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夏口,城北外側稅署營壘為火光和濃煙籠罩,四周地麵一片狼藉。


    雖然有投石機不停發砲攻打,但該營壘依舊未被攻破,稅兵一直龜縮不出,就像一隻縮頭烏龜。


    不僅如此,進攻營壘的兵卒傷亡慘重,甚至無論多少次登上營壘牆頭,最後都會被擊退。


    夏口城頭,荊州刺史、安陸王蕭大春看著這頑固的堡壘,心中不安。


    這營壘到底怎麽迴事?怎麽用上了投石機都攻不破的?


    想到時局,蕭大春更加鬱悶。


    他的兄長、南海王蕭大臨率領大軍東進,於是蕭大臨率部抵達夏口,替兄長守城,調撥糧草。


    結果蕭大臨在彭蠡湖吃了敗仗,輸得很慘,僥幸逃出來,但舟師幾近全軍覆沒。


    而湓城、尋陽稅署營壘依舊,裏麵的稅官、稅吏、稅卒負隅頑抗,不打算投降。


    夏口這裏,也是如此。


    因為稅署營壘如鯁在喉,導致夏口港運轉不暢,江陵那邊也是如此。


    從起事以來,各地稅署營壘就如同一根根鐵釘,牢牢釘在各處要津,使得諸王的船隊無法從容靠泊,物資轉運變得遲緩。


    還得分兵盯著這些營壘,因為各地稅署營壘駐紮的稅兵都有數百。


    一開始倒還沒什麽,現在隨著戰事不利,這些稅署營壘就如同一道道催命符,讓蕭大春覺得坐立不安。


    蕭大臨吃了敗仗,己方隻能守,但卡在喉嚨的“魚刺”拔不掉,一旦李賊的兵馬來襲,就很有可能借助這些營壘破城。


    事到如今,多想無用,蕭大臨決定死守夏口城,和李賊勢不兩立。


    雖然他不懂打仗,但是看過書,知道一些往事,夏口城若守得好,守上一年都不是問題。


    當年,他祖父在齊國雍州刺史任上起兵,兵馬自襄陽出發,乘船沿著漢水入長江,隨後攻打夏口城。


    結果夏口守軍十分頑強,硬是耗了大半年。


    現在,蕭大臨也想依托夏口城,和來襲的李賊兵馬耗,但眼前這稅署營壘,十分刺眼,也是夏口城防的一大隱患。


    以蕭大春目前的兵力,攻不破這營壘,不過,司州刺史、長沙王蕭韶已經派兵助戰。


    算算日子,增援的司州兵馬也該渡江抵達夏口。


    蕭大春看向江麵,卻見江對麵的溳口水域,有不少船隻揚帆,往夏口而來。


    司州州治安陸,瀕臨溳水,司州兵馬直接乘船南下入江,很方便,現在,應該是司州兵馬渡江而來。


    眼見著船隊就要靠泊港口,蕭大春調人出城接應,以便司州兵馬盡快登岸。


    就在東門大開、司州船隊開始“卸人”的時候,稅署營壘忽然火光大作,無數火鳥唿嘯著升空,然後往港區飛去。


    落在碼頭,落在那些靠泊的船隻上,將其點燃。


    港區混亂起來,大量人群四散奔逃。


    與此同時,稅署營壘的一麵牆忽然倒塌,塵土飛揚之際,有近百騎衝出濃煙,往洞開的東門而來。


    出城的人馬見狀不妙,想要掉頭往城裏撤,可進退之間哪有那麽通暢,城門亂成一團的同時,稅署衝出的騎兵,就已經衝到門口。


    一番橫衝直撞之後,這些騎兵撞入城中,驅趕著潰兵,沿著街道前進。


    聞訊趕來的其他兵卒,被己方潰兵這麽一衝,不要說結陣,就連站都站不穩,被裹挾著掉頭就跑,衝擊更多沿著街道趕來的友軍。


    城中漸漸沸騰起來,而城外港區已經火光衝天,司州兵馬等不得岸,船隻為了避火,隻能狼狽離開。


    蕭大春見狀隻覺難以置信,他沒想到龜縮了那麽久的稅兵們,居然還有膽子出擊,甚至直接就衝進城裏來了。


    正要調集兵馬將逆賊趕出城,匆匆而來的將領,給蕭大春帶來壞消息:“大王!城內有逆賊內應,趁亂起事!”


    話音剛落,城內多處傳來巨響,宛若晴天霹靂,打得蕭大春麵色慘白,他抬頭看去,卻見城內多處冒起濃煙,唿喊聲漸漸連成一片。


    城裏,仿佛煮開的水,沸騰起來。


    陸續有人來報,說敵軍入城後,在內應協助下,驅趕潰兵衝擊公廨、軍營,城中已然失控。


    逆賊勢大,夏口,守不住了!


    “什麽?怎麽會?怎麽會!”蕭大春跌坐地麵,他沒想到原本隻是一根卡在喉嚨的魚刺,竟然是可以要人命的毒刺。


    左右趕緊勸:“大王,此地不可久留,趕緊撤,趕緊撤!”


    “撤?撤去哪裏?”蕭大臨麵色蒼白,腦子亂成一團麻,根本就想不到應對之策。


    “大王!不如撤去對麵溳口,司州兵馬,不就在眼前麽?”有人出主意,“重整旗鼓,再把夏口奪迴來!”


    。。。。。。


    溳水東,官道上,司州兵馬向北行軍,不久前他們收到消息,李賊的兵經淮西西進,通過義陽三關,進入司州地界。


    兵臨安陸城下。


    所以,在夏口登陸未遂、剛迴到溳口不久的司州兵馬,得到這個緊急軍情後,立刻迴援安陸。


    溳口距離安陸大概兩三日路程,不算遠,但行軍中的隊伍十分警惕,派出斥候在四周警戒,提防敵軍半路伏擊。


    果然,敵軍來了,但不是埋伏的伏兵,而是唿嘯而來的騎兵。


    在外圍警戒的騎兵,為己方步兵結陣盡可能爭取了時間,當敵騎抵近之際,各步陣已初步完成。


    率軍突擊的李昕,眼見司州軍步陣已成,不打算放棄,而是親自抵近觀察,在步陣外圍百步距離遊走。


    不時有流矢飛來,雖然李昕身披鐵甲,戴著鐵麵,可坐騎僅正麵著甲,一旦身上中箭、傷重跌倒,那就危險了。


    但李昕依舊帶著部下在敵陣外圍兜圈,如同圍著羊圈轉悠的狼群。


    他麾下有五百騎,雖然比起眼前敵軍兵力,明顯少了不少,但李昕卻覺得勝算不小。


    無他,千騎分張,可裹萬人,眼前敵軍大概三四千步騎,步兵居多,他有五百騎,足夠了。


    正轉悠之際,忽然步陣一分,上百騎兵唿嘯而出,要將圍繞在外的騎兵趕走。


    對方正好直奔李昕這邊過來,李昕定睛一看,大喜:破綻露出來了!


    隨即下令隨從吹響號角,然後迎著出陣衝來的騎兵而去。


    因為是輕騎奔襲,所以李昕和部下並未攜帶太多超長馬槊,長兵多有兩刃矛、偃月刀,全然不懼對方持槊騎兵,直接對衝。


    李昕衝在最前,手持偃月刀,以叔叔命名的“月牙天衝”刀勢迎戰:雙手持刀,向前斜著平端,使其刀口向上,呈上挑之勢。


    對麵一騎接近,馬槊直刺,李昕將偃月刀一挑,切中槊杆隨後借力一削。


    “嚓”的一聲,削斷馬槊,隨後寒光一閃,刀鋒沒入敵騎身軀。


    兩馬交錯,對方已經被他一刀兩斷。


    腥風血雨中,李昕和部下手持矛、刀,將出擊的敵騎擊穿,隨後馬不停蹄,向敵騎出擊時步陣所開“門”衝去。


    “門”沒來得及合上,被李昕和部下撞了進去。


    步陣為之一撼,蜂擁而來的其他幾股騎兵,順著李昕撞開的“破門”,陸續擠入,直接將“門”撐破。


    外圍,隨軍軍司、化名“梁孝言”的段韶,見敵陣之一已破,下令其他騎兵跟進。


    被撕裂的步陣,很快破碎,潰兵四散奔逃,卻被李昕帶著輕騎驅趕,衝擊其他步陣。


    另一個步陣被潰兵衝散,越來越多的潰兵,被李昕的騎兵驅趕著,湧向另外的步陣。


    很快,全軍崩潰,步兵裹挾著驚慌失措的騎兵,往溳水方向跑去,想要跳入河中,躲過一劫。


    但相互踐踏之下,步兵們亂成一團,已然跑不掉了。


    李昕卻隻是讓部下圍著,沒有打算趕盡殺絕,畢竟,這些司州軍將士,也是官軍一員,隻是因為諸王作亂,身不由己,跟著做了逆賊。


    “放下兵器!脫下鎧甲,繞你們一命,放你們迴安陸!!”


    “安陸遲早會被朝廷收複,爾等若想戴罪立功,該怎辦,自己想清楚!”


    喊聲不斷響起,司州軍將士見對方高抬貴手,毫不猶豫投降,扔了兵器、脫下鎧甲,走到另一邊聚集,等候發落。


    李昕讓人把兵器,鎧甲裝上繳獲的馬車,隨後履行諾言,讓這些兵自行離開。


    此戰告捷,但要拿下安陸,並不容易,所以他才故意放這些潰兵迴去,亂其軍心。


    那麽,下一步該怎麽做?


    他看向“梁軍司”。


    段韶建議:“撤離安陸之圍,步兵去溳口,和夏口稅兵互為犄角,將軍可集中騎兵、馬匹,向西行軍,直接去江陵。”


    “去江陵?”李昕聞言一愣,隨後大喜:對喔,騎兵的優勢就是快,突擊江陵,加上江陵稅署幫助,成功幾率很大!


    他立刻安排下去,段韶見著這些生機勃勃的騎兵,隻覺有些恍惚。


    這些人,幾年前,還是連馬都不會騎的普通兵卒或者百姓。


    如今,一個個有模有樣了。


    這也算是他的“教學成果”,但段韶麵對自己的學生,百感交集。


    他淪為階下囚已有十年,這期間,有了女人,有了兒女,而妹妹段玉英,也給李笠生了個幾個兒女。


    此次李笠都督中外諸軍事,梁國宗室起兵,李笠便讓他隨李昕出征,隨行出謀劃策。


    段韶不是沒想過半路脫逃,逃迴齊國。


    但是,一來身邊人盯得緊,二來,要迴國的話長路漫漫,他孤身出逃,必然死在半路。


    所以....


    隻能履行“教官”的職責,帶著自己的學生們出來打仗。


    想到名為“倒卷珠簾”的戰法,被學生們用得爐火純青,段韶不知該高興,還是擔心。


    這種打法早就有了,他是在戰爭中不斷總結後學會的,如今李笠培養的騎兵,用起這招越來越順手,將來對齊軍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段韶忽然覺得啼笑皆非,他看李笠的勢頭,遲早要受禪稱帝。


    那麽,妹妹怕不是..要成為妃嬪。


    想到又有身孕的妹妹,段韶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化作一聲歎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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