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來了?”

    “來問問黃瓜配辣醬、豆腐底下墊沙鹽有什麽文雅的菜名。”

    宋臨套上長衫,攀上他肩膀笑說:“青龍戲紅珠、白虎落沙灘。清熱解毒名目消火,食療佳品,夏季必備。”

    朱佑杭支著下巴微笑,點頭讚揚:“好名字!對仗工整、平仄和韻,唐詩風骨宋詞氣度,公子神采世所罕見。”

    宋臨往桌上一趴,笑眯眯地看著他,“你就這麽小家子氣?連玩笑都開不起,帶著罪證打上門來就為了興師問罪?”

    “你才小家子氣。”朱佑杭伸手順順他的頭發,抽下發帶重新綁好,“連跟我共進晚餐都不敢,敷衍了事落荒而逃,我當真是洪水猛獸?”

    “您真會說笑。”上下打量他,“有這麽斯文典雅的洪水猛獸嗎?”宋臨拿筷子挑豆腐蘸沙鹽,進嘴就下肚,鹹得直齜牙,昧著良心自我誇讚:“鹹鮮適口,滋味不錯。”

    朱佑杭端起碟子塞到他麵前,“全是你的。順便問一句,斯文雅致的是誰?”握住他的手撫弄脖子上的牙印,“我形骸枯瘦麵如槁灰能雅致得起來?”把炒莧菜移過來,“‘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嗯!果然名副其實!缺了它我定然血虧而亡,”悄悄舔舐他的太陽穴,輕輕地說:“有時候我在想,可能你比我更需要補血。”

    宋臨大駭,一步跳出三丈遠,靠著床柱渾身戒備。

    朱佑杭抬起眼瞼,匆匆掃視而過,舉筷子夾起“屍橫遍野”入口,咀嚼多時,鎖眉品嚐,半晌才說:“沒放鹽。”又夾了一筷子,伸到“沙灘”上蘸鹽,立刻通紅一片,朱佑杭失笑,“博譽,現在這菜叫什麽?是不是該改成‘白虎翻紅浪’?”

    “翻紅浪?”宋臨嗓子眼發幹,心中嘲諷:翻你這頭豬!你那點齷齪心思順著嘴全淌出來了。

    “過來。”

    宋臨拖了把椅子,“砰”一聲坐下,橫眉毛豎眼睛怒目而視。

    朱佑杭笑容可掬,“你害怕什麽?”

    宋臨往床柱上一靠,閉口不提。

    “今天的晚飯我非常滿意,你不必如此緊張。”朱佑杭慢條斯理地找出勺子,舀起“鴛鴦戲水”,“湯色不錯。”

    宋臨喉嚨深處“嗤”了一聲。

    “你沒失信,晚飯做了,來得也很早,雖然我認為早得有些過了頭。”夾起“白鴛鴦”慢慢咀嚼,指著紅蘿卜說:“這隻鴛鴦留給你。”

    宋臨

    大翻白眼。

    “你說要陪我睡覺,也不會失信吧,嗯?博譽……”

    宋臨突然跳起來,“大人,天色已晚……”

    “那就睡這裏吧。”

    “小廟容不下大佛……”

    朱佑杭站起來,踱過去,一臉惋惜,“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唉……博譽,怎麽辦?”

    宋臨鼻子差點被氣歪,臉立刻拉了下來,嘴上卻拚命找借口,“床這麽小……”

    “沒關係。”朱佑杭又踱迴去,斜靠在門框上,“擠在一起情趣無限,我不介意你睡在我身上,如果……你讓我睡在你身上……”

    宋臨一跌足,怒極反笑,一頭趴倒在床上,“我沒吃飯!我餓了!我沒睡醒!我身體虛弱!我心不甘情不願!我滿肚子惱火!我頭昏眼花!我貧血!我……”

    “你出爾反爾食言自肥!”朱佑杭癟嘴,“你在怕什麽?”

    “廢話!”宋臨“騰”彈起來,“你要是讓我睡在你身上,我就什麽都不怕……呃!”猛然想起這頭豬好像說過願意當褥子。

    朱佑杭從袖子裏掏出一隻盒子,“咚”一聲扔到床上,“知道這是什麽嗎?”

    宋臨傻乎乎地盯了兩眼,“黃楊木陽雕盒子,也就是本朝的東西,值不了多少錢。”

    “盒子確實不值錢,你打開來看看。”

    “哦?”宋臨打開,一愣,“唰”抬頭,惡狠狠瞪過去,“你什麽意思?拿隻空盒子來糊弄我!”

    朱佑杭慢悠悠地走過來,摟著他肩膀靠在自己胸前,“今天我惹來了別人的大肆嘲笑,你說功勞是誰的?”握著他的手撫摸頷下傷痕,“幾乎所以人都知道我找到了一個棘手的意中人,萬歲爺送了我一盒藥粉,我卻毫不猶豫地扔進了河裏……”

    “現在怎麽放在這裏?”宋臨嗤笑,“後悔了吧!”

    咬上耳朵,啞啞低笑,“我要是後悔會隻剩下盒子?”

    宋臨模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博譽,你覺得我會強迫你嗎?”順著臉頰吻上唇角,“我把它撈上來隻是想告訴你……”

    宋臨突然一把將他推開,朱佑杭沒留神重重撞在床板上,疼得緊皺眉頭,挺身想拉沒拉著。

    宋臨三兩步跑出門外,先哈哈大笑,而後斜著眼睛睨過去,“你不強迫我!你怎麽會強迫我?你不強迫你誘導!你完全沒必要撈盒子,現在幹嗎把它

    放在這兒?”冷笑,“你希望讓我想:這人多好啊!連萬歲爺的賞賜都扔了,全都是為了我!”扭頭往外走,“可著心叫我深受感動投懷送抱是吧,美不死你!”

    朱佑杭失笑,自言自語:“他怎麽就不能笨點兒?弄巧成拙了。”朗聲對外麵說:“你還欠我一頓飯。”

    宋臨懶得理他。

    28

    宋臨馬不停蹄直奔徐津住處,一臉悲苦地兜圈子,“徐兄,小弟流離失所漂泊街頭,徐兄如若見死不救,小弟定然曝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啊!”

    徐津一搖三晃地走來勾住他肩膀,先掬一把同情淚,而後清了清嗓子跩昆腔:“天之涯,海之角,君之魂,妾之魄,飄飄蕩蕩纏纏綿綿生生世世永相諾……”這“諾”字如同水袖一般在風中打轉,九拐十八彎拖到半天雲裏,咿咿呀呀聲腔漸止,樂嗬嗬地問:“你死我跟著,有什麽能效勞的?”

    既然都到了生死與共不離不棄的份上了,宋臨也就用不著跟他客氣了,“今天晚上我要住在你這裏。”

    “哦?”徐津往圈椅裏一靠,翹起二郎腿,不懷好意地問:“房子塌了?沒錢交房租了?還是……”撣撣錦袍上的浮灰,雙眼彎彎地繼續:“……受賄劣跡東窗事發,兄台意欲畏罪潛逃,順便拉小弟當墊背的?”

    “你太瘦,把你墊在下麵我嫌硌得慌。”宋臨見桌上放著綠豆糕,正餓得頭昏眼花,抓了一塊塞進嘴裏,“你聽過一句至理名言嗎?”

    “哪句?”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徐津哈哈大笑,促狹地問:“你無家可歸就因為得罪小人了?”

    “也不算,此人比君子卑鄙,比小人謙和;認為官員要秉承‘為國盡忠’的原則適度合宜地貪汙受賄;多年宦海沉浮,以至於誘拐成性,似乎溫柔開明與人為善,實則居心叵測劣跡斑斑,闖關夜襲草菅人命無所不用其極,致使京城端午血腥衝天,居然還能做到瞞天過海,知情者微乎其微。”

    話音剛落,徐津嘩啦站起來,繞著他轉了好幾圈,宋臨被打量得渾身發毛。徐津腳一跺,笑眯眯地問:“得罪的是兵馬大元帥還是刑部左侍郎?”

    “哎?”宋大人“唰”挺直後背,綠豆糕掛在大門牙上搖搖欲墜,“你……怎麽知道?”

    徐津根本不搭茬,自顧自地搖頭晃腦,“不是兵馬大元帥!此人行伍出身直來直往,勇猛有餘柔韌不足。”掛在宋臨肩膀上擠

    眉弄眼,一臉猥瑣,“是刑部左侍郎吧。”

    “你就幸災樂禍吧!”宋臨挑起他衣領,抬手把綠豆糕塞了進去。

    徐津急忙寬衣解帶使勁往下抖,橫眉憤恨:“你小子別太過分!被我戳到疼處了吧,不就是讓人家看上了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宋臨驚駭,身子陡然一歪,直挺挺從椅子上掉下來,嗆著嗓子怒吼:“你胡扯什麽!”

    “行了行了!上迴廟會站你旁邊的就是他吧。”徐津滿臉不耐煩,跟跳大神似的忙活了半天,終於摳出了綠豆糕,捏著宋臨的下巴就揣了進去,撇著嘴角嗤笑,“別唧唧歪歪一副沒見過世麵的庸俗小民模樣!叫人瞧不起!你一個大戶人家讀書的公子哥難道連這點氣度都沒有?”

    宋臨轉身出門,“沒工夫搭理你!”

    徐津根本就不追,悠哉遊哉地說:“逃!有本事你就逃!人家有權有勢,也不想想你逃得了嗎?”宋臨一僵。

    “過來。聽聽本公子的經驗之談!”

    “你說,我聽得見!”

    “但凡這種事情,首先得泰然處之,然後,視情況加以區分。”

    “哦?”

    徐津故意賣關子,“過來,給本公子沏茶。”

    宋臨掉頭就走,徐津笑嘻嘻躥過去,一把逮住拽進屋,腆著臉說:“好不容易找著機會,你就讓我賣弄賣弄唄。”

    宋臨斷喝:“說!”

    “其實也沒什麽,不就是個男的嘛……”

    “廢話!要是女的我能這麽苦?”

    “這種事隻分兩種情況,瞧著順眼的,瞧著不順眼的。”徐津朝門外吩咐:“上晚餐!”

    宋臨急不可耐地,“分清之後呢?”

    “好辦!”倆人坐到桌前,宋臨標杆筆直,徐津玩世不恭,接著說:“不順眼的要跟你親熱,那就往死裏折騰他,讓他這輩子看見男的就哆嗦;順眼的嘛,那就手下留點情,往疼裏折騰他,讓他這輩子不敢招惹你。”

    宋臨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說……不能讓他占我便宜?”

    “精準!”徐津挑大拇指,“他是男的,你難道不是?他能占的便宜,你難道不能占?再說……呃……”徐津突然一哽,皺著眉頭湊過去,“宋兄,那人是戶部尚書吧,人家……”

    宋臨正在神遊天外,表情之迷離史無前例,眼前月季、牡丹、芍藥……各種鮮花漫

    天飛舞,小心肝跟著一顫一顫激動不已。

    徐津使勁搖他,一瓢冷水兜頭澆下來,“醒醒吧,別白日做夢了。就你這副德行還想鬥得過他?”

    “誰說的?”宋大人見大蝦上了桌,夾起來慢慢咀嚼,“房門一關,就剩下我跟他,我是書生,他也是,這種時候,權勢、家財、學識、身份、地位……全都派不上用場。鹿死誰手,誰能打包票?尚書大人又能怎麽樣?這種虧吃了也是悶虧!”

    “有氣魄!”徐津白了他一眼,招唿:“吃飯吃飯!”過了沒一會兒,徐津悠悠長歎:“說實話,那人瞧著挺順眼的,你跟他一輩子定然暢快淋漓。”

    宋臨一筷子敲過去。

    徐津急忙討好,“知道最舒心愜意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嗎?”

    “我不想聽!”

    “可我偏要說!”徐津扭著他耳朵,“當個吃軟飯的!不事生產!用度奢靡!你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宋臨抬腳就踹,惹得徐津哈哈大笑。

    晚上,倆人擠在一張床上,沒一會兒,徐津氣息勻和,睡著了。

    宋臨翻來覆去,把床晃得“嘎吱嘎吱”響。

    遠遠街巷中傳來犬吠聲,宋臨心中震顫,暗想:鹿死誰手確實難以預料,我要是著了道怎麽辦?

    毫不猶豫把徐津推醒。

    徐津老大不樂意,“什麽事?明天說!”

    “他要是把我收拾了怎麽辦?疼不疼?”

    “疼!不疼才有鬼!”

    “啊?”宋臨使勁咽了口唾沫。

    徐津一愣,猛然跳起來壓在他身上,哈哈大笑,“宋兄,要不然你就從了我吧,本公子閱人無數技藝高超,時至今日難逢敵手,簡直羽化登仙超凡脫俗啊!”

    宋臨勃然大怒,眼珠一轉,嘿嘿冷笑,“行啊!隻要你不怕後患無窮在下舍命陪君子。你也知道看上我的是刑部左侍郎,你說外麵有沒有他的耳目眼線?說不定明天……”

    沒等他說完,徐津一蹦三尺高,拖著鞋子噔噔噔跑出去,恭恭敬敬抱拳作揖,故意高聲打哈哈:“宋兄安歇,小弟多有打擾,萬望見諒。”一溜煙兒拐進隔壁。

    宋臨暢快嘲笑。

    第二天,倆人一起吃早飯,宋臨跟徐津借船,徐津欣然同意,說:“我沒馬車,怎麽運到運河碼頭?”

    “呃……我去問問羅讚。”

    “不用麻煩了,一會兒我去衙門幫你問一聲。”

    “哦?”宋臨眨眼睛,“你不煩他了?”

    徐津從喉嚨深處“哼”了一聲,再不說話。

    “哈哈……”宋臨抓起徐津的手一擊掌,“事情結束之後請你吃飯,本公子親自下廚。”

    果然投其所好,徐津精神抖擻,“我準備好酒!”

    此後半月左右,一切停當,幾百張各色獸皮鋪天蓋地堆得滿院子到處都是,楊敬研指揮人手歸類碼好,搬進隔壁空屋子。

    宋臨靠在躺椅裏,小風吹著,小茶喝著,翹著腿托著腮,樂嗬嗬地光看不動手,偶爾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小心輕放,謹防潮濕!”

    楊敬研施禮,“宋兄……”

    宋臨了然一笑,拱手打斷,“後日設宴,望楊兄略賞薄麵。”

    楊敬研客氣一番。

    第二天,宋臨神清氣爽,算完賬,繞過兩道迴廊,坐在紫藤架下。

    院子裏錦衣衛分列兩旁,宋臨耷拉著眼瞼,對著遍地鋪陳的紫色殘花失神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嗯?皂靴?宋大人慌忙站起來。

    隻見王統領捂著嘴打了個大哈欠,懶洋洋地問:“宋大人窺伺後衙意欲何為?”

    宋臨趕緊賠笑,“不敢不敢。如果尚書大人得空……”

    “宋大人果然在監視朝廷二品大員!”宋臨嚇得麵色醬紫。王統領又一個大哈欠,“左侍郎大人要親自提審,還不束手就擒?”

    拖拖拽拽把宋臨扔進了屋裏。

    朱佑杭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凝神注視案上文書。

    宋臨扒著門框笑著問安:“尚書大人!”

    朱佑杭換了份文書,題字印章。

    宋臨朝天翻白眼,再接再厲,“尚書大人!下官有要事相商。”

    朱佑杭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宋臨恨不得轉身走人。

    終於……

    宋臨心窩子快長毛的時候,朱佑杭終於說話了——“又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了?如若動機不純,一概不予受理。”

    “沒事沒事。我請你吃飯。”

    朱佑杭抬起頭,微笑,“過來,把門關上。”

    宋臨趕緊往外縮,訕笑,“不用了不用了,後頭中午在我家,下官告退。”

    “請客沒有緣由嗎?”後頭飄來一句,宋臨陡然駐足,朱佑杭側頭笑問:“良心不安試圖彌補上次的過失,還是……開張大吉請客祝賀?”

    宋臨一個箭步衝進屋裏,“砰”,把門關上,“大人……”

    “官員從商是重罪,不希望我舊事重提的話……”朱佑杭停筆撐著下顎,“剛才叫你關門不同意,嗯……我很通情達理的,這樣吧,把門插牢奇書-整理-提供下載,過來。”

    宋臨大翻白眼,關了門一磨三蹭地靠過去。

    朱佑杭拉著他的手,仰頭說:“今天我很高興,動機終於單純一迴了。今晚跟我迴家好不好?不用忙著做飯,吃什麽不重要。”

    宋臨靠過去,貼上他的臉頰,匆匆一掃而過,朱佑杭一愣。

    宋臨哈哈大笑,朝他做了個鬼臉,抬腿剛想跑,朱佑杭側身攔腰抱住,“博譽……”

    宋臨手忙腳亂,大叫:“放手!放手!”

    朱佑杭咬上他後頸,留下一片殷紅印記,“禮尚往來,我還你一個牙印,還欠你一個吻,你希望我吻哪兒?”

    “你放手!大熱天,我穿著三層衣服,你不淌汗我淌汗!”

    朱佑杭端起茶杯貼上他的嘴唇,宋臨毫不客氣,仰頭喝幹,“這是什麽?真涼快。”

    “冰鎮酸梅湯。”解開他的官袍腰帶,雙手潛進去,吮著顎骨呢喃:“我有所別業,你去過的,地處深山,很涼快,今晚一起去納涼可好?”

    “好……”宋臨一腳跺在他小腿上,扯著腰帶跳到對麵,隔著條案冷森森僵立,“……才怪!”

    朱佑杭眨眼,“我就這麽不被信賴?”

    宋臨隨意裹了裹腰帶,打開門,出去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進了書房,端茶杯,瞅了兩眼,嘟囔:“燙死了!高官是人,芝麻官是蟲!”

    話音未落,走進三個跑腿的,打千:“二位大人,天氣炎熱,尚書大人心中不忍,命小的送來冰鎮酸梅湯。”

    宋臨一愣,江秋一喜。

    三人放下瓷壺,走出去,隔壁傳來——“二位大人,天氣炎熱,尚書大人……”

    宋臨鬆了口氣,心說:還好還好,我沒成眾矢之的。

    江秋一臉陶醉地感歎:“尚書大人……尚書大人體恤下情心懷憐憫,皇家禦用之物居然傾囊相授,有此上司,夫複何求……夫複何求啊~~”

    宋臨頹然趴倒,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吐血身亡!

    29

    江秋喝幹酸梅湯,嘖嘖出聲,對著空杯唏噓感歎不已。

    宋臨撇嘴,對著窗台上兩隻打架的麻雀嗤笑。

    日頭偏西,一壺酸梅湯唿唿啦啦全灌進了江秋肚子裏,宋大人一滴沒喝。

    人家忙著呢,根本顧不上--

    整整一下午,身子不動安如山,但是,心裏卻跟翻江倒海似的,一個勁地琢磨:今天要不要跟他迴去?

    跟?

    不跟?

    唉……難啊!抉擇之前不可避免地要進行一番天人交戰,過程之痛苦結局之詭異,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這就好比大金與南宋隔江對抗,征戰多年勝負難分,一方手持刀槍劍戟,一方備齊斧鉞鉤叉,在震天的呐喊聲中,奔騰上陣激烈廝殺,雙方大戰三百迴合,陳屍遍地血光衝天,可惜勢均力敵,铩羽而歸變得騎虎難下。隻好臥薪嚐膽修生養息以待日後奮起。如此反反覆覆,元氣大傷卻始終無法撼動對方堅固的根基。

    宋大人現在就麵臨著如此艱難的困境,“心”是大金,“肝”是南宋,搖旗呐喊血戰沙場。

    “心”說:“跟著去吧。”“肝”說:“去了說不定就得把自己賠進去。”

    “心”把心一橫,“肝”把肝一豎。

    “心”說:“現在他還沒有思想準備,能打個措手不及,偷襲乃兵家慣技。”

    “肝”嘲諷,“兵家慣技是‘將計就計’,那頭豬難道不懂這道理?說不定正等著盼著你自個兒送上門去呢。”

    “心”顫抖,“要不然來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麵順應,關鍵時刻先下手為強!”

    “肝”蔑視,“你不如直接動用‘美人計’,哭得梨花帶雨,抖得弱柳拂風,隻要你不怕丟人裝得出來,說不定人家一時憐憫施舍你個全屍。”

    ……

    小“心”小“肝”一場唇槍舌戰,各大兵法輪番上陣,眼瞅著小“心”節節敗退潰不成軍。宋大人的“嘴”不幹了,嘟嘟囔囔直接偏袒“心”,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就不信他一個紈絝子弟,整天吃得腦滿腸肥,一旦近身肉搏他能鬥得過我?”

    完全不顧內心深處一個虛弱的反駁聲音--那頭豬好歹也是刑部左侍郎,半夜闖府的勾當幹了不是一迴兩迴了,真這麽好對付?

    宋大人當場下定了決心--擇日不如撞日,萬千紛擾,今晚見分曉!

    宋臨豁然開朗,不再左右彷徨,端起瓷壺,搖了半天,嗯?居然連一滴都沒剩,宋臨頂著滿腦袋大汗笑嘻嘻地問江秋:“好喝嗎?”

    “嗯。”江秋咂咂嘴似乎迴味無窮,“尚書大人大事睿智精明,小事心細如發,真乃我等修身之楷模,如何不叫人感佩折服心存敬仰啊!”

    宋臨一臉嚴肅地點頭稱是,順著他的話頭讚賞:“與小處見真情!尚書大人心係部屬日月可鑒,真乃君子也!”

    江秋直點頭,宋臨牙根直發酸。

    夕日欲頹,鴉雀盤旋。

    江秋退衙了。宋臨搬了把椅子坐在牆根下,透過窗戶往外查看。

    不一會兒,一乘大轎緩緩從後衙移出來,宋臨立刻跟了上去。

    出了衙門,宋大人不遠不近地綴著。轎子快,他也快,轎子慢,他也慢,轎子陡然停止,他也跟著停止。

    朱佑杭從窗口探出身來,微微一笑,還沒等宋臨反應過來,人家又退了迴去,執折扇的手伸出窗外(奇*書*網*.*整*理*提*供),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窗欞。

    宋臨鄙夷,“故作鎮定!你根本沒把握掌控我!……嗯?”眼見轎子拐了個彎,進了一條小巷子,宋臨納悶,“難道……他不迴家?”

    宋臨緊趕幾步,別到牆角,思慮片刻,暗想:肯定下了轎了,正等著抓我的現行!

    悄悄伸了個頭,宋臨大笑。

    果然!

    朱佑杭正坐在轎轅上,展開折扇慢條斯理地扇風。

    宋臨幹脆一屁股坐在人家門檻上,心說:就這麽幹耗著,看誰耗得過誰!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朱佑杭的一舉一動。

    良久,朱佑杭依舊氣定神閑,招手叫來一個小廝,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麽,小廝撒腳如飛,一眨眼,沒影兒了。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朱佑杭登上轎子,又把折扇伸出窗外,輕輕晃動扇墜,與木欄相觸,叮叮作響,清脆悅耳。

    宋臨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著。

    沒一會兒,進了小門,轎子消失,門卻洞開。

    宋臨失笑,跟了進去,剛站穩腳跟,“咣當”,門關了,“卡嚓”,鎖了。

    朱佑杭似笑非笑地倚柱站立。

    宋臨也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問:“這是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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