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色朦朧,卻依稀可見園中大觀。院落中亭台樓榭錯落別致,百花爭奇鬥豔,林木蔥鬱,景色自然,雖不十分奢華,卻古樸典雅,顯是底蘊深厚大戶之家。

    眾人不敢往燈光處去,卻尋那角落漆黑之所,暗唿“叨擾”,隻求躲過了眼下危機。那是一座小屋,門窗頗舊,隱隱有淡淡惡氣傳出,像是園丁們置放工具囤肥積糞之所。好在門未鎖一推即開,也顧不得許多,一頭鑽了進去。五人四馬將小屋內塞得滿滿的,嶽飛悄悄吩咐,人藏於馬後,若是被人發覺,可以用兵刃刺在馬尻包兒上,馬匹吃痛,必然奮力前衝,借馬的衝力衝開缺口,乘機殺出去,再尋一線生機。

    角落的幾堆肥料,外加馬身上的騷味兒混雜在狹小的空間內,將李淩成幾欲熏暈,不斷的幹嘔著。湯懷的馬十分“善解人意”,不斷用馬尾拂過李淩成的臉,寬慰他,碩大的尻子帶著窒息的氣味兒,在他麵前輕輕擺動著讓渾濁的惡氣在小範圍內流通起來。他捏著鼻子哭喪著臉看向嶽飛四人,卻隻見到四張沉重的臉,和八顆在黑暗中閃閃光亮的眼眸,暗道一聲“佩服”,默默祈禱:馬老大,馬大爺,您可千萬不要拉屎……呃……最好也別放屁!

    外麵很快響起了一片嘈雜聲,透過宣紙蒙糊的門窗,依稀可見無數的火把將黑夜照亮,院牆外任何的馬蹄聲、步伐聲、鎖甲碰撞聲都比不上自己的心跳聲,大口喘著氣的李淩成再也感覺不到馬尾掃過的拂癢和空氣中的腐臭,不停的默默念叨:“這是四匹啞巴馬,不會叫的,一定不會叫的。”

    “大人,這好像是宗大人的官邸,您看我們是不是……”門外想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但很快被一個清脆溫和的聲音打斷,“你哪來這麽多廢話,本官奉丞相之命協助城防緝拿要犯,出了事自然有本官出頭,讓你查你就查,多嘴!”

    那沙啞的聲音想是好意提醒,落了個訕訕的,把手一揮大聲道:“給我搜!”

    一眾兵丁魚貫而入,在院落中四處找尋起來,不一會就驚動了主家的護院,三十多個護院聽見聲響,持著火把棍棒趕來,一見院子裏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兵丁不由得愣在那裏,一個管事裝著膽子大聲道:“你……你們是那營的兵,膽……膽量敢夜闖宗大人的府邸,留下個萬來,我要去郭大人那裏去告……告你們!”雖然聲音很大,卻明顯底氣不足,沒有人撐腰誰敢帶兵夜闖朝廷二品大員的官邸。

    家丁們緊張的和官軍對峙著,一邊是人數眾多、訓練有數、全副武裝的兵丁;一邊是人數相對較少、主業打雜兼職看家護院、手持木棍的家丁,強弱對比一目了然。

    領兵之人是一名青衣文官,生的星眉朗目,麵色白淨,初看之下極為英俊,唯有一雙眼眸在夜中射出一絲邪氣,如果李淩成等人看見一定認識,他就是昨天巷子裏下令要拿嶽飛的人。此刻他高坐在馬上看著畏縮的家丁麵露冷笑,斜睨了一眼嶽飛等藏身的小屋,揮了下手,三十多個兵丁迅速撲去。

    眼見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淩成的大腦幾乎空白,嶽飛與王貴三人拔出兵刃,準備在兵丁推開門的瞬間,插進馬的臀部,伺機殺出去。

    兵丁們的火把清晰的顯示了距離,幾乎已經接近屋簷,嶽飛四人將劍對準馬尻,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和粗重喘息聲“咚咚”的震在了屋內每個人的心上,四人緊握的長劍跟著激動的唿吸上下起伏著,嶽飛默默的估算著兵丁推門的時間,五……四……三……就在嶽飛快要下令刺馬的時候,院中想起了一個淡淡的聲音,“站住!”聲音雖然不大,卻極具穿透力,這極溫和磁性的聲音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隻見,院中走出一個中年人來,頭戴綸巾,穿著一身墨綠長袍,上麵繡著幾朵蘭花兒,緩步走向官軍,將眼前的刀光劍影視若無物,就像拿著一卷書,在泛著晨露的院中溫讀,劍拔弩張的現場因為此人的出現頓感緩和,家丁們陡然有了主心骨,緊跟其上,一個個背挺得直直的,將剛才的畏懼一掃而空。

    “哦,我道是誰,原來是新科狀元秦大人,不知秦大人深夜來訪,宗芳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宗芳深深的就是一揖,絕口不提他事,仿佛多年的好友果真深夜來訪一般,聲音磁性節奏平緩,極為悅耳,即使手拿武器的丘八們對這位宗芳也頓覺好感。

    秦大人連忙翻身下馬,深深的還了一禮,一臉訕訕的進退不得,若是宗芳大唿小叫,他完全可以搬出丞相的手令來,偏偏宗芳絕口不提,還特意強調了“新科狀元”,其中不乏警告之意,若是查出了什麽宗芳完全可以推卸說自己不知,若是查不出來……宗芳剛才的“站住”和這“新科狀元”就意味深長了……

    在這打躬作揖的一瞬間,秦大人已經有了主意,他並沒有起身,而是保持原姿,低頭道:“下官誤聽他人讒言,不知這是宗大人府邸,多有得罪,下官今日公務在身,不便絮叨,改日一定登門賠罪……”宗芳是“集英殿編撰”正六品官,雖然沒有實權,卻高於秦大人這個“朝奉大夫”半級,故自稱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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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芳連忙上前一把扶起秦大人,微笑道:“秦大人不必如此,為朝廷辦事自當不避權貴,既然是公務,宗芳自當協力配合,不知秦大人可有城防郭大人手令?”

    秦大人暗道:何止是郭大人的手令,丞相大人的手令正在袖中躺著呢。這“權貴”二字在秦大人的耳中是如此刺耳,這些豪門士族人脈關係十分錯綜複雜,即使恩師官居丞相也不得不畏退二分,何況自己這個新科狀元。他並不答話,迴過頭來衝著兵頭就是一頓痛罵,全無狀元應有的斯文風度,“你這個丘八!你眼睛長狗上去了,看見個人影就帶著本官來查,也不告訴本官這是宗大人的府邸,讓本官顏麵掃盡,你是不是因為本官嚴厲,而別有用心故意誣陷本官……迴去再收拾你,還不快給我收隊!”又衝宗芳拱手道:“下官多有得罪,抱歉,抱歉!”深深的一揖後狼狽而去。

    那兵頭低著頭一臉的委屈,更不無憤怒,“何苦來,跟你說了這是宗大人的官邸……卻又來尋我做借口,你們一個是新科狀元,丞相大人的門生,一個是朝中二品大員的公子,把我這個小兵頭夾在中間算個求!”

    秦檜當他的麵罵兵頭,無疑是指桑罵槐,但這又何嚐不是自認下賤,“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宗芳始終微笑著,看著秦檜將這場鬧劇收尾,直到腳步聲漸遠,微笑漸漸冷卻在臉上,剛想迴屋,目光停留在花牆上一朵斷折的玫瑰枝上。宗芳拿過火把,跟身上前,果然在花牆下看見幾處不明顯的馬蹄痕,他抬起頭,目光看向了堆肥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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