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竹青將他的心思猜中了十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薛九,你此時此刻的感受我能理解。”梁伊伊看著他潘竹青的臉,腦子裏想起的卻總是那個叫江浩然的男人,這又何嚐不是另一種不屑一顧呢


    ?想到這兒,他也不免苦笑了起來,可眼裏卻滿是堅定的神色。“想讓別人重視於你,對你刮目相看,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征服他們。”


    薛九點點頭:“屬下明白。”強將手下無弱兵,自怨自艾這種事,向來不是這兩主仆的風格。


    馬車沒走多久,薛九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潘竹青:“對了,這是太師爺給您的信。”迴到自己屋中,燃起燭火,潘竹青立刻拆開信封查閱。信上所述內容,不外乎一個父親對遊子們的關切,勸大兒子趕緊把個妹子,讓大兒子勸二兒子趕緊生仔……嘮嘮叨叨一長篇,直到最後,才有一句仿佛


    是關於太師府的近況。翻譯成大白話有些滑稽——你養的鸚鵡吃了隔壁家八哥鳥剛下的蛋。


    潘竹青看完,長眉微挑,思索片刻便立刻借著燭火將信燃盡。此時此刻,已是萬籟俱靜。但滄州郊野地區一座農宅卻依然亮著燈。屋裏方桌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全都強打著精神,沉默不語。直到院子裏響起腳步聲,女人才猶如被點亮了雙眼,起身推門跑了


    出去,正好迎上拿著鬥笠麵無表情走來的常遠兆。


    “怎麽樣?殺了她沒有?”這一張天真稚嫩的臉,說出的話,卻讓人膽寒。


    常遠兆沒看她,隻是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她顯然很不滿意,眼中原本喜悅期待的神采全都被怨氣蒙上:“為什麽?”


    常遠兆忽然停住腳步,空洞的眸子木然一轉,眼光施舍在她臉上,語氣依舊冷淡:“她身邊全是高手,你不是讓我去殺人,是讓我送死。”說完,又丟下她自顧自的往前走。


    她氣急敗壞的追在後麵嬌蠻的嚷嚷:“你胡說!我看,根本是你舍不得下手。”


    常遠兆這迴連反駁都懶得給,腳步絲毫未停,眼看就要走進這座宅子的後舍。


    “誒誒誒!”她疾步追上去,張開手臂攔在他麵前:“我現在,以本教聖女的名義命令你……親我一下。”說完,揚起臉,一臉期待的望著麵前這個在她眼裏尚不如一隻駱駝的家夥。


    常遠兆始終麵無表情,此時此刻也是一樣。雙眼木然的越過她的雙肩望向前方的屋舍木門。


    就這麽有些尷尬的對峙了片刻,他身上隻屬於他的淡淡男香讓她有些意亂神迷,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幹脆踮起腳尖試圖親吻他的下巴。


    一隻粗糙的大手在她就快要得逞時從天而降毫不留情的遮在她臉上,接著,她隻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向身側騰空而起,落地時,摔進了馬棚邊稻草堆裏……


    她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頭發上,衣服上粘了一撮撮草泥。“你!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


    “招惹我以後還能再活著說話……”常遠兆轉過頭木然的看向她:“這是你最後一次。”


    不知為何,此刻她眼中的常遠兆,雖然看上去風平浪靜,卻還是讓她感到陣陣寒意從他的方向席卷而來,讓她不敢再多一句嘴,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大步走向他的茅屋,推門而入,再也沒出來。“不是說下了蠱會聽話嗎?怎麽還是這麽討厭!”她憋著淚,鼓著腮幫子嘀嘀咕咕往自己屋裏走。無論她如何嬌縱,如何蠻不講理心狠手辣,所有的初衷,都來自於她這個十幾歲少女從未經曆過的情懷。她是大漠中的公主,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對她如此無視又無禮的男子。但她似乎覺得,她不但不討厭他,還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即使她總聽說,他是如何如何的深愛著他的妻子。她天真的以為,隻要那個叫


    梁伊伊的中原女人在這世上消失,他便會有機會喜歡上別的女子,比如她。


    暗沉沉的木門邊,一把清冷的嗓子打斷了她的“美好”夢想:“昂月你省省吧,他不會喜歡你的。”


    她望著林沫白,撅著嘴反駁道:“憑什麽不會?反正他都不要他娘子了,總有一天會喜歡我的。”


    林沫白靠在門框上,不急不慢的說著:“你還不明白?他現在,已經沒有感情了。但凡他有那麽一丁點兒感情,就不會去拿著刀砍殺他妻兒。你絕對想象不到,他有多愛他娘子。”


    “有什麽了不起的!”又是他娘子!昂月這些天最煩聽到這句話。若有機會,她必定要親手宰了那個可惡的中原醜女人。她並沒見過梁伊伊,至於“醜女人”一說,是她自行腦補出的概念。這一夜注定無眠,尤其是對於像梁伊伊這樣,睡了一個月,剛醒來便大受刺激的人來說,更是一秒鍾也別想睡著。肚子裏的兩個小家夥,也折騰了她一夜,時不時給她兩拳又踹上兩腳。換做以前,她必定


    哼哼唧唧叫苦連天。可此時此刻,小家夥們的打擾,卻成了無聲的陪伴。安慰著傷心的母親,睜著眼睛一直枯坐到天亮。


    黑壓壓的屋子被清晨第一縷陽光點亮。她伸手摸了摸枕頭,緞麵上,還留著常遠兆幾縷頭發。


    她想起多少個清晨,一睜開眼,麵前便是他笑吟吟的臉,死皮賴臉的向她索吻。不許她敷衍,不許她不耐煩,否則絕不讓她睡安穩……


    她想起他總愛在這種陽光明媚的清晨,不著寸縷,赤著腳板在屋子裏晃悠,任由橙色的陽光撒在他光滑的脊背和讓她鼻血直流的腰線上……


    清晨的他,就像這晨光一般清新動人。隻是她以前,並未如現在這般珍視過。


    想到這兒,她抱起他的枕頭,重重的吻在被他睡得有些凹陷的部分。“小白臉兒,迴來吧,以後都聽你的,不跟你鬧了……”


    穿戴整齊之後,梁伊伊拉開房門跨出屋子,庭院中一派初夏的情景。她鬆了鬆筋骨,揉了揉酸脹的雙眼,最後握緊拳頭對自己打氣道:“梁伊伊,剛八爹!為了相公,一定要撐下去!”


    “說的好!”


    梁伊伊順著聲音望過去,發現走廊下走來一個人,步伐矯健,目光柔和。


    “爹。”她輕喚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常雄日夜兼程的趕到滄州,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此刻眼睛裏全是血絲,但周身的威嚴依舊不見減退。好在梁伊伊從不懼怕他,也許正因為如此,常雄對梁伊伊也總是親切溫和,沒絲毫隔閡感。“這段日子辛


    苦你了。”


    梁伊伊嘴角微微抽動:“孩兒沒覺得苦,是我相公受苦了。”想起她在昏睡中醒來的那一次,常遠兆在她身旁無微不至的照料,真真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常雄歎了口氣道:“兆兒還是太不成熟。你出了這麽大的事,他應該告訴爹娘,讓咱們一起想辦法。”


    “爹別怪他,他是不想讓爹娘擔心。”


    她的安慰,並沒讓常雄好過多少,依舊滿臉愁苦,滿腔酸澀:“他哪是怕咱們擔心,是對他爹娘沒有信心罷了。”


    “怎麽會呢……”梁伊伊隻知道常遠兆確實是懼怕常雄,可若說沒有信心,還真不知從何說起。常雄幹笑了兩聲,麵色平靜的說道:“其實爹知道,爹做的不算好。隻知道一味的嚴厲,從未關心過他心裏到底想要什麽。他從小都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從未叛逆過。而爹,也就更加忽略了他的感受。他


    與楊家女兒的婚事,恐怕讓他在心裏對爹落下陰影了。”


    梁伊伊看著常雄寥落的表情,就像看到常遠兆二十年後的模樣。心裏不免有些不忍心,便強扯出一抹笑意,朗聲寬慰道:“他不會的,我知道他心裏是很在乎爹娘的。”常雄又苦笑了一聲,接著說:“至於他的娘,本質上是個極好相處的人。或許她對你說過重話,也是因為愛子心切。要知道,兆兒長這麽大,除了你以外,從未如此在意過誰。而他,卻是他娘這輩子最心疼


    最寶貝的人。你能理解嗎?”這番話,說的梁伊伊心中無比動容。她自己也是快要做母親的人,將心比心,常遠兆與她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麽多坎坷。她被他護在羽翼之下,未曾有太多感覺。可他呢?身心上大傷小傷不斷,他該有多


    不易!作為母親,眼睜睜看著兒子從無憂無慮潔然一身,到多愁善感一身傷疤,該得多心疼?“我能理解,真的能理解。”她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常雄定定的望著她,懇切的請求:“所以孩子,無論如何,不要放棄他。他或許會做錯事,或許會一步步走向黑暗。可隻要你不放棄他,他就還有希望。”


    “我不會的,我保證。正如他自始至終從未放棄過我。”她心裏很清楚,沒有他,這整個世界對她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放棄他?那就等於放棄了她自己。


    常雄也動容的點了點頭,最後不忘囑咐了一句:“這事兒還暫時沒告訴你們娘。否則,她還不知道有多擔心。”


    見她眼裏滿滿都是憂思,他又笑著寬慰道:“你也別想這麽多,安心養胎。至於別的,就交給爹還有兆兒這幫好朋友。我們一定把他帶迴來。”“嗯!”她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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