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空宅院,您收下之後不免要添派人手,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將妾身與巧兒留在府上,做些雜事。”秀珠懇切地看著陸懷:“我們什麽都可以做,洗洗涮涮、收拾打掃、煮茶做飯,這些我都會的,巧兒也能幫上。”


    “隻是想做點雜事麽?”陸懷還是那樣好商量地微笑著。


    他的笑容有種奇異的魅力,讓秀珠不由自主地卸下了擔心和防備,對他說出了後麵的想法:“如果您覺得巧兒還算乖巧伶俐,不知道可不可以讓巧兒跟在您的千金身邊伺候,學些好的規矩和禮儀?”


    秀珠一說出來便後悔了,有些懊惱自己怎麽都沒有再鋪墊鋪墊,就這麽問了出來,一時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陸懷。


    陸懷對她這般長遠又質樸的心思頗感滿意,微笑著道:“這不是什麽困難的事。不過,巧兒若是做了丫頭,就算學了規矩和禮數,也還是沒有一個好的出身,將來也難說上一門好親事。我這裏有一個更好的安排,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同意了。”


    陸懷說的正是秀珠憂慮的,除非有更好的出路,否則跟在大戶人家的小姐身邊就是最好的選擇。現在這更好的出路就在她眼前,她怎麽可能不為女兒去爭取。


    她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沒能嫁個好人,隻要能讓女兒有個好歸宿,她什麽都願意!


    秀珠當即點頭道:“您說,不管是怎樣的安排我都願意!”


    “好。我想讓你做我的庶妻,如果你願意,那麽巧兒便是我的孩子。隻要是我的孩子,我就一定會給她選個好人家,不會隨便許個人了事。”


    庶妻,即是妾。陸懷說得平淡自然,秀珠甚至要反複想幾遍他的話才能真的確定,他剛剛是說要收她做他的小妾,問她願不願意。


    本來她的男人死了,她根本就沒有再嫁的打算,更不要說做人的小妾了。可是若這個人是陸懷——一個救過她與巧兒,斯文儒雅,風度翩翩,又很英俊的男人……秀珠真的有些猶豫了。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像她那個死了的男人一樣,娶了她之後就對她非打即罵吧?應該也不會像她繼父那樣,人前是一副笑麵好心腸,背地裏對繼子女卻是另外一個人吧?


    秀珠一時拿不定注意,感覺陸懷一直在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她的決定,纖細的手就緊緊地絞在了一起,連睫毛都跟著心裏的糾結輕顫了起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秀珠微微覷著陸懷,小聲地問他:“您可以……給我幾天時間想一想麽?”


    “不可以。”陸懷微笑著,幹脆明了地否定了她的拖延。


    “我……”秀珠萬萬沒想過陸懷會說不行,眼神閃躲地看著他,感覺他是那般溫和卻無可商量,心裏就立即煎熬起來。再看他站起來,將茶水放到了凳子上,輕輕理了理衣擺,似乎是要走,下意識便上前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做出了決定:“您別走!我願意!”


    也許錯了個這個機會,就再沒有讓巧兒翻身的可能了,是美滿姻緣,還是萬丈深淵,就讓她賭一次吧!


    秀珠站在那裏,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震得她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就隻有她的心跳聲了,完全沒有察覺手心裏溢滿了汗,眼淚也從眼眶裏滑了出來。


    她流淚了,清澈的淚珠劃過清瘦卻豔麗的臉龐,就像春雨染過梨花,令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


    陸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拭去眼淚,柔聲安慰著她:“哭什麽,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他忽而從顛倒的神思中抽.離出來,又接著補充了一句:“隻要你聽我的話。”


    在他的手觸到肌膚上時,秀珠下意識地偏了偏頭,可是隻躲了一下,就怕他生氣翻臉,不敢再躲了。


    他的指尖溫溫熱熱的,帶著一點微微的粗糲,動作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頰,就好像帶著一股繾綣的清流漫過了她幹枯的心上。


    秀珠被這陌生的感覺驚得不敢再唿吸了,整個人都僵硬得像塊木頭一般定在那裏,直到一道突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才被火燎般退後了一步,與陸懷各自看向兩邊。


    “巧兒,你在看什麽呐,哎呀呀,是陸大公子來啦!”


    隨著聲音的挑高,一大一小兩雙腳板也踏進了院裏。王張氏仿佛忘了自己曾算計過陸懷,坦坦蕩蕩地帶著走路還不十分利索的小孫子進了院子。


    她一看陸懷和秀珠樣子就知道倆人之間準是有事,又看巧兒懷裏抱著一袋蜜餞,就更篤定了兩人支開了孩子,是要做什麽秘密事。


    王張氏巴不得他們*有點什麽,綁到一塊兒分不開才好,以為他們是事還沒成就被孩子撞破了,趕緊推了一把巧兒,笑著打圓場道:“這孩子也是的,買了東西迴來怎麽也不吱一聲,眼力見都跟錢一塊兒交給了那賣東西的小販兒嗎。”


    她一手領著孫子,一手推著巧兒,走到了陸懷和秀珠身邊,看一眼秀珠,又看一眼陸懷,笑眯眯地對他道:“公子可終於又來了,秀珠娘倆可天天盼著您再過來呢。嗬嗬嗬,我們秀珠啊樣貌生得好,人也溫柔,可會心疼人了。巧兒也乖巧……嗬嗬嗬……是不是啊巧兒?”


    她又推了巧兒一下,給她使了個眼色。


    巧兒不喜歡陸懷剛剛的舉動,可是他剛剛的溫柔和她娘親剛剛的反應又都讓她覺得很困惑,總感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行為,與心裏認為的無理之舉不一樣,可是到底有什麽區別,她又說不出來。


    巧兒心裏別扭了片刻,到底還是覺得陸懷是恩人,規規矩矩地向陸懷雙手奉上了蜜餞和剩下的銅錢,“您要的蜜餞買迴來了,還剩下了兩枚銅錢。”


    “嗯,好。都交給你娘吧。”


    陸懷這仿佛習以為常的一句,讓巧兒不明所以,卻讓秀珠紅了臉,又讓王張氏臉上的褶子都開心地擠成了一朵花。她正要打趣說什麽,餘光忽然瞧見孫子的小動作,臉一下就拉得老長,俯身用力地拍打了下小孫子的手。


    “告訴過你多少遍了,不可以捏這裏,不可以捏這裏,怎的就不聽呢!嗯?要說多少遍你才能記住。再捏這裏,以後不要娶媳婦生孩子了嗎,那我還疼你做什麽!你爹生你又有甚用!”


    王張氏嗓音本就粗糙,一嚴厲起來就十分嚇人。她這小孫子才一歲半,是全家人盼了三胎才盼來的,平常在家都被當個小皇帝似的寵著,教她這般一訓斥,立即就扯著小嗓門哭喊了起來,聲音含混地鬧著小手疼。


    他這一不顧體麵的哭嚎起來,才讓王張氏想起來還有旁人在,一麵將他抱起來哄著,一麵愁眉苦臉地同陸懷解釋:“這孩子生得是個帶把的,卻像投錯胎不願認似的,有事沒事就去捏,你說說,捏壞了可怎麽辦?我們全家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這麽一個男娃娃啊!哎,我的祖宗啊,你可別再哭了,奶奶還不是為了你好!說了多少次了你都不聽,不然怎麽舍得這般說你!”


    秀珠是知道這孩子的小毛病的,輕輕拍拍王張氏的背寬慰她。陸懷卻困惑起來,他清楚地記得他的嬸娘,也就是陸仲德的妻子,曾肯定地對他說過,他先天虛弱,要多適當捏按才能生發得同別的男孩子一般強健,還特地給她請了厲害的師父,專門給他按摩,幫他強根健體。


    聯想到什麽,陸懷忽然覺得脊背一陣寒涼,掩於袖中的拳頭也立即緊緊地攥了起來。


    王張氏瞧見他臉色突變,以為他是厭惡孩子哭鬧,心裏知道自家這個小祖宗一時半刻哄不住,就客套了兩句,趕緊告辭了。


    王張氏走後,秀珠也感覺到了陸懷的不對勁,有些害怕地看著他突然冷下來的臉色,悄悄讓巧兒過來她的身後,什麽話也不敢同他問。


    陸懷瞧見了秀珠臉上的畏懼和恐慌,勉強壓下心裏的懷疑和憤怒,慢慢地深唿吸了一下,恢複了以往的平和,看著她道:“明日我會帶人過來修整宅子,你多燒些茶水備著。我剛剛想起有些重要的事忘了做,就不多在此留了。”


    待秀珠輕輕點點頭,陸懷才又看了她和巧兒一眼,匆匆上了馬車,直奔迴宮中。他要先去驗證自己的猜想,若他的猜測是真的,他一定不會放過害他的人!


    馬蹄飛揚,不多時便飛奔到了距離宮門最近的城區處,陸懷多年曆練出的心性,要做越大的事就越冷靜。他在鬧市處讓車夫放下自己,看著他消失在返迴租車鋪子的路上,才快步往宮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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