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鳴……陳遠鳴……不知過了多久,在絕望的黑暗中,一個聲音穿透了層層黑幕。陳遠鳴抬起頭,朝那個聲音來處望去。那裏,有人在唿喚他。手上突然一沉,像是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牽住,陳遠鳴熟悉這隻手,他與他相握,走過了那麽漫長的道路。我要抓牢他,我要找到他,我要……活下去!被那隻手牽著,陳遠鳴跌跌撞撞的跑了起來。心跳開始砰砰加速,纏繞他的黑暗和混沌逐漸變得稀薄,在他奔跑的前方,一道光開始躍動,若有若無,從星點生發,直到光華映滿天際。他睜開了眼睛。在長久的黑暗後,白熾燈的亮度如此耀眼,生理性的淚水湧出,溢滿了眼眶。“遠鳴,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從枕邊傳來。陳遠鳴一點一點的偏過頭去,動作是那樣的遲緩,像是怕驚醒了這個美夢。然而溫熱的手掌搶在他前麵給出結果,那隻手牢牢的抓住了他,一個吻落在手背上。“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陳遠鳴的視線鎖在床邊那個年輕人身上,他的眼下有一點烏黑,下顎泛青,似乎忘了刮胡子,整個人都變得憔悴。但是他身上沒受傷,他沒事……唇角扯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你沒事……”“什麽?”像是沒聽清楚,肖君毅反問道。“車禍……”費力的吐出了兩個字,陳遠鳴收緊了手指,更牢固的抓住戀人,“你沒受傷,太好了……”然而這種由衷的慶幸卻換來了對方的困惑,肖君毅伸出手,摸了摸陳遠鳴的前額,“還發著燒嗎?哪有什麽車禍,你昨天夜裏開始發燒,一口氣燒到40多度,我開車送你來的急診……”什麽……陳遠鳴眨了眨眼,突然掙紮著想要起身,他的周身都被刺痛纏繞,但是這裏沒有繃帶,沒有石膏,隻有手背上紮著的針頭,以及床邊的吊瓶。這怎麽可能!他明明是遇上了車禍的啊!“遠鳴!”肖君毅一看陳遠鳴神態不對,立刻緊張的站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遠鳴你冷靜點,這裏沒什麽車禍,恐怕是你燒胡塗了,做了個噩夢。”噩夢?如同被定格了一樣,陳遠鳴停下了一切動作,僵直的跌迴枕頭上。那是個夢?還是,眼前才是他妄想中的美夢?究竟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什麽是他求而不得美夢。“今天到底是哪一年,我在哪裏,你……”手指輕輕顫抖,陳遠鳴用指尖勾住了握著他的手,“你是真實的嗎,肖君毅,你是不是也是我夢裏的一部分,終究會消失不見……”操。肖君毅隻覺得心頭一擰,鼻頭有些發酸。自己那個看起來永遠無堅不摧,沉著冷靜的戀人,此時正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眼眶發紅,嘴唇輕顫,連指尖都冰冷乏力,隻想抓住什麽東西,害怕自己突然消失。醫生說,這是過勞引起的病毒性發燒,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是不是又把自己逼到了極限。深深吸了口氣,肖君毅從椅子上站起身,坐在了陳遠鳴的病床上。“現在是1997年2月,北京。你剛從香港迴來,我們共度了一個甜蜜的夜晚雖然後半程有點慘烈你看,我就在你身邊,完好無損。沒有什麽車禍,遠鳴,你隻是太累了,抵抗力匱乏,引起了病毒性的高燒……”幹燥溫暖的手指拂去了陳遠鳴額頭的冷汗,一個輕柔的吻落下。“想起來了嗎?還是我需要再做些什麽,證明我是真實存在的大活人……”那雙微彎桃花眼裏有融融的笑意,也有憐惜和親昵。他的聲音在耳邊迴蕩,他的體溫纏繞周身,握著自己的手堅定有力,還有那雙淡色的眼眸,映滿了自己的身影。這不是夢。陳遠鳴繃緊的神經終於舒緩了下來,那種因為高熱產生的倦怠和刺痛再次襲來。他隻是發了個燒,在噩夢中混淆了前世和今生。現在迴想,那場車禍的細節未免也太過相似,也許在記憶深處,恐懼從未遠離,隻是改變了形態,把魔爪伸向自己深愛的人。看著陳遠鳴逐漸放鬆的神情,肖君毅調整了一下坐姿,饒有興趣的反問道,“我還挺好奇你做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夢呢,居然讓你失態成這樣。想說給我聽聽嗎?”陳遠鳴愣愣的看著麵前的戀人,他其實知道,肖君毅這番話隻是為了寬慰他,讓他放鬆心情。但是在這一刻,積壓在心頭的秘密突然沉重的讓人無法承受,他愛麵前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愛,遠超自我保護的本命。那麽,他就不該再欺騙他,也許隻有說出口,才能驅散那些噩夢的陰影,才能讓他得到慰藉……嘴唇輕輕嗡動,陳遠鳴張開了口。“我是做了一個夢,從1991年開始……”(本章完)第220章肖君毅原本隻是想緩解一下氣氛,想讓陳遠鳴寬心,他甚至都沒怎麽認真,隻是把它當做一次再普通不過的閑談。然而當陳遠鳴的那個“夢”出口後,肖君毅慢慢坐直了身體,這跟他想象的,並不一樣。他沒料到陳遠鳴會說出這些,畢竟就算放在故事裏,這也算是最離奇的一類,隻堪作為笑談。但是肖君毅卻笑不出來,越是傾聽,他越發現這個故事解釋了很多事情,一些他從來都無法理解,也驚為天人的事情。由於高燒帶來的咽喉腫痛,陳遠鳴講述的並不快,帶著一種疲憊的沙啞,但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此的清晰,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的反芻。然而即便這樣,這個故事依舊不長,不一會兒,房間裏重新歸於寧靜,隻有消毒水濃烈的氣味,昭示著他們所處的現實。太安靜了……陳遠鳴慢慢垂下了眼簾,似乎耗盡了所有氣力,指尖一滑,鬆開了握著的手。但是這個動作驚醒了肖君毅,他反手一抓,又牢牢攥住了陳遠鳴。“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夢’?”看著對方被高熱和疲憊消磨的容顏,肖君毅鎖緊眉峰,“說你夢到了未來。或者說,已經活過一次,隻是帶著那份記憶重生。”這種事情,可能嗎?“是的,千真萬確……”陳遠鳴笑了笑,笑容並未進入眼底。“我從不像你想的那麽優秀,我隻是……事先知道了結果。”一場算不上公平的遊戲。肖君毅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那麽我呢?我在你的夢中出現過嗎?”“從來沒有。”“沒有肖家?沒有安信?沒有肖君毅這個人?”沉默替代了迴答。看著病榻上的戀人,肖君毅一時也失去了語言。這就像個最經典的悖論,如果沒有陳遠鳴,沒有他的這個“夢”,也許他、他的家族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也許他幾年前就死在自己鍾愛的飆車裏,也許後世那場波及北京的疫病會奪去他的生命,也許他就那麽默默無聞的渡過了自己的一生,成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紈絝。他不清楚自己在那個世界會是何等麵貌,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今生,他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因為麵前這個男人。笑容浮上了唇角,肖君毅伸出了手,輕輕放在陳遠鳴額間。在那裏,冷汗再次凝結,密密麻麻,就像一個等待著最終宣判的罪人。他一點點,用手指擦去了那些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