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宋青書並不很在意名叫阿元的青年口中所說的“峨眉四秀”,但事關花滿樓好友,一行人還是匆匆趕迴了城主府。


    葉孤城已經坐在大堂裏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了。


    “葉城主。”花滿樓神情間難得帶了幾分嚴肅,“我適才從這位阿元小哥兒那裏聽聞,峨眉四秀中有兩個折在了西門吹雪手上?還說此事疑似與我的一位友人有關,這友人,說的可是陸小鳳?”


    葉孤城不慌不忙。


    他先是吩咐婢女給幾人奉上了茶水糕點,而後方才迴複花滿樓道:


    “七公子倒是了解自己的朋友。”


    這就是證實那所謂的“花滿樓的友人”,說的正是陸小鳳了。


    花滿樓忍不住微微苦笑。


    他道:“江湖盛傳,陸小鳳招惹麻煩的本事與他招惹女人的本事同樣出名,這點確是不假。還請城主告知,他又是將自己陷入了怎樣的麻煩之中?”


    怎的竟還扯上了峨眉四秀?


    葉孤城神色淡然:“怕是要讓七公子失望了,其中具體因由我亦不知。隻是今日早些時候傳迴的消息裏,說是峨眉四秀夜闖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寄居的客棧,那四秀中的石秀雲和葉秀珠二人主動拔劍刺向西門吹雪,後者出手還擊,陸小鳳阻攔不及,隻能眼見著西門吹雪一劍出手,刺死了二人。”


    “那四秀中的另外兩個當即怔在了場中,若非陸小鳳將她們點了穴道帶走,說不得理智全失之下也會為報同門之仇向西門吹雪出手,最後反被他斬於劍下。”


    葉孤城語氣平淡,除提到“西門吹雪”的名字時略微有幾分波動,其他時間裏俱是平靜之極,似乎峨眉二秀之死,對他心緒毫無觸動。


    坐在一旁的宋青書亦然。


    他此前就在與花滿樓的交流中從他那裏得知,晉國原來也是有少林、武當、峨眉這些門派的。


    隻不過這些晉國的門派與宋青書所知的元國與其同名的門派,似乎除了名字相同,並沒有什麽其他關聯。


    舉個最明顯的例子,元國武林中的峨嵋派,因由郭襄女俠所創,故而門派內雖不禁收男弟子,但與大多數武林門派以男弟子為主要構成不同,峨嵋派內卻是女弟子數量居多。且女弟子在派中地位也隱隱要高於男弟子,每一任的峨嵋掌門,也俱都是女子。


    而晉國這裏的峨眉,除了名字與元國的峨嵋有微妙的不同,在門派弟子構成上差別也有很大,說到底與一般的武林門派沒什麽不同,亦是男弟子數量為多,掌門也大都由男子擔任。


    故而即便派名相同,宋青書對晉國的武當少林等派也並無特別的感情,此時聽聞峨眉四秀四去其二的消息,自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隻苦了花滿樓。


    他本就生性溫柔、熱愛生命,雖與峨眉四秀並無交集,反倒因陸小鳳的關係與西門吹雪有幾分交情,然此時乍聞兩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就這樣喪命在了西門吹雪手中,神色間也不由帶了幾分失落悵然。


    “西門莊主他……唉。若我當夜也在場便好了,至少也能救下那兩位姑娘的性命。”


    他歎道。


    葉孤城卻搖頭道:


    “七公子怎會如此想?天下之大,江湖之廣,幾乎每日每時,都有人死在其他人手下。難道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七公子也都想著自己若是在場,那便能救上一救?”


    這想法也未免太過天真了些。


    花滿樓又何嚐不知他言中之理?


    隻是,心中到底是有些放不下罷了。


    他苦笑一聲,道:“城主所言我亦心知,不過一時慨歎而已。說來今日還要多謝城主,否則我想要得到消息,怕是還要等到迴返中原之後。”


    葉孤城擺了擺手,道:“七公子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若七公子心掛友人安危,也可修書一封,遣了島上之人送去給你那友人。屆時若有迴信,也可命他一並帶迴,想來應比我這裏籠統的消息更能令七公子安心一些。”


    花滿樓聞言,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


    他道:“謝過城主,不過還是不必了。陸小鳳惹的麻煩從來不少,但時至今日,還從未聽聞有他解決不了的。我此時遠在飛仙島,便是得知了他的情況又能如何?待這消息一來一往傳遞完了,怕是他那邊早便出了結果。”


    故而這書信傳來還有什麽意思?


    不若安心靜待。


    ——他對這陸小鳳倒是有信心。


    全程沉默聽完的宋青書心下暗想。


    他對花滿樓觀感甚佳,故而對花滿樓所認可的至交好友,他口中那個有四條眉毛,行事不拘小節,重情重義又麻煩不斷的陸小鳳,自然也是有些好奇,如今又見了花滿樓如此反應,更覺那人或許當真非同一般。


    而葉孤城提議被拒,也並不顯得有多麽驚訝。


    他微微頷首,“既如此,那便隨七公子之意。”


    見時辰已是過了正午,他又邀了宋青書和花滿樓兩人共用午飯。飯後便再度離去處理城中大小事務,留下阿元和小九兩個青年,繼續陪同花滿樓和宋青書遊覽白雲城。


    花滿樓雖麵上不顯,然興致到底不若午前,逛了一會兒,便被一旁的宋青書所察覺。


    他當下便提議到茶館中一坐,說是也有些事情想向阿元和小九兩人打探。


    四人進了茶館,在二樓臨窗的雅座中入了座。


    待得茶水奉上,於煦暖的微風中默默品了會兒香茗,宋青書才出言道:


    “不瞞二位,此次登島,七童確是抱著遊覽島上風光之心而來,我卻與他有些不同。素聞島上有一名產,其曰托月蚌,味極鮮美,蚌殼亦可入藥。我手上有一殘缺古方,其中恰有一味配藥,便是這托月蚌殼,不知如今在這島上,何處才能買到?”


    小九兩人聞言一怔,似是未曾想到宋青書說話竟會如此直接。


    不過他所問的也並不是什麽機密,托月蚌確實於島外人而言難得了一些,在飛仙島上,卻是找些門路便能弄到的東西。


    其在飛仙島外之所以珍貴,隻因一經打撈,這托月蚌即會變得極難保存,每次運出島外,不過三天時間,便足以令它們陷入將死未死之態。


    如此,若想在遠離飛仙島的陸地上吃到這最鮮美的蚌肉,自是要花費大量的功夫。


    久而久之,托月蚌在島外就變得價值連城起來。


    小九與阿元對視一眼,轉頭笑嗬嗬對宋青書道:


    “原來隻是托月蚌而已。宋少俠不必憂心,此事便交給我二人好了,到時定能為宋少俠尋來足量的東西。不過……”


    “不過?”


    “不過宋少俠此番來得不巧。這托月蚌每年總有幾次會忽然從飛仙島周邊失去蹤跡,多則一月二月,少則十日半月,昨日才剛有人稟報,說是一大早起,這托月蚌又從島周消失了。”


    小九一臉“少俠你真不走運”的遺憾。


    宋青書聞言亦是啞然。


    他與花滿樓昨日登島,托月蚌便也在昨日失了蹤跡。


    這不是不走運是什麽?


    “看來少俠便隻有多在飛仙島上住段時日了。”


    阿元笑眯眯道。


    宋青書:“……”


    話雖如此,可為什麽感覺這小九和阿元兩個人卻似乎有些高興?


    自己要在島上逗留更長的時間,是如此值得他們開心的事情?


    想也想不明白,他索性將疑惑丟開,轉頭有些歉意地看向花滿樓:


    “如此,要累得七童也與我在島上再多待些日子了。”


    花滿樓聞言微微一笑。


    “無妨。”他道,“難得上島一次,這島上的風土人情才隻看了三分不到,自也無需急著離去。”


    宋青書心知他一半說的也是實話,另一邊卻也是為了安慰自己,當下也不扭捏,幹脆利落應承下他的好意。


    四人又在茶館中坐了片刻,便啟程迴了城主府。


    當夜。


    葉孤城揮退了前來稟報的阿元和小九,坐在房中閉目沉思片刻,忽而起身出了房門。


    他先是遠遠向宋青書與花滿樓客居的小院望了一眼,繼而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是縱身而起,轉眼間便出了城主府。


    片刻之後。


    葉孤城長身立於崖山,向下投望而去的眼神,沉靜中又透出幾分複雜。


    還是昨夜的人。


    還是昨夜的劍。


    便是連那月色與星光,也似乎還是昨夜的模樣。


    隻是葉孤城,卻已不是昨夜的葉孤城。


    他沉默良久,忽而踏前一步——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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