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恆這根定海神針,成瑤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幾乎是神清氣爽地到了所裏。

    不管怎樣,成瑤已經決定好,不論網上怎麽罵她,不論騷擾電話和短信怎麽多,她也不能就此懦弱受到影響。

    隻是她到底還是過於天真,樂觀估計了有些躲在網線後麵人心的惡意程度。

    “深八!敗類律師成瑤有個姐姐叫成惜!這個成惜就是一年前鄧明律師的前妻!”

    “鄧明律師這麽名字怎麽熟?”

    “就是白星萌現在的律師啦!之前參加‘律師幫幫忙’節目,很帥很專業的,而且好有親和力,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常常幫底層群眾維權的,在電視台上給大家普法,完全和成瑤那種律師相反,這才是法律界的正義和良心!”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成惜!就那個鄧律師在外幫人維權,她在家拿著鄧律師的收入當貴婦太太,結果竟然還出軌,綠了鄧律師的,是嗎?”

    “對!就是她!”

    “這對姐妹簡直是寶藏girl!身上挖不完的黑料!這肯定是家教有問題了。”

    “實力嘔吐,成惜這個死蕩-婦,成瑤這個賤女人,她們的媽今天炸了嗎?”

    ……

    跟帖裏一片辱罵,因為白星萌的甩鍋,她那些戰鬥力強悍的粉絲,為了維護自己的偶像,打著“替天行道”的口號,在自以為了解事情真相的情況下,肆意攻擊和人肉,有粉絲甚至扒出了成惜的照片,還有好事者把成惜和成瑤的照片p成了遺照。

    成瑤此前總覺得徐俊自殺,雖然可以理解,但多少有點懦弱了。

    可此刻,她體會了和徐俊一樣被網絡暴力席卷的經曆,才知道,真的是再堅強的人,被如此輿論用最不堪的語言辱罵,某一刻,都會想死,更別說是有抑鬱症的徐俊了。

    剩下的其餘跟帖成瑤根本不敢再看,她顫抖著手放下了手機,自己被攻擊還能堅強,雖然心情也很灰敗,但尚能無視,然而自己家人因為自己的牽連,而被如此辱罵攻擊,尤其自己的姐姐成惜最近好不容易心情好了點從那段糟糕的婚姻裏走了出來……

    都是自己的錯。

    成瑤的內心隻有這樣一個聲音,她握緊了拳頭,茫然地看向寫字樓的窗外,努力想著生活裏發生的好事,以此分散精力,她必須非常拚命,才能忍住眼眶裏的眼淚。

    *****

    錢恆辦公室內——

    錢恆看了眼窩在沙發裏的吳君:“成瑤的事,你處理一下吧。”

    還沒等吳君反應,錢恆就清了清嗓子,狀若自然地解釋道:“這次事件已經危害了君恆的聲譽,你作為負責君恆公關宣傳方麵的合夥人,這事情正好在職責範圍內。”

    吳君抬頭,聲音有些戲謔:“既然事關律所聲譽,錢恆,你怎麽用‘成瑤的事’,不用‘君恆’的事?”

    錢恆抿了抿唇:“有區別嗎?不就是一個事情。”

    “怎麽是一個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這時候把成瑤開除了,推出去祭天完事,另外發個公告,我們君恆絕對對律師進行嚴苛的職業道德和技能培訓,旗下擁有哪些哪些知名律師,竭誠為您服務。”吳君眨了眨眼,一臉狐狸般的笑意,“這麽做,既能撈個好名聲,順帶趁著這次這麽大的熱點,一分錢不花,還給君恆做了個宣傳,一箭雙雕,豈不是很好?”

    錢恆的表情風雨欲來。

    吳君卻毫不怕死地繼續道:“何況你不是一直討厭成瑤是個關係戶,趁這個機會把她開除不是更好?名正言順啊。”

    錢恆咳了咳,沒有對視吳君探究的眼神,他低頭翻了翻文件:“哦,因為這次出現這種事,也不全是成瑤的責任,我也有疏忽。”

    “啊?”

    吳君驚訝了,錢恆竟然主動承認自己工作中有疏忽???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掐了自己一把。

    “靠!好痛!”吳君齜牙咧嘴道,“我竟然不是在做夢?你竟然會犯錯?那你說說你哪裏有錯?”

    錢恆轉開眼神,一本正經道:“我以自己的標準來預估成瑤這些助理律師的能力,沒有事先警告她小心白星萌。對這件事,我也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沒有辭退她,也是這個原因。一旦下次我教過她了,她還犯下這類錯誤,直接開除。”

    吳君臉上露出些意味深長的表情:“行吧,誰讓你是我們君恆接活的頭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他掏出手機,“讓我先來看看,到底找哪幾個帶頭鬧事的粉頭開刀,把這些帶節奏攻擊君恆,人肉、辱罵成瑤的證據全部公證,然後起訴……”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像卡殼般頓住了,臉色也一改平時的調笑模樣,而是凝重了起來,整個人都像蒙上了一層黑氣。

    “怎麽?”吳君公關手腕了得,能讓他露出這般表情的,錢

    恆也十分意外,“是有什麽不好處理的嗎?”

    “沒有。”吳君放下了手機,眼睛裏帶了點狠意,“有人從成瑤一路人肉扒皮攻擊了成惜,還挖出了和鄧明那點事,現在把她也拖進來一起攻擊辱罵了。”

    提起鄧明,錢恆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鄙夷:“白星萌新的代理律師是鄧明,沒準又是他私下搞的鬼,畢竟業務能力不行,成天沽名釣譽參加什麽‘律師來了’,‘律師幫幫忙’這種綜藝節目,在公眾輿論麵前做足工作,宣揚‘業界良心’這種人設,結果背地裏什麽違法邊緣的事情都幹得出來,技不如人,成天就知道歪門邪道,靠著玩轉輿論,靠輿論施壓影響判決。”

    “就是這個垃圾。”吳君提起鄧明,同樣也咬牙切齒,“當初明明是他上了幾檔綜藝,有了點知名度,認識了個野模,一來二去勾搭成奸,結果對方懷孕了,他嫌棄成惜結婚幾年一直沒能生孩子,結果就這麽提了離婚,又怕影響到自己形象,就靠著自己媒體的那點資源,捏造了事實,給成惜潑髒水,斷章取義拍了幾張成惜做義工時候抱著智力缺陷的大男孩的照片,然後找了幾個所謂同學來爆料說成惜大學時男女關係就混亂,因此引導輿論說她是出軌,找了水軍帶節奏,結果這幫白癡一樣的網友竟然信了!”

    “也不一定是信不信,隻是想要趁著熱點事件發泄自己的情緒而已,不然網絡暴民的概念怎麽來的?”

    吳君把領導扯了扯鬆散,聲音低沉而帶了怒意:“成惜什麽時候出軌過?她大學裏隻是追她的男生多,但還不是死心塌地地跟著鄧明!當時鄧明算個屁,農村出來的鳳凰男,一窮二白,就靠一張嘴花言巧語。長得那個尖嘴猴腮樣,你覺得他和我能比嗎?!”

    錢恆了然而同情地看了一眼吳君,如每一次一般非常配合地搖頭道:“不能比。”

    “我就是……”

    錢恆直接打斷了吳君,麵無表情地搶白道:“你就是臉被車禍現場碾過了,也比他強。”

    “他的專業知識……”

    “他的專業知識和你差了十萬八千裏,去個西天取經都比不上。”

    “我就算……”

    “你就算以後老年癡呆了思維都比他活躍。”

    “他那個身材……”

    “他那個身材,把全身肌肉量加起來,還沒你下麵大……”

    “……”

    吳君瞪著錢恆,錢恆毫無誠意地攤了攤手:

    “不好意思,我也沒辦法,記憶力太好了,你說了一次我就背下來了,隻是沒想到你每次台詞也不更新一下。”

    “……”

    “總之這件事我會解決的。”吳君放棄怒視錢恆,抿了抿唇,“我馬上著手去處理。”

    “必要的時候發個聲明。”

    “什麽?”

    “就說和白星萌的案件,全都是我一個人代理負責的,關於案件的所有決定,都是我做出的,其餘律師隻是負責執行我的指令。”

    “你這是要幫成瑤摘幹淨?”吳君有些意外,伸手就要去摸錢恆的額頭,“錢恆你不是燒壞腦袋了吧?”

    錢恆動作敏捷臉帶嫌惡地轉開道:“你自重點,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那你為什麽要替成瑤攬事啊?”

    “我怕徐俊的事重演。”錢恆轉開目光,冷哼了一聲,“誰知道現在的小女孩都什麽承受能力,萬一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是不是還算工傷?”

    “那你也不怕你自己因為這個事壞了名聲?”

    “我要什麽名聲?”錢恆鼻孔了哼了兩聲,“我不是業界毒瘤嗎?這種事很符合我的身份定位。”

    “……”

    “那後續,白星萌的事怎麽處理?”

    “起訴啊。”錢恆頭也不抬,“我已經交代包銳整理證據了,我和白星萌所有溝通全部有書麵郵件、短信和語音錄音,裏麵她很清楚地交代了絕對不和解,但是拖著徐俊的方案,配合其餘證據鏈,完全可以證明我們律所隻是忠實執行了當事人的代理要求,並沒有越俎代庖地私自替當事人做過任何決定。白星萌發布的聲明不僅不實,還影響了君恆和我們律師的聲譽,而我們律所不存在任何不當,所以律師費一分不少必須付,另外對我們聲譽造成的不良影響,也需要索賠並且要求她公開道歉。”

    “不直接用君恆的官博甩出證據打臉?”吳君沉吟了下,“趁著現在正好關注度大,澄清的信息才有可能被更多人看到。你也知道,起訴到最終判決,這裏麵要花多少時間,等我們最終勝訴,這都過去多久了,這個事情熱度早就過了,你再發布聲明,能看到的人微乎其微,對白星萌的負麵影響也比現在澄清小很多了。”

    “不能直接用官博甩出證據。”錢恆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吳君的這一方案,他抿了抿唇,語氣淡然,“目前所有和白星萌溝通得到的這些證據,完全是在她與我們簽約了

    代理協議的情況下,基於律師與當事人之間的委托關係而得到的。就算現在和白星萌的代理協議解除了,這部分基於委托關係而取得的信息,也仍舊是受到保密協議保護的。我們不能公然這樣違反契約精神,為了自己維權就無視律師的義務。”

    吳君看向錢恆:“你知道,這種操作雖然不對,但你公開後情理上是完全能被輿論理解的。就算白星萌去投訴,律協也不會做出多麽嚴重的處罰。而且雖然委托代理合同裏有保密條款,但違反保密條款有什麽處罰卻沒有明確,所以這個保密義務,就和空頭支票差不了太多,就算她去起訴,一來審判實踐又長,二來也不可能有多嚴重的處罰。而我們現在就公開這部分證據,不僅立刻洗刷我們所的名聲,也是趁機打了一波廣告和知名度。”吳君攤了攤手,“更何況現在與客戶產生糾紛後利用媒體影響這麽操作的律所也不是一家了。”

    “不行。”可惜錢恆仍舊毫不鬆口,他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抬起頭看向吳君,語氣嚴肅而認真,“我知道這是我們公關最簡單的捷徑,但是吳君,不可以。不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就是對的,也不是被輿論理解的事就是正確的。我們君恆是律所,不是公關公司,律所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專業和尊重法律尊重自己的職業。你遇到一個白星萌這樣的當事人,不是你自己也可以降低到和她一樣層次的理由。我們每個法律人應該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

    吳君也笑了:“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挑了挑眉,“我這麽問隻是想看看,現在成瑤遇到這種事,你的原則會不會改變,會不會為了她就做不一樣的決定。”

    “你真是太閑了。”錢恆冷冷地掃了吳君一眼,“我對法律的信仰和職業原則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何況成瑤對我有什麽特殊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助理律師。”

    “行吧。”吳君聳了聳肩,“那我會配合你的方案進行處理。處理網上的輿論和起訴白星萌我也會和包銳那邊聯動溝通,這個官司穩贏,等拿到勝訴判決書,我們再大大方方地打臉白星萌。就是不論怎麽樣,想想沒法現在直截了當地把白星萌的臉打腫,還是挺遺憾的。”吳君歎了口氣,“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白星萌這樣不守規矩不講底線的人,反而在現實裏混的風生水起,我們講規則的人反而落不上好。”

    “講規則才走的長遠。”錢恆卻絲毫沒有對此心裏不平衡,他笑笑,“時間會證明的。”

    *****

    最終吳君離開前,又想起什麽似的迴頭:“

    你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你的小助理律師。”

    錢恆皺了皺眉,一臉不明所以:“什麽?”

    “如果是我,因為自己的過錯,導致家人信息被曝光這麽辱罵,可能比自己被罵更不能接受,也更加痛苦。”

    錢恆放下了手中的案卷,麵無表情地看向吳君:“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去安慰安慰她啊。”

    “嗬,多喝點熱水?”

    “……”

    吳君並沒有放棄,短暫的無語過後,他就堅持不懈道:“至少也放她會兒假吧,讓她別一個人窩在一個地方,出去轉轉轉換下心情轉移下視線,或者讓她去吃點甜食什麽的放鬆下,女生都喜歡甜食啊,吃點甜的心情都會變好。哦!對了!她這個案件肯定壓力很大,最好是徹底發泄出來哭一場,那估計就能心情舒暢了!”

    “吳君,你覺得我很閑嗎?而且自己的能力問題做錯了,導致這個案子結果不理想,難道不應該是成瑤來安慰我這個被無辜牽連的老板?還要我安慰她?”

    算了,吳君想,讓錢恆去安慰人,真的是自尋思路,可別安慰著安慰著,把人就給安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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