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半個月了。”


    眨眼間,過去這麽久。


    地牢如今被布下禁止真氣運轉的陣法,崔夫人望著鐵門外幽暗的岩石壁,皺眉歎氣,用石子又劃了一橫。


    慶忌抱臂坐在牆角,之所以抱臂,不是因為臂上裂開又愈合的傷口,而是沒有劍在手,他不習慣。


    有人問:“她真的會迴來嗎?”


    這次所有人都在沉默,不肯迴答。長時間暗無天日的關押,在看不到希望後,人會喪失鬥誌,神情低迷。


    王唯安煩躁地一拳砸在石壁上,疼痛令他神智瞬間清明。他沉思片刻,猛地迴頭道:“不對。那日不是說太子率大軍已經快出關了嗎?那麽,即使他們不知道我們被關押,這麽長時間,偽晉也應當與太子兩軍交戰過了。為何遲遲沒有把我們推出去?”


    白月真與他對視,也慢慢站起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很可能大軍遇到了阻礙,直到現在還沒出關?”


    “對!所以……”


    王唯安還沒說完,突然整座山體地動山搖,四周岩石壁晃動間不停墜落細小的沙石,鎖住牢門的鐵索都在叮鐺作響。被關押的一眾學子不知發生何事,紛紛起身,踉踉蹌蹌撲向鐵門,見到守衛都衝出地牢。


    搖晃聲振聾發聵,諸多學子緊緊抓住鐵門,仍被晃得東倒西歪,大聲驚吼道:“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我們會被壓死在山下嗎?”


    “是不是山要塌了?”


    沒人清楚眼下的情況,但學子素養尚存,並不四處逃竄哭嚎,各自想辦法打開鐵門。


    這時,有人叫道:“快看頭頂上!那是什麽?”


    所有人抬頭望去,隻見石壁上憑空浮現一片幽藍的光暈,籠罩著整個地牢,上有繁複神秘的道紋流轉,中央那一點旋轉的八卦圖案時亮時暗。


    “是……壓製我們真氣的陣法!”崔夫人驚訝地緊盯中樞那一處,不知八卦時亮時暗代表什麽。


    轟然一陣電光流轉,整片幽藍的光暈從中樞處爆開,裂痕一直蔓延到四麵八方。


    “哢嚓,哢嚓……”


    光暈猶如實體寸寸碎裂,於瞬息之間消失了。


    “壓製真氣的陣法破了!”眾人興奮地大叫。崔夫人手印一結,九小鬼刹那飄出鐵門,一直飄到地牢門口,趁人不備,一把搶了鑰匙就衝迴來,迅速打開所有牢門。


    “快!隻有衝出地牢,才有機會離開——”


    浩浩蕩蕩的數百人一齊湧出牢門,盡管夾道狹窄,僅容許三人並肩通過,但學子們在這樣生死存亡的時刻,仍然保持鎮定,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短短幾息,以數十名先生為首的隊伍已經衝出地牢,得以窺見暌違已久的光明。


    晴空萬裏,林木森森,山水清嘉。


    這是個自由唿吸,可以擁抱碧海藍天的世界。


    “我們出來了!”


    有許多學子迎風立在地牢門口,情不自禁地大喊,聲音迴蕩在沉寂的山穀,比黃鸝還要悅耳。冷不防有人在他們身後的山崖上接話道:“出來了就好,加入戰鬥吧。”


    眾人紛紛迴頭,山崖不高,約有三丈許,丹薄媚抱臂冷靜地立在崖上,一身男裝,廣袖長裾。


    果然是她,她還是來了。


    學子們縱身一躍,全部跳上崖頂,耳邊頓時響起蒼涼的號角聲,那是獨屬於征戰沙場的嘶吼與壯闊。抬頭一看,不遠的山腳下,正有黑壓壓一大片士兵在交戰,從這樣的高處望下去,雙方大軍如同鋪在平原上的螞蟻,密密麻麻,湧動出慘烈的悲歌。


    應氏與寧氏子弟出手。朱雀雙翅一撲,畢方口吐烈焰,每一招無不瞬間掀飛數十名周唐士兵。


    王唯安等人見狀,紛紛躍下平原,加入戰鬥。丞相韓殊從人群中走出來,揚了揚手,數十名黑衣劍客如離弦之箭,形成一道最強防禦,將諸多學子牢牢攔住。


    生死不過方寸。


    丹薄媚不願如之前那樣拚命,隻是一時厲害,後麵痛起來就弱得不堪一擊。她靜靜立在白嬛身邊,美其名曰保護太子妃,其實根本沒有出過幾次手。


    白嬛坐在改良過的戰車上,道:“薄媚,你方才出手破陣,可見實力不凡。我在大軍後方,其實並不需要特意保護,你不如也去對付那幾位高手吧。”


    丹薄媚抬一抬下巴,目光遙遙望向丞相韓殊左右的四人:“太子妃,看見對麵丞相左右的四人了麽?”


    這四人是那日她在謝衍身邊見過的,實力深不可測。如今也隻是靜靜地觀望雙方大戰,沒有出手的打算。


    “見到了,怎麽?”


    “他們才是最危險的底牌,如今未出,我怎能任由太子妃獨身一人在此。”丹薄媚義正言辭地解釋。


    白嬛似笑非笑,也許相信,也許不相信,隻道:“原來如此,薄媚你能以一敵四?”


    丹薄媚道:“未必,可以一試。”


    “你能這樣說,看來是有些把握。但是,我很好奇,像你這樣的高手,為何要進入太學宮?”太子妃緊盯她,須臾不離,不想放過她冷靜表麵下細微的變化。


    然而丹薄媚神色如常,偏頭自然道:“為了入仕,眾位同窗不皆是如此麽。”


    白嬛搖頭笑道:“不一樣。他們為了胸中抱負入仕,為了天下一統入仕,為了黎民百姓入仕,為了平步青雲入仕,而你——是為了入仕,而入仕。這本身就是一種矛盾。所以,你應該有別的目的。對麽?”


    丹薄媚冷冷地與白嬛對視,不動聲色地警惕道:“太子妃何意?”


    “不必這麽緊張,我什麽意思也沒有,也並非想逼你說出自己的目的。”白嬛微微一笑,轉頭,目光落在戰場上那麵迎風飄揚的周唐旌旗,低聲道,“隻是我很欣賞你,如果你為了入仕,我這裏倒有條捷徑讓你走。”


    “什麽?”丹薄媚環視四周,並沒有什麽人在關注她們的談話。


    白嬛衝她勾了勾手指,她俯過耳去:“幫我搜集*會密謀造反的罪證——要絕對無法翻供的證據。你若能做到,官職自然青雲直上。”


    丹薄媚詫異地挑眉看向白嬛,不置可否,反倒疑惑道:“我似乎並未聽說*會有這等大逆不道之意。更何況,*會的真正主人,難道不正是當今陛下麽?何必造反。”


    白嬛眯眼道:“有句話你一定聽過,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丹薄媚思忖少頃,偏頭望了望衝殺在前方的太子李重晦,看來太子與素貴妃的曖昧已經威脅到他的東宮之位。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看來太子妃是要除掉素貴妃。”


    “不是我。”


    白嬛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太子為了保住周唐社稷的安穩,才要千辛萬苦找出宮素謀反的罪證,親呈陛下明鑒。你明白嗎?”


    丹薄媚心領神會地點頭:“明白,太子殿下對陛下真是忠心耿耿。”


    “所以,這條捷徑你走不走?”


    本來鏟除宮素與*會正是她必要計劃中的一環,如今有太子妃許以高官,豈非一箭雙雕,她沒有不順水推舟的道理。


    丹薄媚欣然同意道:“承蒙太子妃青睞有加,薄媚不敢不從。”


    白嬛笑吟吟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等此間事了,你立下大功,朝廷封賞下來,我會安排你去個容易渾水摸魚的地方為官。你表麵與東宮沒有交集,*會不會對你提防。至於後麵的事,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盡快,東宮的位子不太安穩。”


    丹薄媚應聲。這邊剛談完,前方突然一陣喧嘩,那四人終於出手了,眨眼掠向太子李重晦。


    她無須太子妃提醒,點足越過眾人,攔在太子身前,與其中二人對了一掌。


    四人停下,因知道了她的實力大約與自己不分伯仲,一時不願冒然出手。後方丞相韓殊見狀,不慌不忙地高聲道:“姑娘,你確定要出手麽?我聽聞,姑娘姓……”


    果然要說這句話!


    隻要說出她的身份,周唐皇室必然對她趕盡殺絕。


    丹薄媚立刻打斷他,冷笑道:“丞相大人,這四人看著很眼熟,我忽然想起來,那日被抓時,跟隨晉帝左右的不正是他們麽?晉帝的身份很奇妙啊……對了,你說我姓什麽?”


    她不信,他們敢逼她說出晉帝是謝衍。


    丞相韓殊臉色微冷,頓了頓,笑眯眯地道:“姓薄。薄媚姑娘記性真好。”


    丹薄媚嗤笑一聲,雙袖一震,半空浮現一片岩漿之海。海中突兀長出無數根藤蔓,蔓尖開巨大花朵,驀地一起攻向立於岩漿之上的四人。


    丞相韓殊見他們五人一時難分勝負,遂命人傳信給謝衍。不久,一隻信鴿飛迴來停在他肩上,他取下字條展開,上麵隻有寥寥幾筆:諸事已畢,且戰且退,半月內敗亡為宜。另,有機會,殺了她。


    殺了——她!


    丞相韓殊抬頭,眸光鋒利地凝視以一敵四猶不露敗跡的丹薄媚,雙手結印,身後緩緩浮現一尊青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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