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卿峰是個有分寸的人,告訴杜念錢花英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已經登上去上海的火車了。


    杜念隻聽得心中驚濤駭浪,錢花英怎麽會突然得病了?短短幾天發病這麽迅速肯定不尋常,現實中她都沒聽說過這種病的存在,難道是空間?是梁文山出的手?


    杜念暗暗握拳:這次動錢花英,是敲山震虎還是倆人蓄意合謀的?想了想又想不到錢花英和他合夥的理由,但是他和錢花英都是她們的仇敵,按理說,梁文山沒必要幫她解決錢花英才對。


    杜念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半點頭緒,劉磊忽然出聲:“到了火車站了,爸,你把介紹信給我,我去買票。你腿腳不好,就和我媽在這裏等著吧。”


    杜念這才注意到天色都已經暗了,杜念站在火車站口看行李,極目望去,火車站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並不全是來趕火車的,還有等客戶賣糧食進行地下交易的。


    這裏也是黑市之一,但是距離他們紡織廠有一段距離,所以杜念也從來都沒有來過。


    火車站牌下坐著一個人,十月末十一月初的天已經有了涼意了,尤其是晚上更是冷。這人裹著沒有扣子的棉襖,用一根繩子將棉襖係住。棉絮從破了洞的粗布裏麵鑽出來,裏麵稀稀拉拉的還有禦寒的麥秸稈。


    那人瘦瘦高高,看到杜念他們四口過來輕輕的蠕動了一下,看著像是思考了一番,最後下決心顫巍巍走過來:“同誌你好,我有細糧票,你們給換粗糧嗎?”


    他已經不抱希望了,來這裏三天了從來隻有人拿粗糧換更粗的糧,卻還沒見人拿粗糧換細糧。可眼下,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他的孫子已經在家發燒了整整兩天了,這十多天來幾乎隻喝菜葉粥,吃菜葉團子,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米麵了。


    生怕周秀蘭不給換,他急忙又開口道:“同誌,低於市場價換也行!”


    周秀蘭看的心裏一陣心酸,這麽大年紀,瘦的都快不成樣子了,佝僂著背在冷風下顫顫地抖著,她於心不忍。走過去低聲問:“換,老先生你有多少?”


    杜念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周秀蘭忽然驚唿出聲:“原來是你啊,鍾老先生。”


    是鍾愛民,上次解救她的老先生,似乎還與劉卿峰故去的父親是舊識。


    周秀蘭忙從身上掏出一把零錢,塞給他:“上次多虧你們救了我,否則我現在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了。今天遇見就是緣分,這些錢您一定要收下。”


    “不不不,我不能接受嗟來之食。”鍾為民連連擺手,身為一名教書育人的先生,不管什麽時候骨子裏總有一股清高在。他認真地看著周秀蘭,一雙眼在微弱地燈光下還是那麽清明,“你們家孩子也曾救過我一命,如今咱們也算是兩清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今天遇見咱們就是商人,我隻是想用細糧多換些粗糧。”


    他的孫子鍾愛國最近生病了,發燒咳嗽,連藥物都買不起,他們爺倆過得太苦了,上次抄家他的老母親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拖拖拉拉了半個月終是撒手人寰。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也都斷了聯係,現在他帶著鍾愛國獨自強撐著,幹著最累的活,卻連自己和孩子的一日三餐都保證不了。


    “您有多少細糧,我都要了。”周秀蘭紅著眼眶道。


    “我這裏隻有四斤。”鍾為民道。


    杜念不用周秀蘭招唿就走了過來,“我這裏有八斤粗糧票,按照市場價,一斤細糧可以換兩斤玉米麵,四斤高粱麵,五斤紅薯麵。你告訴我你的住址,你想要哪種粗糧?如果不夠的話,剩下的等我們迴來我直接去你家兌換。”


    鍾為民激動的雙手接過,想了想擔心杜念去他家會被革委會判為資本主義的走狗,還是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地址。


    “這樣吧,以後你去五裏巷子那個黑市地點,每逢周六下午兩點,如果我有需要就去找你兌換。”杜念道。


    一聲鳴笛,火車進站了。


    周秀蘭忙不迭地從行李中掏出幾張烙餅,不由分說地塞給他。


    劉磊這時候已經買好了票,小跑著過來提行李,催促著杜念出發了。


    上一世在醫院工作了半輩子,早已看慣了生死的杜念早已沒了很重的同情心,她很快就把心思放在綠皮車廂裏,不像周秀蘭哭的眼睛紅腫了半天,還在抽抽搭搭的可憐那個鍾為民。


    劉卿峰攬著周秀蘭的肩頭,小聲安慰著,周秀蘭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用手帕間或不停地蹭蹭哭的通紅的眼睛。


    杜念啃著半張餅,嗚嗚咽咽道:“有什麽好可憐的,可憐的人多了去了。至少鍾老先生還能活到改革開放,他以後享福的日子多著呢。”


    “妹子,真的會有改革開放?”劉磊好奇問。


    杜念忙裝模作樣地微合雙眼掐起了手指頭,半天才道:“有,就在1976年6月。”


    周秀蘭忙緊張地四下瞅了瞅,道你:“你這孩子,又胡言亂語,以後可得收斂著點,別讓有心人給聽了去……”


    杜念點點頭,道:“知道啦,媽。”


    車廂裏人少的可憐,從北京到上海的路線,在他們市統共就上了六七個人,大多都是出發地上來的。杜念挑了個幾乎沒有外人的車廂坐下了。


    車廂內跟後來電視上看到的差不多,綠色車廂白色窗簾,座椅統一套著綠色的座套,車上的桌子很長,不像後來隻有靠窗的才能使用桌子。乘務員大都是二十來歲到四十來歲的,大多都是女青年,穿著統一的淺綠色製服,一頭秀發掖在帽子下,戴著白手套。看起來特別精神。


    杜念發現這個時代雖然吃不好穿不好,但人民的精神狀態卻都比較好,說話也是激昂頓挫,擲地有聲。


    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乘務員過來,笑容可掬道:“人民的權利屬於人民。同誌你們到哪裏下車?”


    杜念差點笑出來,原來大城市裏買東西或者交流之前需要先說一段主席語錄這件事是真的啊。


    她以前倒是聽說過,因為生活圈子比較小,他們原中市還是個小城市,所以這種交流方式並不大流行,今天杜念算是開了眼界,頓時覺得特別新鮮。


    “不到長城非好漢。同誌我們到上海站下。”杜念忙接話道。


    “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好的,祝您旅途愉快,這裏有晚飯供應,請問各位需要嗎?”乘務員道。


    周秀蘭一見生人就打怯,急忙忙擺手,劉卿峰卻開口道:“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同誌,麻煩您,來兩份肉湯麵吧。”


    火車上供應的飯種類不多,有素菜湯麵,肉湯麵,素餡和肉餡的包子兩種。饅頭就小菜,菜分肉和素兩種。


    就這麽幾樣,價格還挺貴。比他們國營飯店貴了將近一倍,好歹需要的糧票不多。


    兩碗肉湯麵五毛錢,需要四兩全國糧票。


    “那個那個……關心群眾生活。不用了卿峰,咱們帶吃的了。”周秀蘭有樣學樣,差點沒把劉卿峰逗笑。


    “人類要控製自己,做到有計劃的增長。同誌,再來兩個包子。”劉卿峰道,“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咱們不該省的地方不要省。肉包子你吃,你身體也要養好,我還打算再要倆孩子呢。”


    周秀蘭的臉頓時紅透了。


    他們點的飯很快就上來了,肉包子一毛錢一個,需要一兩全國糧票。


    這一頓統共花了七毛錢,六兩全國糧票。周秀蘭肉疼,擰巴著非把肉包子給劉卿峰吃了一個才算。


    吃飽喝足,杜念左看右看感覺十分新鮮。


    劉磊不是第一迴坐火車,倒是沒什麽新鮮勁,窗外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他憑借介紹信從乘務員手裏買了一份報紙,低頭認真的翻看。


    無所事事的杜念幹脆在車廂裏隨性地逛了起來,有洗手池衛生間,設施配套很到位。看到她走過來乘務員還很熱情的走過來道:“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同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杜念想了想道:“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我想上廁所,但是打不開門。”


    乘務員抬腕看了看手上的歐米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奇怪,裏麵的同誌進去好一會了,我再催催她吧。”


    杜念點點頭,站在廁所門外聽乘務員叫門,心裏卻還想著她手腕子上的歐米茄,進口貨是不需要機械票的,相應的價格也會很高,大約有二百多近三百塊。


    看來做乘務員的也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啊……


    廁所門被打開了,裏麵露出一張痛苦扭曲的臉,她搖搖欲墜地扶著門,由於抓握的太緊,手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氣。再往裏一看,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褲子上就連上衣都被染成了血紅色,她開口虛弱道:“什麽叫問題?問題就是事物的矛盾。哪裏有沒有解決的矛盾,哪裏就有問題。同誌,救救我!”


    杜念一臉嚴肅地看著廁所內的女人,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能先說出這一長串主席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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