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麽?”“為什麽不肯配合我?我這戲台子也搭好了,戲也唱完了,你就輕飄飄鼓個掌就可以落幕了,成心討打早說呀,我就不費恁大的勁把鍋灰往自己臉上擦往迴撈你了。”陸驚風埋著頭,從兜裏掏出手機,開了機,在屏幕上戳戳點點,邊數落邊編輯短信。“那不行,不成心討打,怎麽能聽到你對我的真情告白呢?”林諳的目光掃下去,直直落進了陸驚風鬆垮的領口,眉梢一彎,“話可說清楚了,是你先喜歡的我,也是你先招的我。一錘定音,不可更改了。”“?”陸驚風就知道這關躲不過,老臉一紅,結結巴巴,“定什麽音?我我我,我那是……”“我知道,事急從權。”林諳打斷他,擺出落落大方的姿態,寵溺地揉揉他的腦袋,“你害羞嘛,說不出口,我懂。咱倆心知肚明就好。”“……”“而且今天這頓發作,遲早是要來的,有沒有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讓老爺子借題發揮好把一肚子氣撒出來,知道我跟你的事之後,這兩天我看他憋得難受,吃不下睡不著的,把身體熬壞了,那我可就真成不肖子了。”林諳把汗濕的劉海撩上去,露出平靜的眉眼,跟之前與林天罡抬杠時的樣子截然不同,“其實就算沒有你,沒有性向問題,我跟他之間也逃不過這一頓爆發的。太多理念不同,他為我規劃好的路我不想走,我堅持的東西他也不理解,和平的表象總不能維持一輩子。”陸驚風似懂非懂,畢竟他沒有一座道觀好繼承,貧窮果然限製了想象。“這些好無聊的,我們還是來談談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這件事吧!”林諳話鋒一轉,躍躍欲試的表情跟條見著骨頭的大狼狗似的。怎麽又迴到這個話題了!一筆糊塗賬,陸驚風亂得很,他自己也理不清,索性一揮手,揭過這茬,著眼於當務之急:“先說說你現在怎麽辦吧,被家裏趕出來了有地方住嗎?手頭有錢嗎?我看見你媽給你使眼色了,等林觀主氣兒一消,你應該就能搬迴去了,這段時間我給你臨時找一酒店,房費我墊……”他紅著臉,一通嘰裏呱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啥,反正隻要能把話題扯開,說什麽都無所謂。“酒店就離辦公室近點,交通費也省了,我估計以你的性格手頭也沒啥存款,一朝被掃地出門就隻能靠朋友扶貧了,唔……你幹什麽?”在他叨叨叨的攻勢下,林諳半蹲了下來。“?”隻見他脫了自己腳上的黑白格紋的拖鞋,輕輕放到陸驚風麵前,揚起臉:“傻瓜,怎麽鞋子也不穿?”“沒,沒來得及。”陸驚風當時火急火燎地從二樓跑下來的時候就赤著腳,之後也一直沒找到機會穿上鞋,打仗似的鬧了一出,又被林諳拖著走出二裏地,這會兒滿腳泥灰。他自己都快忘了沒穿鞋的這茬事了,有點尷尬:“我沒事兒,皮糙肉厚的,你自己穿著。”林諳沒答話,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髒腳丫看,陸驚風有點不自在,摸摸發燙的耳朵尖,左腳蹭右腳,蹭完,右腳又蹭左腳,灰塵和著腳汗塗均勻了,更髒了。他更窘迫了,往後退了半步。“躲什麽?”林諳一把捉住他的腳腕,也不嫌棄,半跪著,把髒兮兮的腳微微抬起來,視若珍寶般放在掌心,檢查完發現除了髒沒有傷口,再細心地拂拭起腳底,等囫圇揩幹淨了,強迫著塞進拖鞋裏,另一隻腳也依樣畫葫蘆,照做不誤。從頭到尾,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陸驚風此刻的心情格外平靜,熱風拂麵,知了長鳴,他垂著頭看這個男人認真專注的眉眼,那種嗬護和細致,一腔不容忽視的情意,從骨子裏散發出來,落實到行動上,像一涓潤物無聲的細流,溫暖純淨,慢慢濡濕了一顆幹癟的心。是的,男人。那一刻,陸驚風轉變了觀念。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知道林諳就是林汐涯之後,他都隻把這人當成孩子,畢竟第一印象太深刻,當年的林諳就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半大孩子,縮在懷裏也沒什麽重量,昏迷的時候還哭鼻子。現在一想,他已經記不清那孩子具體長什麽樣子了,滿腦子都是後來的林諳,俊俏中帶著侵略性,性格不好,嘴巴很賤,但人不壞。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會像茅楹跟午暝那樣嗎?陸驚風忽然就對這個問題產生了零星興趣。這對他來說是很稀奇的,他從小到大,時常就一個人呆著,師父不在的時候多,在的時候屈指可數,基本就像個偶爾造訪的客人,他幾乎想象不出家裏總有別人的場景。會很熱鬧?還是會有點聒噪?陸驚風的腳沾了灰塵,灰蒙蒙的,但依稀能辨認出底下藏著的羊脂玉般的肌膚,腳上的皮膚比身體其他部位更白,可能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腳弓隆起挺翹的弧度,腳掌修長也窄,趾甲修剪得圓滾滾的,底部是粉紅色的。很難想象一個男人的腳長得這麽秀氣勻稱。林諳摩挲著那腳趾的指甲蓋,如饑似渴地欣賞著,轉而又撫上腳腕,沒等指腹落到實處,猛地一頓,觸電般撒開了手,四肢僵硬地站起身。陸驚風沒注意到他的反常,穿著大一號的拖鞋踢踏了兩下,腳感不錯:“拖鞋挺軟,啥牌子的,改天我也去買一雙。”“哦,你買不起。”林諳麵無表情,一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陸驚風:“……”有錢了不起啊!有錢還不是被老爸打出門?林諳這會兒心虛,不太敢正視他,剛才他捧著陸驚風的腳,腦海裏不知怎麽的,就劃過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麵,把這雙腳這樣那樣,把腳的主人翻來覆去,尺度之大,畫麵之淫亂,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好像變得色情了。林諳不動聲色地把臉轉向一邊,自我剖析起來,才後知後覺這種想法貌似湧出過很多次了,一沾上陸驚風,他的腦子裏就自動填充進各種令人血脈噴張的黃色廢料。那邊陸驚風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咦了一聲,撈起褲腿左右檢查一番,完好無損,又看看手腕,安然無恙,還想掀起衣裳,想去摸摸肩胛骨。“別看了,鎮棺釘的傷口全都愈合了。”林諳知道他在奇怪什麽,連忙按住他掀衣服的手,別開眼睛,他這會兒不能再受一丁點刺激了,主動解釋道,“你昏迷的頭一天,那些傷口就自動不見了,焱清道長說,可能是體內的業火自動修複了。”“這麽神奇?”陸驚風半信半疑,“可也不能連疤都不留一個吧?”林諳也納罕:“沒親眼看到之前,我也不信。但焱清道長說,你們焚靈派已經往上數八代人都沒練到過三重天境界了,業火修煉至三重天,承載其巨大能量的爐鼎本身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很難說,任何奇跡都有可能發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陸驚風有點木然,直著眼睛指指自己:“三重天?我?”林諳點頭。陸驚風沉吟一聲:“哦。”林諳湊近了看他,疑道:“你怎麽這個反應?”陸驚風反問:“那我應該什麽反應?”林諳想了想:“看你師父那個高興到要升天的樣子,你難道不應該笑逐顏開驚喜若狂涕泗橫流?”“成語學得挺好嘛。”陸驚風拍拍他的肩膀,老成持重的樣子,“要不說你還是年輕,哥再教你兩個,喜怒不形於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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