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大燕第一次跟我提他父親，就是上次喝醉了我問她父親的時候她都沒說，不知是薑美玲在欺騙她，還是她在欺騙我，總之她知道的或是盼望的父親，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是一個概念或是一個形象，就像一幅圖畫一樣，她用自己主觀意識中的油彩，給畫麵塗抹上了最美麗的顏色。於是我有了一種衝動，想告訴她，這幅畫本身很難看，這幅難看的畫畫的是一個叫魏紅旗的人，這個人是個混蛋造反派，強奸了她媽然後入了大獄，他根本沒死，死的那個是她叔叔，叫魏紅飄，就是這個人把楊柳的父親打死了，這幅血腥醜陋的圖畫，不管她用什麽美麗的色彩，都是無法掩蓋的。
但我最終咽了幾口吐沫忍下了，我怕說出來會把我的辦公室震塌。
我立即轉移話題，問，你是怎麽知道楊柳是我姐的？
白大燕撇了撇嘴說，瞧，怎麽說跑題了？你說我怎麽知道楊柳的？現在什麽事能瞞得住？你姐在現場和我吵吵，人家劉春蓮一眼就認出來了，說有一次去你家時看見過你姐。
我的猜測沒有錯，劉春蓮和白大燕昨天在一塊兒確實沒嘀咕好事。
白大燕真是伏天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心裏的別扭勁兒還沒完全過去，她卻沒事了，還討好地給我倒了一杯水說，得，說清楚就行了，然後又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我還得囑咐你點事兒，你昨天是不是用小金庫的錢給老師們發獎金了？我說應該算是違約金或是道歉金。白大燕一擺手，別管什麽金了，我看以後還是別幹這事。我奇怪地問，上次不是你和賈曉姿勸我留的嗎？她趕緊噓了一下說，小聲點，我看不保險，你能保證周邊人都像我似的跟你不隔心？我說我打聽了，哪個商場都有小金庫，連商廈都有，你家武紹偉不是也有好幾百萬嗎？她說這事是民不舉官不究，民要舉官必究。我說沒事兒，隻要自己不貪不占就沒事，我還想等湊到十萬塊錢的時候，組織職工們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趟呢。
白大燕立即像個撒嬌的老太太，想拍手往上蹦，卻彎腿向下蹲，說，真的？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肯定找一個又好玩，又便宜，又安全的地方，這次培訓工作沒安排好，就將功補過吧。
我說你承認培訓工作有毛病啦？她說你說的好像是有道理。
我說不說我違反財經紀律啦？她下唇向下抖了抖算是笑過，說隻要你身邊沒奸細。
本來我做好晚飯就想上醫院去換我媽，結果一進家門，看見楊樺和“倭瓜”在家。看見他倆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就冷冷地問，你幹嘛來了？還惦著“豬狗崽子”呐？沒想到“倭瓜”臉皮如此之厚，說，哪能不惦著呀？替楊樺，替你家奉獻身心是我應該做的。
我說，我家的事不敢勞您大駕。
他說，鬆哥，你可真是變了，怎麽總跟我客氣？前幾天我又找了個人，這迴我跟他們丫的說了，少了八十萬不賣，鬆哥，東西放哪兒了？人家想看看貨，剛楊樺找了半天沒找著。
我慶幸自己幸虧早有警覺，那天從他那取迴來後我就鎖進了單位的保險櫃，我絕不能再讓他碰一下，甚至不讓他看一眼。於是我隨口編來說，我爺爺摸了一輩子，不摸著睡不踏實，我給爺爺拿去了。
“倭瓜”眉毛一挑，說，巧了，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老爺子的，你瞧這是我買的西瓜，倍兒地道，我每次都在那攤上買，不好就找他們丫的，上次我就質問賣西瓜的，我說你們敢賣我假貨？我買的是西瓜，迴去宰了剛吃一口，喝！這是西瓜嗎？簡直就是蜜呀，得就著涼白開吃，要不一口下去準得齁成氣管炎。
楊樺又笑得前仰後合起來，我沒覺得可樂，倒覺得太鬧得慌，我說我得做飯了，沒工夫聽你瞎扯淡。楊樺接過話茬說，哥，咱們外邊吃吧，讓欣龍請客，他是大款，錢多得直想扔。我說你們扔去吧，我就做我的家常便飯，爺爺享受不了你們的山珍海味。楊樺說爺爺不是吃不了飯了嗎？我一瞪眼說吃不了也得做，許他不吃，不許我不做，你們想要豬狗崽子，我可隻想要爺爺。“倭瓜”趕緊不喘氣地說，豬狗爺爺我們都要。我說滾一邊去，欠揣。
我到底沒讓“倭瓜”進醫院的門，他成天忽悠傻了巴嘰的楊樺，無非是為的“犬豕樽”，我又不免擔心，看楊樺的神態，那一顰一笑、一瞥一望，似乎都暗含著對“倭瓜”的無比崇拜和信任，她不會真的愛上“倭瓜”吧？
媽媽正給爺爺洗腳，我趕緊接過去說以後等我來洗就行了，媽媽說你上班累一天了，我能多幹點就多幹點吧。我趕緊拿出飯讓爺爺和媽媽吃，爺爺一個勁地搖頭，似乎看都不願看一眼。
媽媽勸爺爺吃東西的時候，我從側麵看去，媽媽正彎著背，把襯衫裏的脊骨一節一節地凸現出來，頭頂上的頭發垂落，露出了埋在黑發中的一片白茫茫，幾天沒注意，媽媽突然就老了，不光是近來一直沒有休息好，不光是很長時間沒有染發的緣故，媽媽本身已經不年輕了，我竟一直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歲數，我已經到了該讓她衣食無憂的年齡，但我們都沒有做到。
媽媽感覺到我正看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問，看什麽呢，過來給爺爺揉腿，我得趕緊迴家看看樺樺吃飯了沒有。我心中憤憤不平衡，說，您就別惦著她了，現在天天有人請她下館子。媽媽奇怪地看著我問，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說咱倆天天在醫院滾，再過幾天我看咱家就成“老倭”的瓜地了。
媽媽顯然沒有往心裏去，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叨咕說，什麽老撾？還柬埔寨呢，一會兒你勸爺爺趁熱多少吃點兒，我先迴去了，這死樺樺，成天不著家，那麽大人了還得我惦著。我說誰用您惦著了？您先坐會兒，當著爺爺的麵我還想和您商量點兒事呢。媽媽像是慌了神，一分鍾也待不住了，邊往身上挎東西邊說，不就那破銅塊的事兒嗎？你爺爺白天跟我說了，既然你爺爺給了你，你就做主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我說這東西要真是價值連城呢？媽媽說，那咱就更養不起了，沒它的時候咱日子過的挺太平的，有了它別再招來麻煩，再說你年紀輕輕的都想得開，我都這歲數了還圖什麽？
媽媽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我沒再吱聲，但我心中卻升騰起一聲高唿，震得我耳鼓失聰，我高唿的內容和讚美爺爺的一樣，媽媽您真偉大。
但我最終咽了幾口吐沫忍下了，我怕說出來會把我的辦公室震塌。
我立即轉移話題，問，你是怎麽知道楊柳是我姐的？
白大燕撇了撇嘴說，瞧，怎麽說跑題了？你說我怎麽知道楊柳的？現在什麽事能瞞得住？你姐在現場和我吵吵，人家劉春蓮一眼就認出來了，說有一次去你家時看見過你姐。
我的猜測沒有錯，劉春蓮和白大燕昨天在一塊兒確實沒嘀咕好事。
白大燕真是伏天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心裏的別扭勁兒還沒完全過去，她卻沒事了，還討好地給我倒了一杯水說，得，說清楚就行了，然後又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我還得囑咐你點事兒，你昨天是不是用小金庫的錢給老師們發獎金了？我說應該算是違約金或是道歉金。白大燕一擺手，別管什麽金了，我看以後還是別幹這事。我奇怪地問，上次不是你和賈曉姿勸我留的嗎？她趕緊噓了一下說，小聲點，我看不保險，你能保證周邊人都像我似的跟你不隔心？我說我打聽了，哪個商場都有小金庫，連商廈都有，你家武紹偉不是也有好幾百萬嗎？她說這事是民不舉官不究，民要舉官必究。我說沒事兒，隻要自己不貪不占就沒事，我還想等湊到十萬塊錢的時候，組織職工們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趟呢。
白大燕立即像個撒嬌的老太太，想拍手往上蹦，卻彎腿向下蹲，說，真的？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肯定找一個又好玩，又便宜，又安全的地方，這次培訓工作沒安排好，就將功補過吧。
我說你承認培訓工作有毛病啦？她說你說的好像是有道理。
我說不說我違反財經紀律啦？她下唇向下抖了抖算是笑過，說隻要你身邊沒奸細。
本來我做好晚飯就想上醫院去換我媽，結果一進家門，看見楊樺和“倭瓜”在家。看見他倆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就冷冷地問，你幹嘛來了？還惦著“豬狗崽子”呐？沒想到“倭瓜”臉皮如此之厚，說，哪能不惦著呀？替楊樺，替你家奉獻身心是我應該做的。
我說，我家的事不敢勞您大駕。
他說，鬆哥，你可真是變了，怎麽總跟我客氣？前幾天我又找了個人，這迴我跟他們丫的說了，少了八十萬不賣，鬆哥，東西放哪兒了？人家想看看貨，剛楊樺找了半天沒找著。
我慶幸自己幸虧早有警覺，那天從他那取迴來後我就鎖進了單位的保險櫃，我絕不能再讓他碰一下，甚至不讓他看一眼。於是我隨口編來說，我爺爺摸了一輩子，不摸著睡不踏實，我給爺爺拿去了。
“倭瓜”眉毛一挑，說，巧了，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老爺子的，你瞧這是我買的西瓜，倍兒地道，我每次都在那攤上買，不好就找他們丫的，上次我就質問賣西瓜的，我說你們敢賣我假貨？我買的是西瓜，迴去宰了剛吃一口，喝！這是西瓜嗎？簡直就是蜜呀，得就著涼白開吃，要不一口下去準得齁成氣管炎。
楊樺又笑得前仰後合起來，我沒覺得可樂，倒覺得太鬧得慌，我說我得做飯了，沒工夫聽你瞎扯淡。楊樺接過話茬說，哥，咱們外邊吃吧，讓欣龍請客，他是大款，錢多得直想扔。我說你們扔去吧，我就做我的家常便飯，爺爺享受不了你們的山珍海味。楊樺說爺爺不是吃不了飯了嗎？我一瞪眼說吃不了也得做，許他不吃，不許我不做，你們想要豬狗崽子，我可隻想要爺爺。“倭瓜”趕緊不喘氣地說，豬狗爺爺我們都要。我說滾一邊去，欠揣。
我到底沒讓“倭瓜”進醫院的門，他成天忽悠傻了巴嘰的楊樺，無非是為的“犬豕樽”，我又不免擔心，看楊樺的神態，那一顰一笑、一瞥一望，似乎都暗含著對“倭瓜”的無比崇拜和信任，她不會真的愛上“倭瓜”吧？
媽媽正給爺爺洗腳，我趕緊接過去說以後等我來洗就行了，媽媽說你上班累一天了，我能多幹點就多幹點吧。我趕緊拿出飯讓爺爺和媽媽吃，爺爺一個勁地搖頭，似乎看都不願看一眼。
媽媽勸爺爺吃東西的時候，我從側麵看去，媽媽正彎著背，把襯衫裏的脊骨一節一節地凸現出來，頭頂上的頭發垂落，露出了埋在黑發中的一片白茫茫，幾天沒注意，媽媽突然就老了，不光是近來一直沒有休息好，不光是很長時間沒有染發的緣故，媽媽本身已經不年輕了，我竟一直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歲數，我已經到了該讓她衣食無憂的年齡，但我們都沒有做到。
媽媽感覺到我正看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問，看什麽呢，過來給爺爺揉腿，我得趕緊迴家看看樺樺吃飯了沒有。我心中憤憤不平衡，說，您就別惦著她了，現在天天有人請她下館子。媽媽奇怪地看著我問，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說咱倆天天在醫院滾，再過幾天我看咱家就成“老倭”的瓜地了。
媽媽顯然沒有往心裏去，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叨咕說，什麽老撾？還柬埔寨呢，一會兒你勸爺爺趁熱多少吃點兒，我先迴去了，這死樺樺，成天不著家，那麽大人了還得我惦著。我說誰用您惦著了？您先坐會兒，當著爺爺的麵我還想和您商量點兒事呢。媽媽像是慌了神，一分鍾也待不住了，邊往身上挎東西邊說，不就那破銅塊的事兒嗎？你爺爺白天跟我說了，既然你爺爺給了你，你就做主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我說這東西要真是價值連城呢？媽媽說，那咱就更養不起了，沒它的時候咱日子過的挺太平的，有了它別再招來麻煩，再說你年紀輕輕的都想得開，我都這歲數了還圖什麽？
媽媽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我沒再吱聲，但我心中卻升騰起一聲高唿，震得我耳鼓失聰，我高唿的內容和讚美爺爺的一樣，媽媽您真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