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顧疏,醒醒。”迷迷糊糊中,顧疏聽到有個熟悉至極的聲音在喊他,於是撐著眼皮睜開,食指指尖按上額角輕揉,讓自己清醒一些。“暮生……”飄忽的呢喃,因為主人的不清醒,帶點罕見的撒嬌與委屈。殷朝暮心底好笑,你既然之前那麽強硬、寸步不讓,現在又跑出來追人幹什麽!“咳,醒醒。要睡迴家睡去。”“哦。”困死了的顧疏此刻格外乖巧聽話,腦子一團漿糊,怎麽揉額角也清醒不過來,隻不過隱約記得還有件事沒說——“白開水,白開水……我帶了藥出來,上衣左邊口袋裏。先吃藥,再迴家……”扶著自己的那雙手似乎頓了一下,繼而探進胸口左邊口袋裏,接著是一陣沉默。顧疏連著幾天都在著手處理殷氏的問題,但這不是他困倦疲乏的主因。殷氏固然難搞,但他格外擅長布局爭鬥,也格外喜歡測度人心、玩弄權術。一步步謀劃雖耗費心神,他卻樂在其中,何況殷氏連“東家”都握在自己手裏,還有什麽控製不住的?為此與殷朝暮產生嫌隙,進而引發爭執,才是讓他連日來費心勞神的難解之局。將近半個月的冷戰,殷朝暮都睡在客房。他身體遺患未消,最忌動情絲、生戾氣,顧疏一麵煩擾,一麵還得遵照醫囑,遷就愛人,已經連著好幾晚都沒睡過安穩覺了。大吵一架後又尋覓了半個港島,實在累到極限,看見殷朝暮之後,緊繃的心終於放鬆,聽著懶洋洋的調子,一個不慎就睡了過去。他此刻勉力支撐,不過是心頭掛著殷朝暮吃藥的事,等了良久,才聽見耳邊熟悉的聲音說:“知道了。”似乎……溫柔了不少?顧疏眨眨眼,抹了把臉,晃晃悠悠坐直身體,“把那杯酒遞給我。”殷朝暮將瑪格麗特遞給他,順便就著早就涼掉的白開水喝下藥。一扭頭,顧疏眯著眼小口小口地啜著酒,眼神一點點清明起來。等到整杯下肚,他臉上神色已恢複成平時那副理智冷淡的樣子,殷朝暮略略有點惋惜。還想抱抱剛才那個會撒嬌的軟軟的顧疏來著!不想這家夥太狡詐,竟然自我調整剛迴來。清醒後的顧疏認真看了看他,確認戀人沒有因盡興的唱歌而導致身體不適,點點頭,站起身往外走:“你沒開車,我送你迴家。”殷朝暮皺著眉:“不了,你自己迴家吧。這兩天就要到母親忌日了,我索性搬迴去住。”顧疏腳步一頓,隨即平淡地說:“我知道你現在生著氣,本來就打算送你迴殷氏。也好,你自己散散心,至少住在那裏我放心。”殷朝暮被他這不冷不淡的態度噎住。心中頗不屑:明明就想讓我迴家想的不行,怎麽酒醒了就這麽氣人呢?半句軟話也沒有!成啊,那我就迴殷氏,自己一個人睡去吧。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顧疏偶爾會趁著紅燈停下來捏一捏眉心,臉色一直很蒼白。那副疲憊模樣看得殷朝暮心裏很是不忍,但隨即默默告誡自己:這家夥有多能裝,你又不是沒領教過!難道吃的教訓還不夠麽?不能再被他騙了。嚴叔之前接到顧疏尋人的電話,就一直候著消息。殷朝暮和顧疏難得迴來一次,老管事爬起來親自張羅。自從沈倦於兩年前病逝後,殷朝暮就遣散了下人,反正他也不會再住在這裏。唯有嚴管事家中無人,不肯離開守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這屋子裏就隻有他一個人住了。“少爺,怎麽這麽晚過來?屋子我早上才收拾過,但是顧先生那套枕巾被罩剛洗好還沒晾出來……要再取一套出來,還是你們用一套呢?”沒想到殷朝暮擺擺手,遲疑了一下說:“沒事,他不住這裏,就我一個人迴來住。”老管事顯然很詫異,看著他身後從後備箱往外抱東西的清俊男人,皺眉道:“顧先生……”顧疏合上後備箱,走過來露出個無奈的笑容,眼中蘊著一閃而逝的溫柔:“讓您擔心了。沒關係的,隻是一點小事,暮生要自己迴來住,我幫他把東西帶了過來。”嚴管事看著殷朝暮扭著臉就是不說話的樣子,微微擔心。他從小照看長大的孩子有多倔自己最清楚,偏偏現在身體不好,沈倦又去世了,唯一能依仗的隻有顧疏。萬一顧疏對他厭棄了,少爺可就……“顧先生,少爺自小貴養,性子難免驕矜,還請你多多包涵擔待些。”顧疏知他所想,隻搖搖頭,靜靜說:“暮生很好,是我做錯了事,惹他不快。”其實爭執是兩個人的事,顧疏卻大包大攬推到自己身上。殷朝暮走在前麵聽見這句話,還是強著不肯低頭,但耳朵尖兒卻悄悄紅了。老管事一看這情形,頓時明了。顧疏固然心冷手狠,性格也不討喜,但不可否認,他對殷朝暮用情至深,遷就到極致。兩人鬧到不和解的地步,隻能是自家少爺不肯服軟,斷不可能是顧疏委屈了少爺。何況以顧疏從容坦蕩的樣子看來……多半自有打算……年輕人的事,他一個老頭子就不跟著摻合了。【那兩人的關係是公開還是秘密的呢?】【公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他在大陸玩兒了一手當眾出櫃,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公開,雙方父母與親朋好友都認可了。】【喂,不認可的都被你逼走了好麽。】【暮生,難道我說錯了?】【……沒有。】作者有話要說:未完135、番外一 說經年(下)兩個人進了房間,顧疏把懷裏抱著的東西往床上一放,直起身就開始一件件擺置:“你先去洗澡,我把東西放好就走。”殷朝暮看他一個大男人細致地幫自己擺放枕頭的位置,還塞了個帽子在枕頭底下,心裏莫名湧上些複雜的滋味。顧疏這個人其實非常矛盾,一談公事他就半點情麵都不講,私下卻又處處照顧自己的情緒。這次也是一樣,知道自己跑出來不想迴去,不僅沒有強迫,反而提前把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物件兒也帶了過來,無非是擔心自己認床,睡不舒服罷了。再次默念:他就是想讓你心軟,就是想讓你心軟……殷朝暮果斷轉身去洗澡。就這樣心思不寧地草草泡了二十分鍾,浴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誰?”“暮生,乖,別洗太久。我走了。”“這麽晚了還迴去……你剛才不是挺困的麽。”外麵靜了幾秒,然後顧疏平淡的嗓音帶著點妥協,聽得他整顆心都揪起來。“沒事,我迴去了。寶貝晚安。”殷朝暮僵住,心裏亂亂的,咬一咬牙,暗道堅決不能心軟,便沉默了。又過了一會兒,再沒聽見動靜,這才起身出了浴室。外麵的臥室大燈都關了,隻開著床頭小燈,昏黃的光芒中,床上那一床被子顯得格外鬆軟。床邊另一側擺了個花瓶,瓶子裏插著兩朵絹花,但殷朝暮知道這絹花其實是偽裝成花朵模樣的加濕器——那是顧疏為照顧他身體特意買來,每晚都擺在兩人床頭櫃上的。桌上放著一杯水和兩小瓶藥,藥瓶旁邊還擺著一碗冰糖。【對方做什麽(或說什麽)會讓你覺得沒轍?】【大概是……他委屈的時候默默不說話,但還是溫柔地替我付出,這種情況完全沒轍。】【一般他做什麽,我都有轍。】