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之下,茅楹手勁極大,咄地一聲,匕首連根沒入,隻剩纏著布條的刀柄露在外邊。靜默三秒之後,阿笙驚奇地咦了一聲,匕首與樹幹的相連處開始冒出汩汩黑血,與此同時,爆發出一陣突兀的地動山搖。刹那間,飛沙走石,地表崩裂,露出底下隱藏著的樹根,樹根盤根錯節,肥碩異常,劇烈地扭曲蠕動起來,大地震顫。“楹楹!”陸驚風堪堪穩住身形,再抬頭時,眼睜睜看著茅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猛地彈開,直直往另一側的懸崖邊上飛去。他目眥欲裂,不顧一切想撲身去救,卻接二連三被那些暴動的樹根絆倒。胸口一記沉重的擊打,茅楹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震飛出去,迴首一看身後,重重詭雲,臨近深淵。生死一線之際,她絕望地闔上雙目。如此也好,一了百了。山穀裏的颯颯風聲被放大,在耳畔憤怒地咆哮,幾秒鍾的時間被延展到無限長度,人生的一幕幕就此在眼前無聲無息地掠過,美好的,不幸的,走馬觀花,往事隨風,直到一句話停留在涼透了的心尖上,泛起一點僅剩的溫度。午暝離開之前送上的祝福此刻無比的清晰,仿佛貼著耳廓響起:“願你生生世世,幸福安康。”“茅楹你他娘的在幹什麽!給我把眼睛睜開!”風哥聲嘶力竭的吼聲在耳邊炸開,她睜開眼,在刀割般唿嘯而過的風裏落下一顆淚,代替她的身體墜下萬丈懸崖。淚是熱的,她的心也熱了起來。陸驚風氣喘籲籲,漫天碎石在他焦躁的臉上劃出數道血痕,他攥著茅楹纖細的手腕,不知道是因為使勁還是因為生氣,白皙的麵上漲得通紅,顯得有些猙獰。他一半的身子因為飛撲而來時的慣性滑了出來,險伶伶地倒掛在懸崖邊,這時隻要那樹作怪的樹根再抖動一下,他就會跟著一起跌落。“抓緊了,別鬆手。”緊咬的牙縫裏蹦出不容置疑的命令。茅楹乖順服從,兩隻手緊緊抓住那條並不強壯但充滿力量的胳膊,腿也蹬上崖壁借力。離得最近的阿笙奔過來幫忙,拖著陸驚風的腿拚命往後扯。那邊林諳跟費天誠聯手,氣盾及時豎起,阻擋了狂舞的樹根大部分的物理攻擊,大清則趁機出動,把血淋淋的樹幹絞了個稀巴爛。動蕩平息時,陸驚風跟阿笙恰好成功地把茅楹拉了上來,三人有驚無險地仰躺著,看著湛藍的天空喘氣兒。“沒事吧?”林諳掠過來,忽略兩個女的,扶起陸驚風。茅楹則在阿笙的攙扶下爬起來。陸驚風麵色鐵青,看了茅楹一眼,擺了擺手,賭氣般什麽也沒說。茅楹劫後餘生,舔了舔蒼白幹裂的嘴唇,囁嚅著說了三個字。沒人聽清。“轟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從對麵山上傳來,如同一把開天辟地的巨斧鑿開了緊閉的山峰,甘甜的汁液淌出,飛流直下,嘩嘩的水聲震耳欲聾,遠在天邊,又近在咫尺,直到真實的水霧在天地間升騰而起,噴濺在裸露的皮膚上,帶來冰涼的觸感,眾人才恍如大夢初醒,麵麵相覷。“找到了。”陸驚風宣布,嗓音顫抖。第94章 第 94 章一陣突如其來的強風自東麵疾刮而來, 山嵐散盡,兩座山峰之間的天塹上方憑空現出一條狹窄崎嶇的棧道,由打磨光滑的青石砌成。沒有絲毫猶豫,陸驚風率先抬腳踏上去,原地蹦躂了兩下,還挺結實,在他的示意下, 其他人依次跟上,林諳收尾。棧道既細又窄,一人通過尚有富餘, 兩人並行則左支右絀,加上沒有護欄,獨行時難免心有惴惴。阿笙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樣目不斜視,由上往下看了一眼, 當下冷汗直冒,小腿肚打轉。其實她什麽都看不分明, 隻得見雲海渺茫,樹影隱約,壁立千仞,嶙峋險惡, 耳邊聞得瀑布湍急奔騰的水聲,如兩軍對壘鑼鼓震天。她咽了口唾沫,心中對大自然的畏懼,在此刻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行人在沉沉霧靄中無言行進。棧道直達瀑布水簾, 越是靠近,水霧越濃厚,到後來宛如瓢潑大雨,澆了人滿臉滿身。好在陸驚風他們有先見之明,穿得都是密不透風的衝鋒衣,既保暖又防水,唯一沒做準備的阿笙則被茅楹隨身攜帶的黑傘護得嚴嚴實實,以至於後來頂著劈裏啪啦的水勢穿過水簾,其他人上下皆濕了個通透,就她幹燥如初,隻沾濕了一截褲腳。瀑布後麵掩藏著一大片空曠的土地,抬頭可見一條狹長的條形天井,漏下不甚充足的天光。陸驚風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眯著眼抬頭看了一會兒,啞然:“這是雲上山的裏麵?那夥人為了建座墓穴把山都掏空了?”林諳平時服帖精致的發型這會兒全敗壞了,一根根貼在麵上,這讓他那張俊美得極具侵略性的臉更為清晰銳利,透出一股子冰碴子般寒涼的味道,這裏的寒涼就是表麵意思,瀑布水從領口灌進衣服裏一點,他很冷。“搬空一座山算什麽?古代人的野心都特別膨脹,別說山,挖條運河搭進去百萬條人命也不在話下。”費天誠揣著手左瞧右看,迴來戳戳阿笙,“喂,現在就看你的了,說是地宮的門就在這兒。”阿笙到底是王老父子引以為豪的接班人,立刻抖擻精神進入狀態,拉下背包,丁零當啷倒出一大堆吃飯用的家夥事兒,一步三迴頭地丈量計算起來,在紙上勾勾畫畫。小姑娘認真起來還挺有架勢,趁著這功夫,其他人抓緊時間吃飯休息,補充體力。“給。”陸驚風把身上的衝鋒衣脫了,遞給林諳。衣服上還殘留著熱烘烘的體溫,林諳也不客氣,接過來披上,順手把壓縮餅幹丟過去。陸驚風正彎腰從背包裏取毛巾,頭也不抬地抬手抓住。二人一拋一接,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非凡。那邊費天誠跟茅楹狂眨眼睛,眼皮都要掀飛了,看那意思,是在問這兩人咋迴事。人費老狗雖然這會兒是單身貴族,但不代表人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阿笙一缺心眼的小丫頭片子聞不出來,他卻早被空氣裏彌漫著的戀愛的酸腐味熏得胃裏翻江倒海。不是,他撓撓頭,這兩大男人算怎麽迴事?同性戀他知道,但他橫看豎看,不管是陸驚風還是那姓林的,一個比一個有男人味兒,哪個都不娘們唧唧的,不像有那種傾向和癖好的人啊。茅楹端著一隻三角飯團,拄著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他的瘋狂暗示置若罔聞。可能是我意會錯了。費天誠嚼吧嚼吧嘴裏的餅幹,又灌了一大口涼水,再一抬頭,直接嗆得咳出眼淚。意會錯個屁!這兩人有奸情沒跑了!哪個男的他媽的能捧著另一個男的臉溫溫柔柔給貼創口貼,還一貼貼半天不肯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