研究先前出了問題的湯藥,他一嚐就知道裏麵被人動了手腳。


    他自然趕緊把此事報給肅王,誰知肅王早在世子倒下時,就把侍候湯藥的丫鬟們都打殺了,如今要找出作祟的人來,還得多費一番功夫。


    而世子挪到了王爺的院子後,他的起居和湯藥便都由墨香和墨書親自侍候。


    就是白衡也不敢讓湯藥離了自個兒的視線。


    現在隻要開了方子,都是由他親自檢查庫房送過來的藥材,親自抓了分量後交給墨書,然後墨書就在隔壁的耳房裏熬藥。


    熬藥的水和銚子也是早就經過層層檢查的,耳房裏的銚子不隻一個,墨書每次都不會用同一個銚子,而他熬藥時白衡就在一旁守著。


    待到熬好了湯藥,白衡親自濾到碗裏,自己先喝一小碗,一刻鍾之後再親自捧迴世子的廂房,看著墨香喂給世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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