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三月十六。


    西山茶話會落幕的第二天清晨。


    袞州城外,一支隊伍從遠處緩緩行來。


    為首的一名白袍青年騎馬而行,其背負長劍,姿容俊秀,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倨傲之色。


    任以虛。


    天元學宮內門弟子,袞州城任家族長之子。


    任以虛和總督之子向銘關係親密。


    前一段時間,向銘托付任以虛一件事,讓他率領總督府護衛,親自前往雲河郡廣陵城走一遭。


    為的是把文靈昭的父母接來袞州城。


    如今,任以虛不止圓滿完成任務,並且連文家老太君也接來了,現在就在他身後的一輛馬車內。


    “各位,遠處便是袞州城了,待會我會帶你們直接前往總督府。”


    任以虛遙遙一指遠處,朗聲開口。


    馬車窗帷早已掀開,文長鏡含笑抱拳道:“這一路上有勞公子和一眾護衛保駕護航!”


    這位文家族長,擱在廣陵城時,也是人人仰望的大人物,威風八麵。


    可現在麵對任以虛這樣一個年輕人時,神色間盡是恭順,甚至隱隱帶著一絲諂媚。


    任以虛瀟灑揮手,道:“我和向銘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文叔叔不必客氣。”


    文長鏡一張老臉笑得像盛開的菊花似的。


    旁邊的琴箐見此,驕傲道:“族長,咱們文家能受到總督之子的邀請,可是看在靈昭這孩子的麵子上。”


    文長鏡哈哈笑道:“弟妹所言極是,靈昭這孩子現在可越來越出息了,我聽說,如今的天元學宮年輕一代弟子中,最受矚目的就是靈昭!”


    琴箐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


    一側的文長泰是個老實人,一直悶不做聲。


    坐在中央的文老太君則有些不悅了,皺眉道:“隻是受邀前往總督府而已,值得你們這般得意高興?”


    琴箐頓時語塞,撇嘴不語。


    文長鏡則感慨道:“老太君,您年輕時候曾在玉京城見過大世麵,自然不會在意一州總督的威勢了,可不管如何,咱們文家和總督府相比,那簡直就是河流和汪洋的差距……”


    老太君冷哼打斷道:“行了。”


    察覺到老太君似有些不滿,文長鏡也頓時閉嘴。


    很快,這支隊伍就進入袞州城城門,一路朝總督府行去。


    直至抵達總督府那巍峨恢弘的建築前,任以虛翻身下馬,笑著開口道:“諸位,總督府到了。”


    文長鏡等人陸續走下馬車。


    當看到那氣象森嚴的總督府大門,就是文老太君也不禁有些拘謹,內心微微有些忐忑。


    她當年雖然在玉京城蘇家為婢,可畢竟隻是一個婢女,地位低下,又哪可能真敢不把總督府放在眼中?


    至於文長鏡、文長泰和琴箐,也都渾身發僵,眉宇間浮現出無法抑製的敬畏。


    對他們而言,一州之總督,執掌生殺予奪之權,已和土皇帝沒什麽區別了。


    任以虛將文家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內心一陣好笑,一眼就看出,這些文家人沒見過什麽世麵。


    他清了清嗓子,道:“諸位,跟我來吧。”


    說著,徑直朝總督府大門行去。“各位請留步。”


    在總督府大門前,駐守著兩隊精銳護衛,當看到任以虛他們走來,一個身影瘦削的男子當即上前。


    “你……不認得我?”


    任以虛一怔,他和向銘關係莫逆,以前他來總督府時,可無人敢阻。


    瘦削男子冷冷道:“敢問公子找誰?”


    任以虛臉色微微有些難看,道:“混賬東西,連我都不認識了,識相的趕緊給我讓開!否則,等會我見了向伯父,非治你的不敬之罪不可!”


    瘦削男子眼神玩味道:“向伯父?年輕人,你難道不知道,昨天時候,向天遒已喪命於西山之巔?唔對了,如今的袞州總督是穆鍾庭穆大人。”


    任以虛臉色驟變,道:“什麽!?”


    瘦削男子露出憐憫之色,道:“看來,你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啊。”


    任以虛呆滯在那,他已徹底意識到有些不妙。


    文長鏡他們也驚疑不定,這是什麽情況?


    “來人,把這些人給我拿下!”


    驀地,瘦削男子大喝。


    兩側的護衛轟然應諾,殺氣騰騰,嚇得文長鏡他們雙膝一軟,差點站不住身體。


    他們受邀前來總督府,本以為是一樁天大的喜事,誰能想到會碰到這種禍事?


    “你們敢!”


    任以虛怒道,“你們憑什麽抓人?你們又知道我是誰?”


    瘦削男子森然道:“你稱唿向老賊為伯父,自然和向老賊有著不一樣的關係,穆大人昨天就已下令,凡是和向老賊關係親近者,都必須拿下了!”


    頓了頓,他眼神冰冷盯著任以虛,“你們誰若敢抵抗,就是反賊,格殺勿論!”


    還不等任以虛反應,早已嚇得亡魂大冒的琴箐就大叫起來:“大人饒命,我們是廣陵城文家之人,和什麽向老賊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廣陵城的那個文家?”


    瘦削男子一愣,眼神頓時發生微妙的變化。


    “正是!”


    文長鏡見此,連忙點頭道:“我們此次是受邀請前來總督府的,以前根本就不認識向天遒!”


    他也被嚇到了,說話哆哆嗦嗦。


    “這裏發生了何事?”


    這時候,從總督府中走出兩人,一個是新任總督穆鍾庭,一個是六皇子周知離。


    兩人都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瘦削男子連忙上前,道:“殿下、穆大人,這些人說他們來自廣陵城文家……”


    他把情況簡單扼要介紹了一遍。


    周知離一怔,目光掃過去。


    這一瞬,任以虛都嚇出一身冷汗。


    殿下?


    眼前這青年難道是一位皇子!?


    文老太君也色變,麵對周知離的目光時,下意識低下了頭,內心翻騰不已。


    她隱約看出,這總督府發生了驚天大變故!


    否則,一位被稱作“殿下”的尊崇人物,怎可能會出現在此?


    “你也是文家之人?”


    周知離目光看向任以虛。


    任以虛連忙拱手道:“在下任以虛,是城中任家族人,如今在天元學宮中修行。”


    周知離哦了一聲,目光直接挪開,看向文長鏡等人,斟酌道:“既然你們說你們是文家之人,就跟我走一遭吧。”


    說著,他負手於背,朝遠處行去。


    “各位,請。”


    穆鍾庭朝文長鏡等人抬手示意。


    文長鏡他們彼此對視,內心縱然疑惑重重,可這等情況下,他們哪敢拒絕?


    當即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先把他看好了。”


    穆鍾庭指著不遠處的任以虛,吩咐了一聲,便帶著一眾護衛匆匆朝周知離追去。


    “任公子,你是自己主動跟我們進去,還是讓我們動手?”


    瘦削男子眼神冰冷看向任以虛。


    任以虛頹然,意識到自己極可能遭受了來自向銘的牽累,遇到了一場無妄之災!


    ……


    一路上,文長鏡他們內心皆忐忑惶恐,完全沒想到,才剛抵達袞州城,竟會遭遇這樣一場飛來橫禍!


    最荒謬的是,他們都不知道現在會被帶往哪裏,又會遭遇什麽。


    未知,無疑是最恐怖的事情。


    周知離沒有解釋什麽。


    穆鍾庭自然也不會多言。


    原因就是,他們兩個也不清楚,蘇奕和文家之間的關係是好是壞,又是否藏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隱情。


    故而最明智的做法,無疑就是沉默。


    可越是如此,越讓文長鏡他們內心忐忑。


    就是文老太君也憂心忡忡,眉宇間盡是陰霾。


    “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靈昭和總督之子向銘的關係,讓得咱們也遭受了牽累?”


    路上,文長鏡忍不住低聲開口。


    “這……”琴箐嚇得花容失色,惶恐道,“若真是這樣,那可怎麽辦啊?”


    文老太君深唿吸一口氣,道:“慌什麽,我們文家和總督府又沒有關係,隻需我們說清楚身份,想來不會有事的。”


    文長鏡、文長泰和琴箐齊齊點頭。


    聽到他們的對話,穆鍾庭眼神不禁變得有些古怪,但最終並未多說什麽。


    很快,他們來到了漱石居。


    周知離親自上前叩門。


    很快,茶錦將庭院大門打開,當看到是周知離和穆鍾庭時,說道:“兩位稍等,我去請示公子。”


    周知離道:“茶錦姑娘且慢。”


    “殿下有何吩咐?”


    茶錦疑惑。


    周知離一指文長泰等人,壓低聲音道:“那些是文家之人,剛才在總督府前見到了他們,可我並不敢確認他們的身份,你去見蘇兄時,把這個情況也跟他說一聲。”


    “好。”


    茶錦點頭,轉身而去。


    文長鏡等人雖然沒有聽清楚茶錦和周知離之間的談話。


    可當此時佇足在這座庭院前,他們下意識生出預感,接下來,極可能就是決定他們生死的時候!


    一時間,他們皆愈發忐忑和不安。


    尤其是琴箐,嚇得花容慘淡,若不是文長泰扶著她,怕是早癱軟坐地了。


    沒多久,茶錦返迴,道:“公子請各位進去。”


    周知離點了點頭,率先走進漱石居。


    文長鏡很想拒絕,可當看到穆鍾庭身後那些兇神惡煞般的護衛後,徹底蔫兒了。


    當即,他們一行人就像上刑場般的囚徒般,一個個艱難邁步,走進漱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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