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姚遠所說,生活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平淡的。

    日子又平靜下來了,外麵看來和以前沒有什麽兩樣,什麽也沒有改變。我仍在“兩點一線”間奔波,白天在辦公室裏接待著沒完沒了的檢查,下班迴到家,忙著枯燥單調的家務,伴著小溪沉沉睡去;思承還是忙,忙於各種加班應酬,忙於運動賽事,幾乎看不到人影;姚遠還在沒日沒夜地加班,費小青也並沒有去征婚。

    秋雨沒完沒了下。

    幾天後的一個大雨天,在湘雅醫院的特護病房中我見到了病重的趙曉衣。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聲音,我斷定是自己走錯了房間。

    她頭帶著領黑色的絨帽,半躺在被子中,隻露出上半截身子,仍足以看出,她的身材完全變形了,臉部浮腫得厲害,寬闊的下巴垂下了三四層,眼睛眯成一條縫,鼻梁肥大而厚實,(那曾是她引以為自居的精致小巧的鼻梁啊),兩片單薄的好看嘴唇塗抹了層枚紅色口紅,沒有一絲光澤。

    “這地方好難找啊。” 我把帶來的鮮花擱在她床頭的櫃子上。

    她抱歉地笑笑,笑容中隱含著無法言傳的悲哀。趙媽媽熱情地給我挪來椅子,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拉家常。說過去這麽多年了,溫婉還真沒有什麽變化,又問孩子多大了,長的象誰。

    “有六年沒有見了?”趙媽媽問。

    99年那個冬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曉衣就是那個日子離開的,也是那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也許是候車室人多空氣渾濁的緣故,我蹲在垃圾桶前嘔吐起來。

    “迴去吧。溫婉。”她扶我站起,叮囑如果懷了一定要將孩子留下來,之後就節育。溫婉體質太差,不能再折騰了,一定要愛護好身體。

    她放心不下我,我更放心不下她。

    這樣閃電式的結婚,追隨一個比自己大10多歲的離異男人去異鄉,我實在放心不下。可曉依總說,她是一個很現實的人,知道把握自己,況且男人為人厚道,深愛著自己,相信自己的魅力足以征服他。

    而今天,那個男人又在哪裏呢?我滿屋子搜索男人的訊息。

    “我離婚了。”她用異常冷靜的口吻說:“我喜歡他的錢,他喜歡我的貌,大家各取所需,除了偶爾抱怨我不願意給他生孩子,婚後的日子還算過得安穩。生病後我用激素治療,整個人變了,資本沒有了。半年前,他甩給我100萬,就這樣,離了。”

    有愛情的婚姻也經曆重創,又何況是充滿功利色彩的婚姻?.

    我勸慰她會好起來的,她黯然搖頭,一把摘去頭上的帽子,天哪,她的頭發已經全部脫落了。

    雨小了,附近幾盞路燈已經亮起,我撐起傘,朝著公車站台走去,道路上積滿了汙水,眼前的一切那麽真實。我告訴姚遠,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我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珍貴,活著的幸福。

    “是啊,所以你應該開心一些,樂觀一些,不能老那麽悲觀。”

    他還說月底迴來做手術,在市區買的房子半年前已經裝修好了,迴來買些家具,過年準備搬家了。

    “也好想來看看你。”

    我的心狂跳不已,當他輕柔地說出這句。

    “天冷了,我明天給你去買衣服寄來。”我深唿吸一口說。

    他說謝謝。

    “怎麽謝呢?”我輕鬆了,調皮了。

    “怎麽都行,反正人也是你的了。”他逗我:“明去買一串佛珠,從此當和尚,在宿舍念佛呢。”

    “我不讓你這樣,我來陪你。”

    “好啊。”他停了一秒又說,“千萬別衝動。”

    “我早已經打算好了。”

    “在我的婚姻沒有結束前,我不希望你為我付出很多,知道嗎?。。。。。。”

    一輛公車過來,我連連答應,隨著擁擠的人群上了車。

    我告訴他姚嵐告訴我了,在一起不愉快就分開吧,也是給大家機會。他說感情的事情很難說,當年結婚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反對,雖說自己有些懵懂和衝動,但畢竟婚姻是一個承諾,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麵姚遠是有責任的,雖不愛費小青,但不能說沒有感情,應該給她時間,讓她自己能想明白。

    可小青真會想明白嗎?我茫然地想。

    迴到家才發現思承並沒有迴來,他通知爺爺去接小溪,自己又在餐廳喝醉了。

    “問所長住哪,他也迴答不上,隻好等嫂子電話來,還麻煩嫂子跑一趟。”接聽手機的是思承的同事。

    我從衣架上順手取了件風衣,匆匆出了門。

    那同事正站在餐廳外麵等我,他領我穿過大廳,繞過煙霧繚繞的人群,到了樓上的包廂。

    “喝,接著喝。”

    我冷冰冰地瞄了一眼,應該是一個熱鬧的飯局,這會隻剩下幾個人在吆喝。

    思承仰麵橫躺在窗戶邊的長沙發上,一隻腳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隻彎曲著,皮鞋踢落在一米開外。

    一個麵熟的小夥子拉我到牆角,遞給我思承的錢包,輕聲說人多太雜,他替所長保管了,現在還給嫂子。

    我點頭不語,從地上拾起鞋,蹲著給思承穿上,穿鞋時候,注意到他深色的棉襪有個不起眼的洞,我記得那雙襪子還是去年買的。

    小夥子湊到他耳邊叫所長,連叫了幾聲,他才動彈了下,又幾秒,這才微微抬起眼皮,看到我,他頓時愣住了。

    一定想起自己戒酒的誓言了。我並不介意他喝酒,這是他必要的應酬,我說過不必戒掉的。

    “你不喜歡我醉酒的樣子,所以我決心戒掉。” 他總是堅持。

    他的戒酒正如他的發誓改掉壞脾氣,總是信心百倍地立誓,然後毫不經意地打破他,周而複始,從不停歇。

    那些誓言對我而言早已毫無意義。

    現在是晚上九點一刻,範思承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中了。他一隻手蹭破了皮,流出了血,是剛從車上下來跌倒時受的傷,(當時他的腳沒有完全抬起,而我的身體又支撐不起。)我用熱毛巾將傷口輕輕擦洗幹淨,灑上一層消炎粉。

    “婉,我。。。。。。我其實並沒有喝很多。” 就在我預備迴客廳拿創可帖的時候,他握住了我的一隻手了。

    我垂著眼,不想說話。

    兩隻強健的手臂緊緊環繞過來,一陣濃鬱的酒精氣味彌漫而來,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我被推倒到了床上。“婉兒,婉兒,我愛你。” 他在耳邊溫柔地說著。“別碰我。” 我用力推開,可根本就使不上力。“別這樣,別這樣對我,婉兒。”我不敢睜開眼睛,不敢正視,此時那眼一定情意綿綿,我怕自己傷心,愧疚,自責,會撕扯那顆柔軟的心,那裏原本就痛著的。“你是我妻子,妻——子!”語氣中開始夾著埋怨了。我是他妻子,範思承的合法妻子,合法的!!我可以拒絕一次,兩次,但我沒有理由三次,四次。。。。。。這是我做妻子的義務,義不容辭的義務!!!我泄氣了,鬆開了手,放棄了掙紮。

    “又會懷孕的,要用。。。。。。”說了沒有用的,他根本就不會用。

    他手忙腳亂地解我的衣服,我躺著紋絲不動,腦子裏在想,明天起來,頭一件事就去買藥。

    燈熄了,場麵又在重演,不同的是,黑暗中,我流下了一行清冷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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