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了桃花運，三個女人同時和我近乎，感覺相當不錯。
一個男人同時和三個女人交往，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我很緊張，很不知所措，還很有點成就感。她們不約而同地對我做著一個共同的評價，那就是我這個人挺純的。好像是誇我，可一個大男人被女人描述成純，總有點老黃瓜刷綠漆的感覺。
其實我知道，她們是被我的外表迷惑了。我雖然沒有陳坤那種的憂鬱眼神，但總比薑武秀氣得多，雖然沒有胡兵那樣的高挑身材，但也比潘長江挺拔玉立，不少人說我長的像陸毅，我不喜歡陸毅，長得太清秀，所以寧願把自己比成是劉燁，雖然他的嘴太笨，聲音也不好聽。
不管我長得像誰，總之據說我還有點星相，那種一看就有點修養或是知識的氣質，幹幹靜靜、實實在在的，可我自己清楚，其實我一點也不純，還在六歲的時候，我就是我們那條街有名的小“流氓”了。
那時我家住在西城的一個大雜院裏，院子外麵就是我們那條胡同裏唯一的公共廁所，有一天，“倭瓜”向我報告說他想拉屎，可男廁所裏的坑已被占滿，我晃著膀子進去一看，裏麵果然蹲滿了一溜大屁股，要是有小孩，我一定轟起來一個，可大人我不敢，他們蹲著會罵我，站起來會給我一腳。於是我帶著 “倭瓜” 和院裏的另一個夥伴“屎包”趴著隔壁女廁所往裏看，裏麵還真沒人，我立即下令決定征用。
“屎包”和“倭瓜”都和我同住一院，外號不知道是怎麽叫起來的，我隻知道“屎包”叫史進，不愛洗澡，身上老有股子味兒，“倭瓜”叫吳欣龍，是個羅鍋，後背有個瓜一樣的大鼓包。
當時“倭瓜”正把驢臉掙得比紅瓤白薯還紅，我也正酣暢淋漓地連哆嗦帶抖落，“屎包”突然報信，說“花花絹兒”朝這個方向來了，我迅速提上褲子，“倭瓜”幹脆把半截屎橛子按了迴去，邊提褲子，邊往外跑。
可來不及了，“花花絹兒”已經把我們仨堵在了女廁所裏。
“花花絹兒”和我們住一院，大名叫林絹絹，是韓嬸的獨生女，她仗著比我們歲數小，院裏人又都誇她長得好看，從來是又嬌又傲不把我們這幾個大男人看在眼裏，突然看見我們，她竟然毫不退讓，衝我們尖聲尖氣地叫起來，說，你們怎麽上女廁所，你們是流氓。
幾歲的小丫頭片子懂什麽叫流氓？我憤憤不平。
“屎包”問我說，鬆哥，什、什麽是流、流氓？
我是他們的頭兒，當然不能連什麽是流氓都不懂了，我說，笨蛋，流氓就是會抽煙、會罵人，就是不怕女的，就是打架不要命的英雄。
說完流氓的定義，我一不做，二不休，一聲令下，“屎包”和“倭瓜”的褲子就退到了腳脖子，在我的指揮下，倆人扭著尖尖的黑屁股，用手拽著螺絲轉一樣的小雞巴狠命地往長了揪，邊畫著圈邊尖聲叫，我們還沒尿完呢，你看我們撒尿，你才是流氓，你才是流氓，女流氓！
當天晚上，院裏的三個屋子同時傳來鬼哭狼嚎。我媽把我按在椅子上，用一根快禿了毛的條掃疙瘩往我小屁股上抽，邊抽邊有節奏地罵，說，讓你小流氓，讓你小流氓。我就是不哭，我知道“花花絹兒”就在院子裏聽著呢，我不能讓她聽見我的叫聲，因為我是流氓了。
第二天，我們把三個屁股對在一起，扭頭一看，就我的屁股最鮮亮，最像猴腚。那時我們就發誓，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丫頭片子。
可沒想到十年以後，韓嬸卻和我媽拉起了親家。
迴頭再說這三個既不了解我這段曆史、又盲目對我有著好感的女人，一個是我的黨支部副書記，一個是我的糕點組組長，一個是我的煙酒組組長。我是這個商場的經理兼支部書記。
我想不同年齡，不同層次，不同品味的女士們對我有好感，絕不是因為我是個經理，雖然我管著二百多號人，也不是因為我長得還算一表人才，雖然我確實有幾分“姿色”，我認為主要原因恐怕還是我的性格比較招人喜歡，尤其是招異性喜歡。
往遠了說，從小大人們就誇我長得像朵花，說我越大越出息，最能體現從猴到人的過程，尤其是院裏的老娘們兒們都喜歡我。俗話說“小子愛花怕媳婦”，我挺討厭大人們把我比喻成花的。院裏的韓嬸兒最愛伺弄花，窗台下擺了一大排，閑來無事我也偷偷地幫著鼓搗鼓搗，趁人不備往上拔一把，沒人看見用棍兒敲幾下，隻要經我一插手，鮮靈靈的花，不出幾天，保證讓輕者花不開，重者葉不長，更重者還能生出點爛、滋出點味來。老娘們們說我是花，估摸著也就是因為我長的不像“屎包”那麽屎，也不像“倭瓜”那樣瓜罷了。
可就是我本不喜歡的這個花兒的身份，也沒有維持幾年，隻維持到“花花絹兒”的到來。“花花絹兒”是突然到我們院子裏的。
隔著我們幾個院門的地方據說有個獨門小院，裏麵住著一個什麽單位的隱形科長，所謂隱形，就是說很少有人看見他，每天他是神不知地上班，鬼不曉地迴家，他是個科長，還是他家的小保姆在外邊說的。他家的小保姆長的挺好看，上廁所的時候經常在我們院子門口和大人們聊天，我就喊她水靈姐，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姓什麽叫什麽，因為院裏的大人們都叫她水靈，我就在後麵加了個“姐”字。每當我叫她時，她就笑眯眯地捧著我的臉蛋子親。“屎包”、“倭瓜”不在的時候她還往我兜裏塞個糖、擩個豆什麽的，我就更願意圍著她的屁股轉了。有一次我還說長大了要娶她當媳婦呢，這一下她笑得更好看了，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嘬了一口，又疼又癢，我也想嘬她一口，她不讓我嘬她脖子，讓我嘬她嘴唇，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原來女人的嘴唇又暖和、又軟和，還挺香，不像“屎包”他爸的嘴，離老遠就一股臭烘烘的煙油子味。
後來不長時間，水靈姐突然就胖起來了，光胖肚子不胖腿，挺不好看的。又後來，水靈姐突然又瘦了，瘦得前挺後撅的，比以前更好看了。聽大人們說水靈姐在醫院裏生了一個小丫頭，好像是跟什麽不正經的男人幹了什麽壞事。大人們說得擠眉弄眼、神神秘秘，我聽得心口裏像竄進了兩隻耗子。不知道這事跟我嘬了她嘴唇有沒有關係。我想承認，因為男子漢、大英雄都是敢作敢為的，但我最終一直也沒敢說，我怕我媽罵我小流氓，當然更怕我們家的條掃疙瘩。再後來，可能是我四五歲的時候，一直沒有孩子的韓嬸抱迴了一個貓崽子一樣的小女孩兒，整夜“喵喵”地叫，“屎包”聽他媽說，水靈姐先前的肚子裏，裝的就是這個小丫頭片子。
不過我覺得這小丫頭長得挺好的，小圓臉，小眼睛，小酒窩，小翹嘴，粉色的左腮上還長了一個小黑點。我當時就想，要是哪天我能親她，第一口就親那兒，一定像蜜蜂屎一樣甜。
這個小女孩就是“花花絹兒”。
就是這個“花花絹兒”的到來，動搖了我一統小院的美人位置，原先大人們經常誇獎我的比如“好看、俊俏、漂亮”之類的話，都挪到了“花花絹兒”身上，隻給我剩下了一個“好玩兒”的詞，什麽叫“好玩兒”？人能玩兒嗎？我很不願意讓大人們玩兒我。
大了以後我聽“屎包”她媽說，我小時候房前屋後的孩子們沒有比我更好玩兒的了，大人們都很愛玩兒我，他們玩兒我的方式就是用裹著哈喇子的大嘴或是帶著倒刺的粗手拚命地壓擠我的兩腮，我隻躲閃卻從不哭，偶爾流了鼻涕、口水，也是伸長脖子、張開小嘴“啊啊”地沒完沒了的叫，讓大人們不給我擦都不好意思。我和“屎包”、“倭瓜”一邊大，他們倆的媽不抱自己兒子，卻總從我姐手裏搶我，“屎包”也是，和他爸一樣窩囊，大頭朝下的漏鬥裏，永遠儲存著或清或黃或綠或白的大鼻涕，兩個袖口蹭得鏡光瓦亮，他媽就不抱他，讓他哭，讓他的鼻涕眼淚哈喇子一直流過“河”，沾滿脖子和前胸也不管。
一想起小的時候我的這張小嫩臉被一群老娘們揉來搓去，心裏就犯惡心，不過我還是經受了千錘百煉，那麽多人對我的臉蛋擠來擠去，我居然沒有落下“嘴漏”的毛病，真是萬幸，否則大了以後一見女人，一上飯桌，下巴頦子就口水四溢，人家一定以為是好色之徒或是饞嘴之人呢。
不管怎麽說，“花花絹兒”是好看，我是好玩兒。後來大了一些以後我才知道，好玩兒對於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麽，好看是外在的，好玩兒是內在的，好看是天生的，好玩兒是後天的，好看是短暫的，好玩兒是長久的，好看是女人的，好玩兒才是男人的。我恰恰就屬於後者，長得不太好看，卻是一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所以從小到大，凡有女人的地方我就是中心，尤其當了經理之後，關注我的女人更是多了起來。
第一個關注我，並讓我激動了半宿的，就是我們商場的支部副書記。
支部副書記名叫白大燕，職工背後都稱唿她“白大爺”，她實際比我大四歲，看著比我大四十。
她的臉比一般人的長，到底多長我沒量過，這麽說吧，沒見過她的人把她的臉想象得多長也不會過分。她的臉極有特色，上半部幾乎永遠沒有表情，就是高興到得意忘形時，頂多也就是眨動幾下眼皮。她麵部的靈魂全部集中在下半部，人中足有一寸長，肉皮下麵像鑲嵌著一塊平平的墊板，讓人感覺不出那究竟是肉質的還是塑料的。由於人中的支撐，她薄薄的上唇幾乎沒有活動的餘地，講話、吃飯、甚至哭笑都要靠下唇的張合來完成。我與別人說話時習慣看對方的眼睛，唯獨每每看見她，總會情不自禁地盯準那紋絲不動的人中。有時我很好奇，會毫無道理地琢磨，如果和這樣的嘴唇接吻會是什麽狀態，看上去硬硬的，薄薄的，幹幹的，癟癟的，一定像是允吸斷了氣的鴨嘴，絕對不會有水靈姐的那種軟和和暖和。自認識了這對嘴唇，我就顛覆了自幼的觀念，女人的嘴唇可能並不都是軟和的、溫和的、香甜的。有好幾次我都有機會叼住它嚐嚐，和水靈姐的做一對比，但我始終不敢，我怕由此會產生對接吻的恐懼，但我一直想試試，這樣的嘴唇在人的一生中恐怕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體驗到的。
靠！就是這樣的一個“白大爺”，她說她喜歡我。
那天商場倒騰完貨位已夜裏十二點了，我嘴就那麽一欠，其實隻是隨意的、或是說客氣的地欠了一句，說，白書記，餓了吧？想不想吃夜宵？結果“白大爺”就真的答應了，還一口氣推薦了足有十家大飯店小餐館。說好了我請客，我就請了，結果那天收獲還真不小，我花了當月工資的百分之三，卻獲悉了她個人隱私的百分之九十七。
她是一個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女人。純真的少女時代就比同齡人成熟，憧憬過成年人的男歡女愛，她會看著老頭老太太而想入非非、，她會不斷產生所有男同學都對她有圖謀不軌的幻覺，她甚至自信隻要是男人，她就可以攻無不克，後來她愛上了學校一個最受矚目的男孩子，她說如果要不是那男同學後來去了外地上大學，她一定能成為他的愛妻。後來她大了，到了二十大幾歲的時侯，她又少女起來，她崇尚歌星、影星、體育明星，她向成功之男士眨動純純的眼神，她樂於嚐試私奔和以身相許之類的驚心動魄。可參加工作後不久，她突然又務起實來，追起了一個和夢想完全不搭界的超市賣大肉的哥們兒，本來賣大肉的已經有了對象，可當看到她後，立即就變了卦。她很欣賞賣大肉的，看著案板後麵身掛皮裙，手握大刀橫切豎砍、飛刀走刃，把一頭豬分割成十幾種名稱、十幾種價格的英雄，她竟然入了迷，想想歌星們一個比一個像女的，運動員一個比一個畸形，她第一次真正認識了什麽才是中國的男子漢，男子漢就應該有胸毛、像屠夫。很快她成了這個男子漢的老婆，當天，她就體會了男子漢的拳頭。十個月後，當她挺著大的肚子，不光嘴，就連走路也像鴨子一樣跩在大街小巷的時候，她感覺看她的所有男人，目光中都帶著嘲笑，這使她很是失落。她是揣著怨氣和胎兒一個人跩進醫院的，那個使她變成鴨子踏步的男子漢正好參加單位組織的勞模旅遊團去了。生產還算順利，不過剖腹產使她沒有感受變為母親那一刻的艱辛與苦痛，她純真的心靈還沒有做好準備，身子和身份就一同變成了老娘們兒。她不甘心這樣一秒鍾一秒鍾地老化自己，她開始做第二輪夢，不再想要男子漢，而腦子裏開始不斷閃現著一個沒有護心毛的、性情溫柔的男人，雖然這時候她那剔豬肉的男子漢已經搖身從營業員變成了一個公司的領導幹部，但每到晚上，當她看見在她眼前撅了幾年的、一成不變的腚眼子，她就會聯想起動物園開屏孔雀的後屁股，摟著唿唿氣喘的護胸毛，就像抱著半扇注了水的白條肉，開始她推他，掐他，不讓豬尾巴一樣的小東西在她胯間甩蕩。於是這個男子漢的公司領導就急了，發狠了，先是罵她，後是邊罵邊揍她，再後來就不出聲光揍她，最後就下黑手，專踅摸沒法給人看的地方下手，說那地方比她媽屄的臉蛋還招人稀罕。
她說她就是在這個時候調到這個商場並認識我的。
她一口一仰脖地說，中國的家庭暴力這幾年才從家庭糾紛中剝離到法紀範疇，但晚啦，在這之前，我早就被打服了，現在要是幾天不挨打，渾身都難受，嘿嘿，經理，你這樣文質彬彬的模樣沒有虐待狂的病吧？你要是沒地方發泄就找我，我絕對配合。
我看她的下唇扣著人中，像是笑，但眼淚卻嘩嘩地淌，我相信她的話，她是被打服了，比如這天晚上加班，她就是讓劉春蓮打電話通知她丈夫的，隻有她同類的聲音，才能讓她的男子漢準假。她每天在單位裝出幸福萬分的樣子，照樣老樹嫩芽，照樣老聲發嗲。雖然這時她流了淚，甚至抽泣得不能自禁，還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但我看透了，她的心並沒被打安分。
我有認真聽取別人講話的習慣，她一定把我的這種禮貌當成了心心相印，進而把我的不住點頭看作是對我的征服，從幼年骨子裏積攢的征服欲被賣肉的剔光之後，終於又有了滋生的機會。
朦朧的燈光下，她的眼神很放蕩，她喃喃地像是自語，她就是這時候說出愛字的，她說我對人很真誠，性情很純真，完全沒有她家剔肉的那種粗魯和暴躁，很值得女人去愛，她還說從她第一次聽我在職工會上講話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跳到手掌心裏，並早就想把它捧到我麵前。
這是我活了小三十年第一次聽到女人對我的最赤裸裸的表白，這話出自一個我一直把她看成是和“屎包”她媽一樣的女人口中，我有些暈暈乎乎的滿足感，有些渾渾惡惡的醜陋感。但在那個時候，我卻能清醒地意識到，我喝得有點多了，“大爺”喝得比我還多。當她把那張長長的大臉搬到我鼻子前麵的時候，我差點叼住鑲在人中下麵那兩片千載難逢的塑料，但我沒有，我喝的確實沒她多，還沒達到連醜俊都分不清楚了的地步。
一個男人同時和三個女人交往，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我很緊張，很不知所措，還很有點成就感。她們不約而同地對我做著一個共同的評價，那就是我這個人挺純的。好像是誇我，可一個大男人被女人描述成純，總有點老黃瓜刷綠漆的感覺。
其實我知道，她們是被我的外表迷惑了。我雖然沒有陳坤那種的憂鬱眼神，但總比薑武秀氣得多，雖然沒有胡兵那樣的高挑身材，但也比潘長江挺拔玉立，不少人說我長的像陸毅，我不喜歡陸毅，長得太清秀，所以寧願把自己比成是劉燁，雖然他的嘴太笨，聲音也不好聽。
不管我長得像誰，總之據說我還有點星相，那種一看就有點修養或是知識的氣質，幹幹靜靜、實實在在的，可我自己清楚，其實我一點也不純，還在六歲的時候，我就是我們那條街有名的小“流氓”了。
那時我家住在西城的一個大雜院裏，院子外麵就是我們那條胡同裏唯一的公共廁所，有一天，“倭瓜”向我報告說他想拉屎，可男廁所裏的坑已被占滿，我晃著膀子進去一看，裏麵果然蹲滿了一溜大屁股，要是有小孩，我一定轟起來一個，可大人我不敢，他們蹲著會罵我，站起來會給我一腳。於是我帶著 “倭瓜” 和院裏的另一個夥伴“屎包”趴著隔壁女廁所往裏看，裏麵還真沒人，我立即下令決定征用。
“屎包”和“倭瓜”都和我同住一院，外號不知道是怎麽叫起來的，我隻知道“屎包”叫史進，不愛洗澡，身上老有股子味兒，“倭瓜”叫吳欣龍，是個羅鍋，後背有個瓜一樣的大鼓包。
當時“倭瓜”正把驢臉掙得比紅瓤白薯還紅，我也正酣暢淋漓地連哆嗦帶抖落，“屎包”突然報信，說“花花絹兒”朝這個方向來了，我迅速提上褲子，“倭瓜”幹脆把半截屎橛子按了迴去，邊提褲子，邊往外跑。
可來不及了，“花花絹兒”已經把我們仨堵在了女廁所裏。
“花花絹兒”和我們住一院，大名叫林絹絹，是韓嬸的獨生女，她仗著比我們歲數小，院裏人又都誇她長得好看，從來是又嬌又傲不把我們這幾個大男人看在眼裏，突然看見我們，她竟然毫不退讓，衝我們尖聲尖氣地叫起來，說，你們怎麽上女廁所，你們是流氓。
幾歲的小丫頭片子懂什麽叫流氓？我憤憤不平。
“屎包”問我說，鬆哥，什、什麽是流、流氓？
我是他們的頭兒，當然不能連什麽是流氓都不懂了，我說，笨蛋，流氓就是會抽煙、會罵人，就是不怕女的，就是打架不要命的英雄。
說完流氓的定義，我一不做，二不休，一聲令下，“屎包”和“倭瓜”的褲子就退到了腳脖子，在我的指揮下，倆人扭著尖尖的黑屁股，用手拽著螺絲轉一樣的小雞巴狠命地往長了揪，邊畫著圈邊尖聲叫，我們還沒尿完呢，你看我們撒尿，你才是流氓，你才是流氓，女流氓！
當天晚上，院裏的三個屋子同時傳來鬼哭狼嚎。我媽把我按在椅子上，用一根快禿了毛的條掃疙瘩往我小屁股上抽，邊抽邊有節奏地罵，說，讓你小流氓，讓你小流氓。我就是不哭，我知道“花花絹兒”就在院子裏聽著呢，我不能讓她聽見我的叫聲，因為我是流氓了。
第二天，我們把三個屁股對在一起，扭頭一看，就我的屁股最鮮亮，最像猴腚。那時我們就發誓，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丫頭片子。
可沒想到十年以後，韓嬸卻和我媽拉起了親家。
迴頭再說這三個既不了解我這段曆史、又盲目對我有著好感的女人，一個是我的黨支部副書記，一個是我的糕點組組長，一個是我的煙酒組組長。我是這個商場的經理兼支部書記。
我想不同年齡，不同層次，不同品味的女士們對我有好感，絕不是因為我是個經理，雖然我管著二百多號人，也不是因為我長得還算一表人才，雖然我確實有幾分“姿色”，我認為主要原因恐怕還是我的性格比較招人喜歡，尤其是招異性喜歡。
往遠了說，從小大人們就誇我長得像朵花，說我越大越出息，最能體現從猴到人的過程，尤其是院裏的老娘們兒們都喜歡我。俗話說“小子愛花怕媳婦”，我挺討厭大人們把我比喻成花的。院裏的韓嬸兒最愛伺弄花，窗台下擺了一大排，閑來無事我也偷偷地幫著鼓搗鼓搗，趁人不備往上拔一把，沒人看見用棍兒敲幾下，隻要經我一插手，鮮靈靈的花，不出幾天，保證讓輕者花不開，重者葉不長，更重者還能生出點爛、滋出點味來。老娘們們說我是花，估摸著也就是因為我長的不像“屎包”那麽屎，也不像“倭瓜”那樣瓜罷了。
可就是我本不喜歡的這個花兒的身份，也沒有維持幾年，隻維持到“花花絹兒”的到來。“花花絹兒”是突然到我們院子裏的。
隔著我們幾個院門的地方據說有個獨門小院，裏麵住著一個什麽單位的隱形科長，所謂隱形，就是說很少有人看見他，每天他是神不知地上班，鬼不曉地迴家，他是個科長，還是他家的小保姆在外邊說的。他家的小保姆長的挺好看，上廁所的時候經常在我們院子門口和大人們聊天，我就喊她水靈姐，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姓什麽叫什麽，因為院裏的大人們都叫她水靈，我就在後麵加了個“姐”字。每當我叫她時，她就笑眯眯地捧著我的臉蛋子親。“屎包”、“倭瓜”不在的時候她還往我兜裏塞個糖、擩個豆什麽的，我就更願意圍著她的屁股轉了。有一次我還說長大了要娶她當媳婦呢，這一下她笑得更好看了，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嘬了一口，又疼又癢，我也想嘬她一口，她不讓我嘬她脖子，讓我嘬她嘴唇，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原來女人的嘴唇又暖和、又軟和，還挺香，不像“屎包”他爸的嘴，離老遠就一股臭烘烘的煙油子味。
後來不長時間，水靈姐突然就胖起來了，光胖肚子不胖腿，挺不好看的。又後來，水靈姐突然又瘦了，瘦得前挺後撅的，比以前更好看了。聽大人們說水靈姐在醫院裏生了一個小丫頭，好像是跟什麽不正經的男人幹了什麽壞事。大人們說得擠眉弄眼、神神秘秘，我聽得心口裏像竄進了兩隻耗子。不知道這事跟我嘬了她嘴唇有沒有關係。我想承認，因為男子漢、大英雄都是敢作敢為的，但我最終一直也沒敢說，我怕我媽罵我小流氓，當然更怕我們家的條掃疙瘩。再後來，可能是我四五歲的時候，一直沒有孩子的韓嬸抱迴了一個貓崽子一樣的小女孩兒，整夜“喵喵”地叫，“屎包”聽他媽說，水靈姐先前的肚子裏，裝的就是這個小丫頭片子。
不過我覺得這小丫頭長得挺好的，小圓臉，小眼睛，小酒窩，小翹嘴，粉色的左腮上還長了一個小黑點。我當時就想，要是哪天我能親她，第一口就親那兒，一定像蜜蜂屎一樣甜。
這個小女孩就是“花花絹兒”。
就是這個“花花絹兒”的到來，動搖了我一統小院的美人位置，原先大人們經常誇獎我的比如“好看、俊俏、漂亮”之類的話，都挪到了“花花絹兒”身上，隻給我剩下了一個“好玩兒”的詞，什麽叫“好玩兒”？人能玩兒嗎？我很不願意讓大人們玩兒我。
大了以後我聽“屎包”她媽說，我小時候房前屋後的孩子們沒有比我更好玩兒的了，大人們都很愛玩兒我，他們玩兒我的方式就是用裹著哈喇子的大嘴或是帶著倒刺的粗手拚命地壓擠我的兩腮，我隻躲閃卻從不哭，偶爾流了鼻涕、口水，也是伸長脖子、張開小嘴“啊啊”地沒完沒了的叫，讓大人們不給我擦都不好意思。我和“屎包”、“倭瓜”一邊大，他們倆的媽不抱自己兒子，卻總從我姐手裏搶我，“屎包”也是，和他爸一樣窩囊，大頭朝下的漏鬥裏，永遠儲存著或清或黃或綠或白的大鼻涕，兩個袖口蹭得鏡光瓦亮，他媽就不抱他，讓他哭，讓他的鼻涕眼淚哈喇子一直流過“河”，沾滿脖子和前胸也不管。
一想起小的時候我的這張小嫩臉被一群老娘們揉來搓去，心裏就犯惡心，不過我還是經受了千錘百煉，那麽多人對我的臉蛋擠來擠去，我居然沒有落下“嘴漏”的毛病，真是萬幸，否則大了以後一見女人，一上飯桌，下巴頦子就口水四溢，人家一定以為是好色之徒或是饞嘴之人呢。
不管怎麽說，“花花絹兒”是好看，我是好玩兒。後來大了一些以後我才知道，好玩兒對於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麽，好看是外在的，好玩兒是內在的，好看是天生的，好玩兒是後天的，好看是短暫的，好玩兒是長久的，好看是女人的，好玩兒才是男人的。我恰恰就屬於後者，長得不太好看，卻是一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所以從小到大，凡有女人的地方我就是中心，尤其當了經理之後，關注我的女人更是多了起來。
第一個關注我，並讓我激動了半宿的，就是我們商場的支部副書記。
支部副書記名叫白大燕，職工背後都稱唿她“白大爺”，她實際比我大四歲，看著比我大四十。
她的臉比一般人的長，到底多長我沒量過，這麽說吧，沒見過她的人把她的臉想象得多長也不會過分。她的臉極有特色，上半部幾乎永遠沒有表情，就是高興到得意忘形時，頂多也就是眨動幾下眼皮。她麵部的靈魂全部集中在下半部，人中足有一寸長，肉皮下麵像鑲嵌著一塊平平的墊板，讓人感覺不出那究竟是肉質的還是塑料的。由於人中的支撐，她薄薄的上唇幾乎沒有活動的餘地，講話、吃飯、甚至哭笑都要靠下唇的張合來完成。我與別人說話時習慣看對方的眼睛，唯獨每每看見她，總會情不自禁地盯準那紋絲不動的人中。有時我很好奇，會毫無道理地琢磨，如果和這樣的嘴唇接吻會是什麽狀態，看上去硬硬的，薄薄的，幹幹的，癟癟的，一定像是允吸斷了氣的鴨嘴，絕對不會有水靈姐的那種軟和和暖和。自認識了這對嘴唇，我就顛覆了自幼的觀念，女人的嘴唇可能並不都是軟和的、溫和的、香甜的。有好幾次我都有機會叼住它嚐嚐，和水靈姐的做一對比，但我始終不敢，我怕由此會產生對接吻的恐懼，但我一直想試試，這樣的嘴唇在人的一生中恐怕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體驗到的。
靠！就是這樣的一個“白大爺”，她說她喜歡我。
那天商場倒騰完貨位已夜裏十二點了，我嘴就那麽一欠，其實隻是隨意的、或是說客氣的地欠了一句，說，白書記，餓了吧？想不想吃夜宵？結果“白大爺”就真的答應了，還一口氣推薦了足有十家大飯店小餐館。說好了我請客，我就請了，結果那天收獲還真不小，我花了當月工資的百分之三，卻獲悉了她個人隱私的百分之九十七。
她是一個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女人。純真的少女時代就比同齡人成熟，憧憬過成年人的男歡女愛，她會看著老頭老太太而想入非非、，她會不斷產生所有男同學都對她有圖謀不軌的幻覺，她甚至自信隻要是男人，她就可以攻無不克，後來她愛上了學校一個最受矚目的男孩子，她說如果要不是那男同學後來去了外地上大學，她一定能成為他的愛妻。後來她大了，到了二十大幾歲的時侯，她又少女起來，她崇尚歌星、影星、體育明星，她向成功之男士眨動純純的眼神，她樂於嚐試私奔和以身相許之類的驚心動魄。可參加工作後不久，她突然又務起實來，追起了一個和夢想完全不搭界的超市賣大肉的哥們兒，本來賣大肉的已經有了對象，可當看到她後，立即就變了卦。她很欣賞賣大肉的，看著案板後麵身掛皮裙，手握大刀橫切豎砍、飛刀走刃，把一頭豬分割成十幾種名稱、十幾種價格的英雄，她竟然入了迷，想想歌星們一個比一個像女的，運動員一個比一個畸形，她第一次真正認識了什麽才是中國的男子漢，男子漢就應該有胸毛、像屠夫。很快她成了這個男子漢的老婆，當天，她就體會了男子漢的拳頭。十個月後，當她挺著大的肚子，不光嘴，就連走路也像鴨子一樣跩在大街小巷的時候，她感覺看她的所有男人，目光中都帶著嘲笑，這使她很是失落。她是揣著怨氣和胎兒一個人跩進醫院的，那個使她變成鴨子踏步的男子漢正好參加單位組織的勞模旅遊團去了。生產還算順利，不過剖腹產使她沒有感受變為母親那一刻的艱辛與苦痛，她純真的心靈還沒有做好準備，身子和身份就一同變成了老娘們兒。她不甘心這樣一秒鍾一秒鍾地老化自己，她開始做第二輪夢，不再想要男子漢，而腦子裏開始不斷閃現著一個沒有護心毛的、性情溫柔的男人，雖然這時候她那剔豬肉的男子漢已經搖身從營業員變成了一個公司的領導幹部，但每到晚上，當她看見在她眼前撅了幾年的、一成不變的腚眼子，她就會聯想起動物園開屏孔雀的後屁股，摟著唿唿氣喘的護胸毛，就像抱著半扇注了水的白條肉，開始她推他，掐他，不讓豬尾巴一樣的小東西在她胯間甩蕩。於是這個男子漢的公司領導就急了，發狠了，先是罵她，後是邊罵邊揍她，再後來就不出聲光揍她，最後就下黑手，專踅摸沒法給人看的地方下手，說那地方比她媽屄的臉蛋還招人稀罕。
她說她就是在這個時候調到這個商場並認識我的。
她一口一仰脖地說，中國的家庭暴力這幾年才從家庭糾紛中剝離到法紀範疇，但晚啦，在這之前，我早就被打服了，現在要是幾天不挨打，渾身都難受，嘿嘿，經理，你這樣文質彬彬的模樣沒有虐待狂的病吧？你要是沒地方發泄就找我，我絕對配合。
我看她的下唇扣著人中，像是笑，但眼淚卻嘩嘩地淌，我相信她的話，她是被打服了，比如這天晚上加班，她就是讓劉春蓮打電話通知她丈夫的，隻有她同類的聲音，才能讓她的男子漢準假。她每天在單位裝出幸福萬分的樣子，照樣老樹嫩芽，照樣老聲發嗲。雖然這時她流了淚，甚至抽泣得不能自禁，還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但我看透了，她的心並沒被打安分。
我有認真聽取別人講話的習慣，她一定把我的這種禮貌當成了心心相印，進而把我的不住點頭看作是對我的征服，從幼年骨子裏積攢的征服欲被賣肉的剔光之後，終於又有了滋生的機會。
朦朧的燈光下，她的眼神很放蕩，她喃喃地像是自語，她就是這時候說出愛字的，她說我對人很真誠，性情很純真，完全沒有她家剔肉的那種粗魯和暴躁，很值得女人去愛，她還說從她第一次聽我在職工會上講話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跳到手掌心裏，並早就想把它捧到我麵前。
這是我活了小三十年第一次聽到女人對我的最赤裸裸的表白，這話出自一個我一直把她看成是和“屎包”她媽一樣的女人口中，我有些暈暈乎乎的滿足感，有些渾渾惡惡的醜陋感。但在那個時候，我卻能清醒地意識到，我喝得有點多了，“大爺”喝得比我還多。當她把那張長長的大臉搬到我鼻子前麵的時候，我差點叼住鑲在人中下麵那兩片千載難逢的塑料，但我沒有，我喝的確實沒她多，還沒達到連醜俊都分不清楚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