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她突然張狂地笑起來,啐了一口,吐了對方一臉口水。然後她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隻半透明的手狀似隨意地抬起,平舉伸出,縮地為寸,冷漠地貫穿了她的胸口,攥緊了她鮮活跳動著的心髒。居然沒淌出血來。茅楹含胸收腹,腦海裏嗡的一聲,第一時間閃過的居然是這種可笑的念頭。既然沒出血,怎麽還會疼?在魚霄眼中,這個女人跟這墓穴裏所有給他陪葬的陶俑銅器別無二致,準她活便活,想她死便死,實在不值一提,是不開心了就能隨手碾成齏粉的死物。不巧,現在他就有點不開心,隻要攏攏指尖,掌中那世間最精巧的小東西就會停下它三十年如一日的機械運動。他本來以為不費吹灰之力,沒想到冥冥中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道不斷將他往外推。“咦?”魚霄眯起眼打量女人全身上下,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她脖子上的紅繩。他伸出另一隻手,那道紅繩隔空被挑起來,衣襟裏帶出一隻金黃色的錦囊,繡著平安咒,綴著祥雲結,於昏暗中發出溫和的光,一亮一滅,宛如活物在唿吸。茅楹動彈不得,隻能目眥欲裂地瞪著魚霄。“原來是這個擋厄擋災的小玩意兒。”看表情,魚霄猜出了裏麵裝的東西,指尖上鉤,欲撕毀錦囊。茅楹強忍住閉眼認命的衝動,屈辱不甘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絳紫色的嘴唇染著鮮血,不住地顫抖。難道真就止步於此了嗎?魚霄看著她,悲天憫人地嘖嘖兩聲,下手卻毫不留情,錦囊瞬間被撕成襤褸碎片,裏麵兜著的一截漆黑條狀物應聲落地,胸口漏風,茅楹噗地噴出血來。血線穿過魚霄的靈體,落到青石磚地上,鮮豔奪目,刺痛了來人的視網膜。魚霄麵色劇變,倏地收手,扔下奄奄一息的獵物瞬移出數丈遠,一道黑影緊跟著飛身鑽出,追擊而去。就在茅楹頹然倒地的功夫裏,一紅一黑兩道飄忽不定的身影已經激烈交手數十招,時而漫空追逐,時而重疊糾纏,所過之處飛沙走石,罡風滔滔,牆壁上留下大片大片法力攻擊的痕跡。茅楹隻覺得全身力氣被抽空,她倒下了,卻沒倒在冰涼的地上,而是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沒看清是誰,殘存的體力隻能維持最基本的生命體征,不足以支撐她辨別來人,好在潛意識先一步得出結論,安全感強勢俘獲了惴惴不安的心,任務完成,她放心地墜入黑暗。陸驚風將人抱至避風的角落裏放平,檢查完傷勢,匆匆處理了外傷,喂了幾粒費天誠留下的速效救心丸,再將之前茅楹贈予的錦囊翻找出來,揣進她兜裏。雖然仍舊不知道這具體是什麽寶貝,但眼看著這東西剛剛救了她一命,戴著總比沒有強。將人安頓好,他轉去察看另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陳啟星骨瘦如柴,蓬頭垢麵,衣服上滿是血漬和汙垢,一聲不吭地躺在那兒,胸膛微弱的起伏可以忽略不計,遠看就跟死了一樣。探手一測,脈搏和心跳還算正常,就是體溫低得駭人。看了兩眼,陸驚風搖搖頭,繞過他往迴春鼎走過去。準確來說,目的地是迴春鼎後方的主棺槨。林諳一人分飾兩角地拖住魚霄,堪堪打個平手,這要是放在外麵,魚霄斷斷不可能擁有與陰兵之主相抗衡的實力,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地利不和。這是魚霄的主場,這個墓室裏絕對有什麽東西能源源不斷地給它的主人輸送能量。陸驚風自然而然將目標鎖定在魚霄的棺材。石棺的棺蓋很沉,人力無法撼動分毫,陸驚風推了幾把,無果,搜尋四周,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砍刀上,就是之前陳啟星用來劈血竹的那把。在器具的輔助下,陸驚風艱難地撬開一條縫,剛想探手往裏摸,魚霄有所感應,察覺到他的意圖,拚著魂飛魄散的危險生生挨了林汐涯雷霆一擊,轉身就朝這邊氣勢洶洶地飛掠而來。陸驚風不得不見招拆招,在業火瘋狂的攻擊與防禦中,仍被逼得步步後退,一寸寸遠離那副棺槨。瞧對方這有如驚弓之鳥的樣子,棺材裏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其軟肋所在。陸驚風與林諳交換一個眼神,默契聯手,以推土機般碾壓的打發合力推進。林汐涯與魚霄都各自把自身的全部法力上調至巔峰狀態,一個紅衣如火,燒紅半邊天,一個黑霧繚繞,森冷如霜雪。煞氣四溢的對峙中,鋪陳開千軍萬馬的對壘之勢,大有遇山開山,遇河斷河的沉沉氣場。紅衣的背後,幽藍業火壘成通天高牆和萬千箭矢,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前有攔路虎,後有斷頭鍘,進退維穀之際,魚霄冷笑迭迭:“嗬,二打一,你們也就這麽大的本事!”林諳挑眉,不欲多說廢話:“本事不大,對付你足夠了!”話音一落,林汐涯率先發動進攻,陸驚風緊隨其後。鏖戰不知持續了多久,可能幾分鍾,可能幾小時,生死相搏的戰役裏對於時間的感知力會直線下降,陸驚風肉體凡胎,體力不能跟那兩個打得熱火朝天的靈體相提並論,他出聲提醒:“魚霄始終沒離開過棺槨超過一米。”林諳會意,手上掐訣,林汐涯同時收到訊息,改變戰術,嚐試著拉大戰圈,多使用遠距離攻擊,力求將魚霄引出石棺周圍一米的圓圈。陸驚風冥思苦想,最終采用盜墓搬山派不入流的手法,趁魚霄的注意力被分散,掏出五雷符,腳步如飛,出手如電,迅疾地給石棺的四麵棺壁貼上,貼完就捂著耳朵撤退。“轟隆”一聲巨響,棺槨被炸得粉碎。“你找死——”魚霄怒極發狂,一個推掌,地麵石板幾波暴起幾波落下,青磚瓦礫被強勁的氣流輕易裹挾席卷起來,在半空中狂舞打轉,盡數飛向陸驚風,將其打得幾乎嵌進牆壁。陸驚風癱下去,捂住嘴,咳嗽幾聲,嘴裏湧上溫熱的腥膻,液體不受控製地溢出嘴角,自手指縫隙間淌落,他不甚在意地反手一抹,忍著暈眩和嘔吐的欲望,語出譏諷:“怎麽呢,炸了你老巢不舒服了?”魚霄不說話,他終於撕掉了表麵的悠哉和假笑,露出底下的陰鷙、偏執和冷酷,一身肅殺,喋血的雙眸緊緊盯住陸驚風不放,渾身戾氣暴漲,連陰兵之主都無法寸進分毫。他開始念起詭異變調的古老詛咒,陸驚風聽得分明,瞪大了眼睛,如墜冰窟,心中陡地燃起直可毀天滅地的澎湃怒火。這段音律他這輩子也忘不了。這是當年那個將午暝化成一灘血水的陰毒咒術!窮途末路又想故技重施,陸驚風怎會再給他這種機會?焚靈業火被快速聚攏成無數柄熾烈的重劍,旋轉飛騰,自四麵八方朝魚霄猛刺過去,魚霄不閃不避,隻專心念著口中咒語,一雙眼淬了毒,一瞬不瞬地落在陸驚風身上。他在賭,是他的嘴皮子快,還是陸驚風的業火更快。事實證明,場外救援的速度更勝一籌。“喀噠”一聲玉石相撞的脆響在墓穴中突兀地響起。咒語的最後一個音節戛然而止,在唇舌齒間低迴婉轉,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千年未品嚐過驚懼是何滋味的魚霄翻轉眼珠,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躺過的棺槨——滿地齏粉中,俊美的男人拿著一塊青磚,將碧綠通透的玉碟拍成兩半。那是,那是他身為先帝臣子最後的憑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字一號緝靈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汭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汭生並收藏天字一號緝靈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