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林諳歪著頭,從縫隙裏看出去。陸驚風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剖吧,你這算早產,順產的危險可是很大滴。”醫生隨便溜了一眼,直接提出建議,還不忘恐嚇一番,“看看,羊水都快流幹了,再不剖孩子就悶死在裏麵了。”“不行,說什麽我也要順產,醫生你別嚇唬我,我心裏有數……”大嬸掐著老公的手臂,疼得脖子上那根青筋漲起老高,卻仍然堅持己見。醫生跟她說不通,轉頭問老公:“家屬,你怎麽說?”“剖剖剖……還是剖吧老婆,我擔心啊……”那男人一聽有危險,嚇得肝膽俱裂,一咬牙,這輩子就硬氣了這一把,“剖!聽我的!醫生,咱們剖。”那產婦此時就是不依也沒了話語權,家屬直接替她做主簽了手術同意書。“行,那護士長你去準備手術室,趕快把人推過來吧。”背過光,醫生扶了扶眼鏡,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十點差一刻。他舒了一口氣,一抹得逞的冷笑一閃即逝。“他會掐好時間,讓那孩子在十點二十準時出生。”陸驚風合上床簾,“一個八字純陰的孩子就這麽人為產生了。”“你們緝靈局不是驅鬼緝靈嗎?怎麽連活人也管?”林諳低頭玩起手機,隨口提醒了一聲,“那個醫生,是個活的,歸重案組管。”“有時候活人的執念更深,比陰魂惡靈更可怖。那邊一時半會兒管不了,就這麽放任不理,這世道不得大亂?”“怪不得你說你們組績效低下,合著都是組長愛多管閑事。”林諳冷聲譏諷。陸驚風笑了笑,也不辯駁,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掏出一卷泛黃的舊繃帶,繃帶的邊緣已經被磨得毛糙脫線,他用牙齒叼住一端,拉緊,右手慢慢地給左手纏上。“你手怎麽了?”林諳從微信聊天裏抬起頭。陸驚風難得的沒有有問必答,隻是扯了一個苦笑,比哭還難看。交淺不言深,這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林諳垂下眸子,不去深究。叮咚一聲,微信裏邢泰岩迴了消息。【邢太嚴】:你居然不知道天字一號的陸驚風?這些年林老爺子是把你扔進深山老林閉關苦修了嗎?【不姓林】:嗬。再提林天罡。恩斷義絕。【邢太嚴】:得,你們父子兩的事我不摻和。不過我還以為你是知道陸驚風這號人物,才答應去的天字一號緝靈組呢。嘖,你們組長當年可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等等,我給你個提示啊。“11樓手術室。一起去?”陸驚風纏完繃帶,把襯衫的袖子放了下來,遮住。他攤開手掌,一小簇藍色火苗飄飄忽忽地從他食指指尖升起,一開始還掌控不到位,時而火光大勝,時而又嗶剝一聲熄了,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穩定下來。林諳盯著那點妖異的火光,和火光映襯下那張沉靜的側臉,一線熟悉感在心頭縈繞,若隱若現,總覺得哪裏似曾相識。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這次是言簡意賅的四個字【邢太嚴】:焚靈業火。第6章 第 6 章陳景福今年四十三歲,掰著手指往上數三代都是茅山道士,修煉一輩子,幹的盡是走陰鎮宅看風水這些營生。這種營生不好做,陳家太爺爺那會兒,還算有些天賦異能,在風水圈名聲大噪,鮮亮一時,但越往下傳,子孫後輩就越廢柴。一代不如一代,等傳到陳景福父親的時候,基本上就成了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靠一點皮毛勉強維持生計。陳景福小的時候還曾經跟著學了點邊角料,後來上學上出了名堂,就棄道從醫,順風順水地當了一名三甲醫院的產科醫生。對這他也挺滿足,每天迎接新生命的誕生,也是功德一件。本來他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一直這麽幸福又順遂地過下去,災禍卻如同覬覦已久的獵豹,在前年突然躍出,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變故一開始,發生在他唯一的兒子早晨刷牙時的牙齦出血,再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演變成持續不斷的發燒,淋巴和肝脾的腫大,最後嘔吐頻發、皮膚出現綠色的可怕硬塊,捱到這一步,他天真可愛的兒子也早就因為化療,失去了烏黑茂密的頭發。病危通知單開始像雪花般密集地飄到他手上,紙張很薄,也很輕,很難想象上麵居然能承載生命。醫術解救不了他的孩子,陳景福才想起祖傳的茅山術。他把鄉下的祖屋翻了個底朝天,就隻失望地翻到幾本殘破的經書,從頭翻到尾,也沒看到期望中的起死迴生之術。他不甘心,掘了太爺爺的墳,在枯骨堆裏找到一根玉簡。當天晚上,他枕著玉簡睡覺,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位無臉人告訴他一個法術,可以通過養小鬼,取陰魄還陽魂。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陳景福心驚膽戰地照做了,第一個孩子死的那天,奇跡在翌日清晨敲響了他家的門,他的寶貝兒子從休克狀態蘇醒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生錯了時辰。”男人一身滿是皺褶的白大褂,靜默地站在保溫箱旁,箱裏柔和的藍光投射在他冰涼厚重的鏡片上,使人看不清底下掩蓋著的目光。保溫箱裏,紅彤彤的嬰兒被粉嫩的繈褓裹著,因為早產,眼睛還沒睜開,肺部功能還沒發育健全,小巧的鼻子裏插著氧管。也是個男孩兒,此刻正無意識地吮吸著大拇指,甜美又安詳。陳景福背著手站了一會兒,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盡心盡責的醫生,特意過來照看脆弱的早產兒。托管間監控的線被剪了,護士也被打發去查房,他慢慢伸出雙手,把孩子輕柔地抱了出來,動作間甚至帶著點虔誠和溫情。就差你一個了。他麵帶微笑,一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提前自心間溢了出來。這一刻,他仿佛看到纏綿病榻瘦成一把骨頭的兒子伸了個懶腰,麵色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然後他抖擻精神下了床,沒有任何人的攙扶和幫助,自己穿衣洗漱整齊地坐在了餐桌旁,揉著餓扁的肚子對他媽撒嬌:怎麽早飯又是速凍水餃。嘿,該讓孩子他媽閑暇時候去報個烹飪班了。陳景福心裏合計著,手下越發從容,不緊不慢。嬰兒實在太小,不懂掙紮,捆綁的手續也免了,於是直接按住孩子的手腳,拿出分魂針,對準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