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度訕訕地抹鼻子:“那什麽,賤名兒好養活。”陸驚風憋著笑望天,林諳嘴角抽搐著玩陸驚風的耳朵。甄度覺得很沒麵兒,扯開話題:“三嬸,這是怎麽迴事兒?塔怎麽倒了?”“我啷個曉得咧?”三嬸滿臉戚戚,“剛才我就在旁邊水渠裏汰衣服,眼睜睜看著這塔說倒就倒,你說怪不怪?今兒又沒刮風又沒閃電的,好端端的怎麽就倒了呢?”“塔裏的東西呢?”甄度急急問道。三嬸一臉莫名:“什麽東西?誒,族長來了!”陸驚風轉身看去,隻見一位清瘦矍鑠、鶴發冷麵的長者被一眾男女簇擁著趕來。同一時刻,四季塔的廢墟裏忽然一陣窸窣攢動,滾石瓦礫紛紛掉落,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欲噴薄而出。林諳不動聲色地護住身邊兩人,單手掐訣。一聲龍吟有如三月春雷般平地炸起,黑霧彌漫,咆哮翻騰著的冥龍威風凜凜地現身,橫亙在眾人麵前。訝異聲與竊竊私語四起,族長一看自家已成廢墟一片的祖祠,再看來者不善的兩個陌生麵孔,稍微一聯係,怒火叢生,大聲喝斥道:“你們是誰!跟我們四季村有什麽天大的恩怨,居然炸毀我們的祖祠?”“誤會誤會……”陸驚風連忙開口解釋,“我們是甄度的朋友。”甄度也上前一步:“二叔先別亂扣帽子,今天我帶這兩位來是想……”“好啊甄度,我不讓你爸的骨灰入四季塔,你懷恨在心,竟然夥同外人直接把塔給炸了!我甄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不肖子孫!”族長顯然對甄度偏見頗深,不分青紅皂白,開口就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一副要清理門戶的決絕樣子,“成天追著男人屁股後頭跑就算了,連做人起碼的禮義廉恥也沒了嗎?你爸活著的時候是怎麽教你的!”甄度真是氣得笑了,反唇相譏:“甄廣義,我敬你是長輩才叫你一聲二叔,當初要不是我爸讓步,你能坐上這族長的位置嗎?忘恩負義就算了,還越老越昏聵,我閑的沒事幹跑來炸你的塔?我是好心趕來告訴你,千萬收好族裏的寶貝,別被人偷了去的!”“瞎胡叻什麽?我當族長半輩子,兩袖清風,哪來的什麽寶貝……”甄廣義正冷笑著駁斥,忽然想到什麽,不說話了,麵色鐵青地瞪向四季塔的廢墟,目光如炬,簡直要把那片廢墟燒出兩個窟窿。對啊,塔倒了,裏麵藏著的的東西呢?“快快快,還杵著幹什麽?快去把磚頭扒開!”他立馬指揮身邊兩個男子上前,壓低了嗓音吼叫,“快啊!迴春鼎在裏頭!”那兩個男子聞言,臉色也霎時青白交錯,撲上去就要搬磚卸瓦。“先別靠近!”陸驚風大聲提醒,然而終究阻止不及,其中一人俯身剛接觸到瓦片,整個人隨即軟倒。“是魚霄!他還沒走!”林諳厲聲道。焚靈業火瞬間燃起,飛快地往那位軟倒的村民身上掠去。令所有人所料未及的是,軟倒的村民忽然醒轉,靈活躥起,幾個縱身急急後退,掠出數丈遠,身手矯捷,有如神助。而焚靈業火緊隨其後,每每與其擦身而過。“沒想到你們居然能從三垣四象落魂陣中逃出來。”“村民”左右扭動脖子,舒展四肢,款款走動起來,“真是堪比蠅鼠蟑螂,春風吹又生,讓人頭疼不已。”在場其他的甄氏族人還在嘰喳議論著他們的熟人甄大郎這是怎麽了,族長到底見多識廣,他皺著眉頭打量了片刻,謹慎地攔著族人退後半步,大聲道:“哪來的妖魔鬼怪,到我這一窮二白的四季村有何貴幹?”“你就是族長?”魚霄換了自己的音色,走近一步,又被業火逼退半步,煩不勝煩地朝陸驚風丟去兩把法力凝成的短刃。“沒錯。在下甄廣義,你附身的那位是我大侄子。”甄廣義也不懼他,不跳著腳怒罵甄度的時候,其實頗有一族之長的風範。“我要你告訴我啟動迴春鼎的咒語。”魚霄邊說話,邊躲避著漫天而來的藍色星火,有點應接不暇,好幾次差點著了道。聞言,甄廣義臉色驟變,梗著脖子否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知道?”魚霄古怪地笑了兩聲,一揮手,破碎的瓦礫如海浪般卷起掀飛,露出下麵一隻蒙了塵的青銅大鼎,“那你告訴我,這個是什麽?”甄廣義結結巴巴:“這……這就是我們甄家用來燒香的普通爐鼎罷了!”“哦?是嗎?”魚霄又轉向陸驚風,和藹可親道,“陸小友,既然這隻是個普通的爐鼎,你又來此地做什麽?”陸驚風不答話,避過迎麵而來的短刃,在他出手的間隙,林諳的式獸已經悄無聲息地盤旋在甄廣義四周,將人護得嚴嚴實實。他的沉默默認了這鼎確實就是迴春鼎。“甄族長,我不過是想借你的迴春鼎一用,何必這麽小氣?”魚霄轉而麵相甄廣義,嘻嘻笑著,一手撫上脖子,半真半假地威脅,“你說這是你侄子?反正也不是親兒子,死了也無所謂吧?”“你想幹什麽!放開他!有本事衝著我來!”甄廣義額角青筋暴起,老人一激動,血壓就蹭蹭蹭往上躥,差點兩眼一抹黑厥過去。“別說!他不會殺你侄子,他這會兒殺不了人!”陸驚風就地一滾,避開一張通體漆黑閃著血光的符篆。“我不殺他。”魚霄道,“但我有的是法子能讓活人生不如死。”說著,他屈指作鷹爪,扮作思考狀:“你說是讓他沒了眼睛成瞎子呢,還是讓他沒了舌頭變啞巴?”“別別別,我這侄子一生命苦,父母雙亡,我待他就跟待親兒子一樣,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別傷他!”甄廣義急赤白臉,大汗淋漓,幾乎向魚霄跪下。“咒語。”魚霄冷冰冰道。“咒語……”甄廣義又左右為難起來,顫抖著枯手不停擦汗,囁嚅道,“咒語不能告訴你……啊呀,你別激動,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我老了啊,記性不大好,那咒語又長,容我仔細想想。”“老不死的,敢戲耍於我?”魚霄卻突然發作了,一手高高舉起,作勢就要重重插進眼眶。風馳電掣間,陸驚風疾喚一聲:“汐涯!”林諳領會其意,手上指決翻飛,冥龍瞬間發動,快如箭矢般朝魚霄俯衝而去,暴戾的煞氣陡漲,鼓吹得周圍樹木獵獵作響,氣旋裹挾著飛沙走石朝魚霄的下盤掠去。與此同時,焚靈業火細化成一顆顆小火球,暴雨般傾盆而下,密集如槍林彈雨。上下皆封死,魚霄插翅難逃,隻剩金蟬脫殼一條路可走。但他一旦舍棄凡人身軀,必定會被從天而降的業火燒個正著。退無可退,一小團淺藍色的火球落至被附身那人的肩上,甄氏族人都看到族長的侄子淒厲地慘叫起來,這喊叫也不是原先說話者那人的音色,真真切切是族長的侄子,熟悉的嗓音聽來更令人毛骨悚然,寒意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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