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


    宋青書神色間頗有幾分詭異。


    他終於明白這一整天,葉孤城為何頻頻看向自己了。


    宋青書轉生前修為已至化神,雖不像大乘修士一樣隻差一步便可渡劫飛升,但也已經十分接近於“道”。


    他乃為劍修,如此境界下,自然舉手投足之間,便是一個極細微的小動作,雖不至言出法隨,卻也隱隱會帶出幾分劍修之道的影子。


    然而即便如此,這“大道之影”也不是尋常人想看到便能看得到的。


    即便是在修士遍地的天命大世界,想要從宋青書的舉止間捕捉到一絲這樣的道影,也須得是於修劍一途悟性極高、天資極佳的人物,方才有幾分可能。


    如今葉孤城連修士都不是,卻甫一與宋青書見麵,便從他身上覺察出了幾分異樣,甚至能說出“少俠言行之間,舉手投足,盡皆為劍”這樣的話來,足可見他悟性、資質之高,實屬罕見。


    如此人物,若真能踏入修真一途,成為一名劍修,百年之後,又將會是何種樣貌?


    不過略加想象,便足以使人心馳神曳。


    隻是……


    宋青書目光掃過葉孤城周身,見他頭頂一縷燦金龍氣,雖已衰微,卻始終盤亙不去,然於那尊貴金色之中,又有幾分灰敗黑氣緊緊附繞,想來是有因這衰微龍氣而起的劫難,如今卻是將至未至。


    古往今來,修道者最忌與凡世帝王之家扯上幹係。


    無論龍氣也好,國運也罷,均是附有莫大因果,若沾染不慎,極有可能自毀修為,最後落得個身死道消、不入輪迴的結局。


    宋青書本非此方世界中人,除與自己肉身相關的武當眾人——其中尤以他生身父母為最,其他人很難令他惹上因果,故而即便葉孤城身負一縷細微龍氣,他也不必在與其接觸中畏首畏尾。


    但對葉孤城本人而言,這縷似逝非逝的微弱龍氣,卻著實是個大麻煩。


    其並非正統龍氣,本便已是虛弱不堪,如今又沾染了不詳黑氣,更是寓意劫難重重,若能順利度過倒還好說,如若不能……


    故而即便宋青書當真起了愛才之心,引了葉孤城入道,因著這縷龍氣的關係,他卻也未必能夠走得長遠。


    而宋青書白日裏見得葉孤城第一眼,心中默道的那聲“可惜”,便也是由此而來。


    如今他更是了解了葉孤城於劍之一途的傲然天資,自也更是為他感到可惜可歎。


    然此事終究無解。


    除非這縷龍氣,抑或附著於其中的那分黑氣有一日徹底散去,否則便是強行入了道途,最終也不過是障礙重重瓶頸重重,徒增煩擾罷了。


    宋青書眸光微微黯淡。


    “葉城主好眼力。”


    他淡淡道。


    葉孤城一番言語,絕非隻想從宋青書這裏得到一句如此平常的迴應。


    他直視宋青書雙眼,語氣平緩中,卻透出種堅定決然的意味:


    “宋少俠應知我意,為何卻如此敷衍於我?”


    ——少俠亦為使劍之人,若今時今日你我易地而處,少俠可會甘心?


    宋青書從他眼神背後,清楚讀出了這樣的訊息。


    他暗暗歎了口氣,“城主又何苦為難於我。”


    如此天資卓絕之人,無法將之引入劍途,待得來日盡興一戰,宋青書自己心中對此也是極為遺憾。


    如今又見葉孤城如此執著追詢的模樣,心中更是如同墜了塊千斤巨石,又沉又堵。


    葉孤城卻好像誤會了他臉上微黯的神色。


    “莫非此乃張真人親傳,非武當門下不可習之?”他皺眉問。


    宋青書心知若自己順勢承認事實的確如此,以葉孤城的品性,想來絕不會再多做糾纏,然他本就不擅謊言,對葉孤城這樣一個極令自己欣賞的人物,也更加用不得謊言,於是便搖了搖頭,道:


    “並非如此。然個中緣由,卻請城主莫再追問,便隻當……你我所持之道不同,不若就此別過。”


    言罷,他已飛身而起,直接便遠遠向著白雲城內而去。


    ——卻是不願再給葉孤城繼續追問的機會了。


    留在原地的葉孤城看著他飄然遠去的身影,雖未試著追逐,眼底卻是一片難明的晦色。


    這一晚,月色依然,浪聲依舊,然而終究有些東西,已然變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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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書修道多年,早已習慣了再激烈的情緒也是不縈於心,轉眼即過,故而第二日一早再見到葉孤城時,便是心中仍感到有幾分可惜,但到底不如昨夜那般強烈。


    不想葉孤城也表現得同樣淡然平靜。


    他泰然自若地與花滿樓寒暄交談,言語間偶爾帶上宋青書,姿態也十足自然,仿佛昨夜什麽也沒有發生。


    如此行事,讓宋青書對他是愈發欣賞了。


    然而……


    宋青書斂下眸光,心靜如水。


    實則葉孤城究竟能否得有這份機緣,還要看他自己日後的境遇。


    如今事態尚且未明,何不在心中抱上一分希望?


    若是他此劫成功化去了呢?


    便是自古與龍氣扯上關係的劫難均皆兇險異常,若葉孤城便是那能夠化險為夷的萬中之一呢?


    如此一想,昨夜的宋青書自己,心緒起伏不定之間,竟是早早為葉孤城的結局蓋棺定論,似是認定了他無法度過此劫一般……


    這可絕非宋青書平日行事之道。


    是冥冥中有什麽在影響他的判斷?


    抑或是……


    心中疑竇叢生,宋青書一時卻也找不出個頭緒,隻得將萬般念頭統統按下,目光卻不期然間,頻頻落向葉孤城身上。


    ——竟是與昨日的情景,兩人在位置上調換了過來。


    花滿樓自是察覺到了好友的異樣。


    於是在與葉孤城共用過早飯之後,後者因城中尚有大大小小的事務須得親自處理,先行告辭離去,廳中便隻剩下花滿樓和宋青書兩人,婢女們都遠遠侯在廳外,花七公子方才開口,問出了自己一整個早上的疑問:


    “青書可是有什麽心事?一早醒來,卻見你如此話少。”


    當然,花滿樓深知自己這位友人平日裏話也不多,但如今早這般,幾乎全程沉默也是不大常見,又覺得他似乎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故而才有此一問。


    宋青書自是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關心。


    他強打精神道:“不過是想著如今既已登島,要如何去尋那托月蚌殼,想得有些晚罷了,七童莫要憂心。”


    花滿樓也知道宋青書之所以要來這南海飛仙島,所為的便是那托月蚌殼,聽他如此迴答,倒也未曾起疑。


    他道:“青書也無需太過思慮。葉城主乃為這飛仙島主人,實在無法可想,不若便厚顏去他那裏問上一問。”


    宋青書倒也不是真的為托月蚌殼而在煩惱,見花滿樓如此認真為他考量,不由又有些歉疚,便隻好道:


    “若憑我兩之力無法購得,到時也隻能如七童所言了。”


    兩人又在廳內坐了半晌,方才攜手離去。


    葉孤城雖有事務須得處理,卻並未因此怠慢宋青書和花滿樓二人。


    兩人剛出了客廳,便見小九笑眯眯等在廊下,待得他們走近了,才躬身一禮,笑道:


    “宋少俠,七公子,城主有吩咐,二位若要去城中遊覽,如有所需,便由我陪同。若二位不需向導,那就便宜了我,放我一天休沐。所以二位看?”


    他話說得俏皮,好像自己多希望白得了這一天休沐似的,花滿樓聽著有趣,便道:


    “葉城主費心了,如此,便有勞小哥兒帶路,我與青書正要出府一遊。”


    小九聞言配合地苦了張臉,道:“得,就知道這白得的便宜輪不到我。阿元他們還羨慕我,這下迴去又要被他們取笑了。”


    花滿樓聽得忍俊不禁,卻也知道他所言不過玩笑,一路說說笑笑,他與宋青書便在小九的引領下出了城主府。


    昨日行程匆匆,一路走來不過粗粗打量,如今得了空暇,細細行走之間,更覺白雲城內氣氛歡樂平和,走在街上的行人,無論平民百姓,往來商人,均是語聲帶笑,和氣滿滿。


    小九見花滿樓麵露驚歎,不由一臉自豪道:


    “外界皆傳飛仙島神秘莫測,對武林人士來往限製頗多,殊不知我島上住民生活向來安定和樂,每每有武林人士上島,卻是仗著身負武功,便行事魯莽,更兼在大陸上撒野撒得慣了,一言不合自覺被冒犯,便要大打出手。”


    “這島上盡皆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哪裏經得住他們一拳一腳?這樣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不再歡迎武林人士登島,免得惹出了麻煩,我們出麵善後,還要被說一聲行事嚴厲。”


    花滿樓聞言點了點頭,倒是不覺得飛仙島如此行事有何不對。


    又想到他們已在外逛了近兩個時辰,也該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亦是想借機向小九打聽一下托月蚌殼之事,花滿樓正要提議找家酒樓坐下用飯,便忽而聽得有人遠遠叫了聲:“小九!”


    三人駐足迴首,便見一個與小九差不多年紀的青年一臉急色地奔了過來。


    “阿元?出什麽事了?”


    “大事!城主剛剛接到消息,峨眉四秀在西門吹雪手上折了兩個!事情似乎與七公子的一位朋友有些關係,所以叫我來找你們迴去呢!”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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