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長成的少年,精致而冰冷的眉眼,殺氣四溢的血眸,舉手投足間都不缺的氣勢和壓力。他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熟悉的依然是曾經的影子,陌生的卻是如今殺伐陰沉的模樣。


    他還是杜穆凱,卻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杜穆凱。


    就好比一塊巨石重重地砸上了記憶平靜的水麵,以往所有的畫麵都變得支離破碎,即使有能力重新聚合,也再不是原來的樣子。


    破鏡重圓,隻是個美好的傳說,再如何拚湊這麵鏡子,也拚不出原本完滿的形狀。*上的傷痕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合,但是心靈上的瘡口,哪怕窮盡一生也無法治愈。


    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中處於對立麵。就算是聖人,此刻對彼此心頭最後殘留的情意,也會想狂風中搖曳的燭火一般,變得暗淡而脆弱。


    饒是韓修宇對杜穆凱再如何心存善意,這一次次站在對立麵的打擊實在讓他措手不及。


    為什麽當初純善的孩子會與他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為什麽他要墮落到與喪屍為伍也不願意接受人類伸出的手?


    他們就這麽讓他感到不安、難以合群嗎?


    這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麽差錯,讓他再也不願意迴歸人類的陣營?


    “小凱……”韓修宇想伸出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舉動,可最後卻照樣看到自己的手穿過杜穆凱的胸膛,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透過自己的視角,他看見杜穆凱“穿透”了自己朝身後的男人走去,似乎在眨眼之間。男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般,眼瞳之中忽地閃過一抹驚悚的情緒,然後他的口鼻溢出了鮮血,而他的身體也漸漸變得站立不穩,竟是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整個世界隨著男人記憶的斷片而變得消散,身邊的環境像是被打上了馬賽克一樣,淩亂成什麽也看不清楚的霧色。


    這是由這個男人的意識世界構成的迴憶。他沒有經曆過的事情自然不會在記憶中迴放。


    韓修宇最後轉身看了眼杜穆凱。卻發現他的身影一點點變得模糊而黯淡,唯一不變的地方就是那張冷酷無情的麵孔。他看待男人的眼神似乎與普通的高階體喪屍沒有兩樣,那是看待食物、螻蟻的目光。


    意識世界開始崩塌。韓修宇怔楞著被據在一個漆黑的小盒子裏,完全捉摸不透外界發生的變化。男人大概是陷入了漫長的昏迷,意識世界的黑暗中充滿了難得的平靜。


    然而,這些平靜並不會保持很久的時間。


    頭頂的黑暗突兀地撕開了一條口子。一絲刺眼的光亮從上方投射進來。


    本能的趨光性讓韓修宇第一時間仰頭看去,他猛地發現頭頂上倒映著一張放大的臉。帶著白色的口罩和淡藍色的帽子,像個研究員那般幹淨規整。


    男人半睜開一雙眼,上頭打著一盞刺眼的手術燈。他看不真切身邊的環境,就連四肢都是虛弱無力的。


    韓修宇正透過男人的眼睛看向外頭的人。直至逆著刺眼的光暈筆直地盯上了那雙看似溫和的眼。


    澤爾!


    韓修宇猛地一個激靈,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聳了起來。


    然後,韓修宇親眼見到研究員扮相的澤爾豎起了一根細長的針管。上頭透明之處滿滿的盛放了需要注入身體的藥劑。


    上頭標注的英文字母韓修宇看不清楚,但當針頭刺入男子手臂後。眼前可見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他親眼看到澤爾口罩下的唇聳動了幾下,似是在訴說著什麽,然而在這場無聲的默片裏,終究沒有個結果。


    之後又是一片黑暗,但這一次的黑暗顯得尤其漫長。如果之前的算是關小黑屋,那麽這一次簡直是陷入了永夜,漫長到讓韓修宇差點兒放棄繼續窺探的心。


    而最後的最後,光亮依舊從外圍射入其中,隻是韓修宇明顯感覺到現在的男人已經不一樣了。


    漆黑伸長的指甲,青灰色的皮膚,血紅色的瞳孔,而在他身前站立著的,卻是那個除卻了口罩和帽兜的澤爾。


    他親眼看著“男人”對澤爾恭敬而虔誠地跪下,親眼看著澤爾像是撫摸自己養的狗一般,抬手搓揉著“男人”的腦袋,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再抬眼的那刻,韓修宇親眼看著“男人”的臉已經變成了澤爾七分相似的模樣。


    這是“男人”獨屬於喪屍時的記憶,而喪屍的記憶似乎時限很短,也很斷斷續續,就像是一本被剪破了的小人書,連畫麵都拚湊不起來。


    除卻澤爾的臉在“男人”的記憶裏十分完整之外,其餘的,就連他遇上的同類和人類,都模糊得像是個符號。


    韓修宇看不清楚其它的人臉,也看不分明周圍有標注的建築物。因為除卻澤爾,仿佛所有的景物在這個“男人”的眼底都成了陪襯,或許他是看得分明的,隻是他懶得去記憶、懶得去分辨。


    所以,在這有且僅有的視野中,所有物品都是串數據……


    唉……看來,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唯一的收獲便是這個男人的的身份要麽是埃及人,要麽是蘇丹人。也唯有這倆國家距離金字塔的方位比較接近,想來不會逃出這個範圍。


    精神力的消耗越來越大,韓修宇隱約間都有種支撐不起的感覺。大廈將傾,巨大的壓力從上方投影而下,他隻覺得自己的視野範圍被一再壓縮,漸漸有了擠出這個空間的感覺。


    韓修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五階精神力者能夠做到的地步,大概也就這樣了吧?果然,他還是欠缺磨練,要是再堅持一會兒……不,一會兒之後大抵便是喪屍襲城的記憶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一塊接一塊地坍塌。但比起曾經好似末日塌方一般的場景,現在視野的褪色和消散至少還在他的控製之中。


    韓修宇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這場風暴散盡,露出一切最原本的模樣。


    ……


    “砰——”地一聲響起,兀自佇立了許久的韓修宇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往一側倒去。


    雲默伸手一拉直接將大半個人支起來,省得這後輩腦袋著地開瓢了。醒來再鬧個失憶可就大發了。


    周遭的研究員趕緊上前。手忙腳亂地將人搬上早準備好的另一張病床,在雲默還來不及說什麽的情況下一把扯過氧氣罩子堵上韓修宇的嘴,隨後量血壓的測心電圖的驗血的通通上陣。好似韓修宇下一秒就要死了般。


    雲默頭一次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著一個伸手阻止的姿勢頗為目瞪口呆地看著研究員像對待精神病患者那樣左三圈右三圈地將韓修宇固定在病床上,甚至有一個還拿出了鎮定劑,正摸著位置找根血管紮進去……


    所以。在她不在的日子裏,韓修宇幾個就是在遭受這等非人的折磨麽?


    眼見研究員連問也不問。直接上刀子上管子業務嫻熟得好像經常幹這事兒,雲默真正是明白了“無語”兩個字怎麽寫。


    可惜的是,她才剛開口說出個“等等”,那研究員的鎮定劑已經熟練地摸準了靜脈紮進去……研究員們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雲默。雲默麵無表情地一揮手,示意他們繼續,不需要理會她。


    鎮定劑和麻藥都打進去了。還能怎麽辦?自然隻能等人醒過來了,等醒過來再問話。也不算太遲。


    不過這批研究員的手速,屈居在實驗室實在是埋沒了良才,要不直接添加給軍隊醫務部後勤吧,那嫻熟的處理架勢,都跟資深的醫師有的一拚了。


    雲默兀自思考著,另一頭的研究員們隻覺得後背爬起一陣涼意,像是被野獸盯上了一般。


    眼見的韓修宇這頭算是沒戲了,雲默也不再耽擱,趁著這深沉的夜色往外頭走,想著去看一看被“蜀都”牢牢保護著的“狐狸墓”究竟是個什麽地兒。


    從實驗樓抵達內圍被保護著的“狐狸墓”並沒有太長的距離,且雲默一路行走得也算通順,隻是在接近那顆碩大的植物繭的時候被兩側守備的軍人阻攔了下來。


    隻是,雲默的外表特征實在顯眼,散亂的長黑發、十三四的年紀再加上麵無表情的臉,所有人想也不想地念起了白日裏那頭大殺四方的豹子。


    “是……雲少校嗎?”有人詢問道,探照燈一下子打在雲默身上。


    “是。”雲默點了點頭,而身邊被兩個醫務人員圍攏。


    “抱歉,雲少校,隻是……我們還是需要再確認一下你的身份。”醫務人員拿出手電筒,在雲默的默許下仔細探查了她的瞳孔和牙齒,待一切基礎事項完備後,更加歉意地說道,“抱歉了,雲少校。”


    雲默點了點頭,道:“職責之內的事情,不需要道歉。”


    也難怪基地內戒備成這樣,實在是近日來總有那麽三四頭人形喪屍潛入其中,他們還真是怕了,故而在重要的中樞位置設置一隊軍人和軍醫做安檢,委實是不錯的措施。


    職責之內的任何事情,工作人員並不需要向她道歉,就算她是少校也好,將軍也罷,規矩之中總得守著一二,要不然這規矩因人而異,立著也和不立是一個道理。


    “雲默姐姐……”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雲默抬眼望去,恰恰是秦傾桐那張沾滿了泥灰還來不及洗幹淨的小臉。


    雲默朝前走去,抬手搓了搓她幹燥的頭發,說道:“很晚了,不去睡?”


    “要守夜。”秦傾桐搖了搖頭說道,“今晚不睡,白天再睡。梓矜姐姐都去巡夜了,肖琛大哥也休息……我也是異能者,我還能守著,我也想……陪陪狐狸。”


    陪陪狐狸……雲默眼神微閃。


    “你們對狐狸的感情很深?”雲默問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它,哪怕對方是高階體異獸,也希望我能幫之一二。”


    “三尾狐很好的。”秦傾桐的聲音壓低了下去,“它是同伴,是朋友,就算它是什麽……異族?這不妨礙我喜歡它。”


    “就算不是本族,隻要可以交付後背,交付生死,你就會拚盡一切保它嗎?”雲默忽然問道,“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了這個異族的朋友?”


    秦傾桐頓了頓,雖然不知道雲默為什麽要問出這個問題,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迴答道:“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曾經的夥伴都死了,狐狸是我的朋友,我想要它活著,它對我很好很好……”


    “所以,如果真的要用命換,我是願意的。”在雲默微微詫異的眼光中,這個年幼的女孩卻笑得釋然,“你們都說我是小孩子,但我都知道的……雲默姐姐。”


    “大家為了同伴,都會拚命。狐狸是大家的同伴,它為大家拚命過,我也會償還給它。”


    一番話落,簡直不像是一個孩子能夠說出口的,雲默看了她許久,忽然揚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是……隻要是能交付後背的夥伴,是不是同族並沒有關係。”


    就好像前世,明明與她是同胞的是人類,可將她推向深淵的也依舊是人類。最後陪著她坦然邁向死亡的人,是愛納德。


    可以生死不離的同伴,比什麽都珍貴。看到如今的秦傾桐,仿佛看見了自己當初的倒影。


    植物繭中的威壓時強時弱,雲默緩緩張開了自己的精神力網,細小的觸手正一點點地接近那唿吸微微起伏的地方。


    “傾桐,將人員帶離此處。”雲默忽然說道,“都是高階體,你的狐狸熟悉你,卻未必歡迎我。到時候怕是會有衝突發生,你先將人帶走。”


    老實講,雲默對狐狸不感冒。畢竟,作為豹子的她算得上半隻貓科動物,而狐狸……真不意思那是犬科物種。


    一隻貓科動物和一隻犬科動物的交流,必然不會從簡單的精神力交流開始,一個不慎上演全武行都是有的。別看狐狸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樣,要是真發起飆來,雲默也得兜上一壺再走。


    “犬科……”雲默喃喃道,“真是討厭的味道……”(未完待續。)


    ps:想看貓狗大戰嗎?啊!上帝!那是拔毛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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