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後兩句話是程成成編的,然後順著這條道,又編了一串聽上去相當合情合理的理由,連我都不得不信。後來我問過她,我說,你為什麽這麽說?真真假假的。她笑著迴答說,這又不是什麽原則問題,怎麽合理怎麽說唄,你是不是真的沒想受賄?隻要沒違背這個最根本的事實就行。我說你就那麽相信我?她說,我就相信你。

    這時書記又問她說,你怎麽知道他把錢還了?他不是沒錢嗎?短短兩天時間就有了?

    程成成說,他當然沒有,是我還的。

    林絹絹問,你還的?你怎麽還的?有證據嗎?

    程成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存折和一張憑證,說,這就是證明,我就是用這個存折打的錢,這是憑證,上麵日期、金額都有。

    區紀檢委的領導說,可樊小靜問過史進了,他提供不了收到錢的證據。

    程成成說,錢是糕點廠尹廠長的,我當然直接打到他卡上了,史進隻是給錢的經手人,還錢的事他不知道,現在尹廠長就在門外,他有當時收到十萬塊錢的證據。

    會場安靜下來,距樊小靜迴憶說,不知道當時大家是釋然了還是失望了,總之事情來得太突然,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樊小靜一直在跟著案子,她也釋然,為終於卸掉了身上的負罪感,她也失望,為自己的付出遭到了否定。

    但接下來的事情更讓她難以置信了。

    總經理問程成成說,我還有個問題,既然你為他還了錢,可他為什麽好像並不知道?

    程成成想了一下說,我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區紀檢委領導說,要想澄清事實,你必須迴答。

    程成成想了一會兒,像是做著思想鬥爭,然後她一咬牙說,我還錢他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因為我知道他是不會同意的,因為他認為欠我的錢比起欠尹國力的錢壓力更大。

    為什麽?幾乎所有人一起問她。然後是零七八碎的問話,楊鬆為什麽把借錢的事告訴你?你為什麽替他還錢?你為什麽不讓他知道?

    你必須如實迴答,異口同聲。

    樊小靜說她能看出程成成的心理變化,程成成已經摒棄了所有的羞澀,她像一個護衛孩子的母親,當孩子受到傷害時,她要衝鋒陷陣,要破釜沉舟,要用自己的血肉築成一個新的長城。

    她說,兩個理由,第一個是我愛他,愛他,我一直愛著他,可他不愛我,所以我想討好他,給他溜須,給他拍馬,這個理由行了吧?第二個理由是,他是我的哥哥,我爸是他的繼父,他媽是我的繼母,我是他的妹妹,我們現在就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明白嗎?是妹妹在為哥哥還債,親人之間相互幫助是天經地義的,是不需要理由的。

    程成成流淚了,好看的臉上被手指捋出一串串晶亮的銀鏈,讓在場的所有大男人們頓生憐香惜玉之心,林絹絹首先勸她不要哭了,讓她坐下。

    她繼續抽泣著,她說,你們逼我說,我不願意說,我們倆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們還問為什麽嗎?書記、總經理,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書記對其他幾個人解釋,他說,按照我們商廈的規定,她和楊鬆以後必須調離一個。

    程成成的果敢和勇氣遠遠超過我的想象,支部會一散,我出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她就在門口等著我,不顧周邊眾多疑惑的目光,挽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到洗浴中心,然後又生生地把我挽迴了她家。

    我太吃驚了,幾天功夫程老師家裏已經煥然一新,媽媽和程老師的結婚照高懸牆壁,更讓我吃驚的是媽媽和喬喬也在,桌上已經準備好了七碟八碗,說是正在等著我的歸來。

    看見我,媽媽臉紅的像隻大蘋果,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說,這都是成成逼著我們弄的,她說你急著追一筆款,從黑龍潭直接上外地了,趁這時間,她讓我們趕緊把事辦了,說迴來給你個驚喜,這不,頭一天照相,第二天登記,第三天就拉來了全套新家具,就等著你迴來商量怎麽辦了。

    我看著程成成笑,她也看著我笑。她可真有兩下子,我這兒還不知道怎麽跟媽媽編這十幾天的事兒呢,沒想到她早替我編圓了。

    笑著笑著我眼睛就澀了,就癢癢了,我小聲問程成成,幹嘛這麽急?你怎麽想的?程成成說,嗨!都這歲數了,還靠什麽勁兒?他們都認識五十年了,還用再了解?早辦早享福。

    我說也是,可我姐和楊樺還不知道呢。

    程成成說,這不等著你迴來通知嗎?連你媽都不敢得罪你家的兩個姑奶奶,我就更不敢了。

    我說,太倉促了,應該等我迴來,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程成成說,來得及嗎?你以為我真這麽著急?我是拿著咱兩家的戶口本和你媽我爸的結婚證找紀檢委的,你以為我說咱倆是兄妹人家就信呐,得有證據。

    我全明白了,程成成在紀檢委會上一句瞎話都沒編,全是真的,全有據可查,隻是打了個時間差,把媽媽和程老師結婚的時間提前了一些,沒有人在意具體的時間,隻要這事是真的,一切就都是真的了,正是這樣,她才挽救了我的尊嚴,更挽救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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