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賢妃從來溫柔,便是訓斥宮人也不曾如此嚴苛。


    聽到毓賢妃這一聲,薑念嬌不免也垂眼往榻下那人望了過去。


    在發現下首跪著的人居然是蘇止柔,她不免有些驚訝。


    “姨母,你這是?”薑念嬌語意不明道。


    毓賢妃卻隻柔聲道“你別管,今日的事我都聽陳姑娘說了。”


    聽到這句,薑念嬌心中便也有了幾分預料,姨母口中的陳姑娘自然便是陳嫤年。


    而陳嫤年跟前世的自己一樣,為了自己那表哥,心裏恨毒了蘇止柔,在自己姨母麵前又哪裏會說蘇止柔的好話。


    隻是如今想來,這也不過是可笑的遷怒罷了。


    趙念澤不喜歡自己,與旁人何幹。


    隻不過是他們從來就沒有緣分罷了。


    “蘇姑娘,你應當知道你與我兒是天壤之別,他有他的路要走,你自然也有你自己的歸宿,本宮之前便與你陳過其中的利害關係,更承諾過你,隻要你與我兒分開,本宮自然會為你覓一門好婚事,還可以讓你父親成為太醫院的院判。你之前分明也答應本宮了,如今怎麽還與我兒糾纏不清?”毓賢妃的話十分冷硬。


    蘇止柔跪在下首,雖是垂頭,腰杆卻是挺的筆直“娘娘,我說過我不要這些……”


    “你不要這些,你是非要拉著我兒同你墜入深淵才罷休?”毓賢妃聞言隻氣的立馬打斷了蘇止柔的話。


    隨後意識到自己失態,毓賢妃隻又緩了一口氣,聲音柔緩了一些“蘇姑娘,當年你父親救下我兒,你跟你父親照顧我兒,本宮與皇上心中自然十分感激,隻是你不該……不該如此不知滿足。”


    蘇止柔的性子倒真是柔順,居然還由著自己姨母如此數落。


    不過從姨母的話裏,她也算是聽出來了,今日蘇止柔對趙念澤的冷漠,原來是自己姨母下場了。


    隻是前世自己表哥將自己與蘇止柔的事藏的緊,姨母知道蘇止柔與自己表哥的關係,還是因為自己告狀。


    如今她什麽都沒說,姨母又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但很快,她心裏便有了一個猜測人選。


    想起上次自己那繼母於瑟多嘴提的那幾句,隻怕自己姑母便是從那時候注意到蘇止柔的。


    隻是姨母這行動力也太強了吧。


    心中胡亂想著,又聽門外有人將宮門拍的震天響。


    室外還能聽到自己表哥與內侍們的高聲唿喊。


    “大殿下,您不能進去!”


    “母妃,您不能這樣對止柔!此事都是兒臣一人之錯,您要罰便罰兒臣一人!”


    聽著外頭的吵鬧,毓賢妃隻闔眼歎了口氣“這孩子什麽時候才能懂事?”


    隨後她隻對身邊的大宮女道“也罷,這事終究不是她一個人的錯,也讓他進來吧。”


    毓賢妃的話音落下,趙念澤很快便被放了進來。


    趙念澤進來後,目光首先看向的自然仍舊是蘇止柔。見蘇止柔隻是被罰跪在殿中,卻並沒有受到什麽刑罰。


    他方才鬆了口氣。


    隨後他半點也不含糊,不待毓賢妃開口,他隻一撩衣袍下擺就此跪在地上道“母妃,此事都是兒臣一人之錯,還請母妃莫要怪責小柔。”


    聽他如此毫不顧忌的在薑念嬌麵前維護蘇止柔,毓賢妃不免冷笑一聲“好,我可以不罰她,但你是否知錯能改?”


    聽到毓賢妃這話,趙念澤不免一怔“母妃這話是什麽意思?”


    毓賢妃道“和她斷絕往來。”


    許久,那殿中都隻餘空寂,就在眾人都以為趙念澤不會再開口說話之時,卻聽他低聲堅定的說了一句“兒臣這條命都是止柔給的,若要與止柔分開,母妃不如還是杖斃了兒臣吧!”


    聽到趙念澤這話,毓賢妃隻又氣又驚,整個人險些都差點沒站穩身子。還是身旁的宮女堪堪扶住了她。


    毓賢妃不免冷笑一聲“當真是翅膀硬了,本宮做不得你的主了?”


    隨後她狠了狠心道“來人,蘇止柔以下犯上,禍患宮闈,拖出去杖斃。”


    聽到毓賢妃這道旨意,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畢竟毓賢妃就是對著宮裏犯了錯的宮人都沒處過這樣重的刑罰。


    趙念澤則連忙一把死死抱住蘇止柔,他似乎試圖用這種將對方護在身下的方式來阻擋即將到來的刑罰。


    薑念嬌其實並不想管這檔子閑事,可想著自己兩次都是被蘇止柔所救。


    她還是開了口“姨母,表哥到底是得蘇太醫相救才能重新迴宮,我們若將他唯一的女兒不問緣由杖斃,不免寒了天下世人之心。更況且阿嬌也是得她及時救援才能揀迴一條命。”


    聽到薑念嬌的話,趙念澤不免皺眉,隻不知薑念嬌又要出什麽餿主意,那蘇止柔望向薑念嬌的眼中卻帶著些許感激。


    不過薑念嬌此時的心思全不在二人身上。


    她隻是懇求的看向毓賢妃。


    毓賢妃看向薑念嬌的眼神不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嬌嬌是與從前不同了,居然也懂得為大局著想。


    可轉念想到自己,那一絲欣慰便又化為了愧悔。


    她曾答應過自己姐姐,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姐姐這唯一的骨血。


    可如今她明知自己這養子並非嬌嬌的良人,卻還是讓她變得跟自己一樣。


    想到這些,毓賢妃隻頹然的揮了揮手,隨後示意眾人道“你們且先下去吧。”


    又垂眼睨到自己腳下仍在安撫蘇止柔的趙念澤。


    說她心中沒有失望,那定然都是假的。


    畢竟這可是她養了整八年的孩子,一直以來她比當自己親兒還要盡心。


    然而如今他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公然違逆自己。


    這樣的人真值得她們整個家族托付嗎?


    可想到自己十多年無所出,所有不安隻全然化作無奈。


    她隻對著趙念澤道“你們也下去吧。”


    趙念澤這時才想起自己養母。


    “母妃……”


    毓賢妃卻隻是朝他無力的揮了揮手。


    到室內終於隻剩了薑念嬌,毓賢妃此時才走到薑念嬌的榻前,她摸了摸薑念嬌與自己姐姐有八分相似的容顏,隻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


    薑念嬌是心疼自己姨母的。


    她雖不知世事,卻也知道自己姨母為了他們這些晚輩與家族是殫精竭慮的。


    薑念嬌隻伸手握住自己姨母覆在自己臉上的手,仿佛是怕對方就此離開。


    “姨母,你要是覺得很累的話,可以靠在嬌嬌的肩膀上。”


    “姨母不累,嬌嬌你現在覺得你表哥如何?你還喜歡他嗎?”


    薑念嬌其實很想直接說不喜歡。


    可轉口太快,未免也太過奇怪,而且自己姨母也是十分希望自己能嫁給表哥的。


    故而薑念嬌隻故作不知道“姨母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隨口問問罷了。”毓賢妃的聲音極輕。


    也隻能是隨口問問,當年她連自己的主都做不得,如今又如何能做她人的主。


    像她們這些女子,或許生來便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不過薑念嬌卻在此時充滿試探性的再度開口“姨母,其實我覺得我可能也沒有那麽喜歡表哥,如果他能像喜歡蘇止柔一樣喜歡我,我自然是喜歡他的。可他如果不喜歡我,那我也可以不喜歡他。”


    薑念嬌這話隻引得沈賢妃一聲輕笑,到底還是孩子,說的話也這麽幼稚。


    人的感情哪能如此收放自如,若有一日,感情真正收放自如了,那定然便是不愛了。


    可嬌嬌這丫頭分明不撞南牆不死心,又怎會真因為今日鬧得這一出,便對趙念澤就此死心呢。


    ……


    院外,趙念澤隻護著蘇止柔來到院門外的秋千架前,他按著蘇止柔座在秋千架上。


    隨後自己卻單膝蹲跪在蘇止柔的身前,他隻伸手要替蘇止柔揉捏膝蓋。


    見趙念澤這般舉止,蘇止柔連忙瞧了瞧院外,同時惶恐不安的要抽身站起。


    隻是趙念澤卻是按著蘇止柔,同時他隻用一副分外自責的神情望著蘇止柔,“小柔,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這是母妃的意思,今日讓你受驚了。”


    見他隻是道歉,蘇止柔神色和緩了幾分,但語氣仍是生分“殿下不必同我道歉,您真正該道歉的應該是薑姑娘才是。”


    聽蘇止柔提及薑念嬌,趙念澤仍是不免皺眉,畢竟這人本就是個前科累累的,也怪不得他會第一個想到她。


    可他也清楚小柔定然是不樂意聽他辯白的,故而他隻一並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是,我今日是太激動了些。我會同她道歉的。”


    聽趙念澤如此配合,又如此溫柔的給自己揉著膝蓋,他這副模樣倒讓她想起父親撿到他時,他們曾有過的那段歡樂時光。


    故而此時再要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倒顯得有千斤重。


    隻是再怎麽難以開口,他們繼續這樣耗下去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故而蘇止柔隻抖著嘴唇,也把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其實賢妃娘娘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小柔,你就是把人想的太好了,她不過是為了想將自己的外甥女嫁給我罷了。”趙念澤忍不住反駁道。


    “薑姑娘有什麽不好的,她漂亮癡情而且家世地位好。日後有她們家族相助,您能如虎添翼。而我什麽都幫不了你。”蘇止柔開口勸道。


    “可我不喜歡她!小柔,我不需要你幫我什麽,我隻要你在我身邊。”


    聽他如此堅定的話語,蘇止柔的目光顯然十分閃躲。


    趙念澤卻是一把握住了蘇止柔的手,懇求道“小柔,別躲著我好嗎?別顧慮那麽多?你便隻當我仍是當初的阿難好了,餘下的所有事情我都會自己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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